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被迫和亲后》作者:似良宵   文案:   周国新帝登基的第一年,就因为用人不当而吃了败仗,而作为获胜国的云朝,不仅狮子大开口的连吞了周国十一座城池,还点名要周国最小的公主甄瑶前去和亲,为了防止周国掉包,还附上了一张甄瑶的画像。   身娇体弱又胆小的甄瑶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吓晕了过去。   而当她被迫踏上和亲之路时,却发现更恐怖的还在后面。原来她的和亲对象根本不是她以为的六十多的云朝老皇帝,而是亲手打败了周国将领,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云朝二皇子陆珩,甄瑶鼻尖一酸,深觉小命休矣。。。   洞房之夜,甄瑶抖着身子坐在床上,十分怕死的纠结着陆珩掀开盖头后自己要不要求饶,可谁知陆珩一把掀开她的盖头,说出的话却是:“两国交战,不伤妇孺,给我生个孩子,我就不杀你。”   甄瑶:“……”   战败之国,果然不配拥有人权么?   事实证明,战败之国的确没有人权,而作为战败之国的公主,不仅没有人权,连睡觉的权利也没有!   人狠话不多直男俊皇子X人美体弱娇滴滴小公主,1v1 双c HE,甜度保证满分。   一句话简介:卑微公主,在线卖身养家   立意:初心不改,终能峰回路转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珩,甄瑶 ┃ 配角:待定 ┃ 其它: 第一章 和亲文书 这公主生的端的是好……   周国,政议殿内。   十几名文武官员垂首站立,偶有一两个胆大的抬眼偷偷看一眼坐于案桌后的君主,一见那骇人的脸色心中俱是一抖,再次垂下了头。   整个殿中一时落针可闻。   唯有那令人醒神的玉涎香静静燃烧,丝丝缕缕的香气从琉璃柜上的金丝香炉中缓缓溢出,却衬得整个厅中更是安静。   案桌后,周皇看着摊放于案桌上的文书以及旁边同样展开的画像,眼睛几乎充血。   画像上的女子明眸皓齿,眉如新月,小巧的鹅蛋脸精致无匹,尤其是右眉上方一颗红色的小痣,如点睛之笔般,使整张灵秀的脸更透出一丝美艳。   不得不说这作画的人手艺十分高超,若是以往,同样爱画的周皇肯定会忍不住赞赏一番,可此时他却对这精湛的画工恨之入骨。   周皇嘴唇颤抖,心中怒意翻涌,最终还是忍无可忍的将桌上的议和文书连同画像一把掀翻在地。   众官立时一抖,纷纷抖着身子跪到地上:“皇上息怒!”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真当我大周无人了么?连吞朕十一座城池还不够?连我大周的嫡公主都敢暗言明抢,真不怕朕再次调兵遣将与他死战到底么!”   “皇上息怒,皇上三思啊!”吏部正使刘大人跪行上前,连连磕头,“还请皇上顾忌百姓,这一年的征战百姓们早已民不聊生,军中朝中也是元气大伤,再打下去百害而无一利,还请皇上莫要冲动,大计为上!”   众官纷纷附和,“还请皇上莫要冲动,大计为上!”   周皇红着眼,急促喘息了几声,半晌重重闭上了眼睛。   是啊,他何尝不知道这一战已经快掏空了周国,万万不可再打下去,可越是无可奈何,才更让他愤怒,难道就任由云朝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连他最疼爱的女儿都要牺牲出去么?   周皇微微睁眼,看到被他扫到地上的画像,画上的女子正是周国最小的嫡公主,他最疼爱的小女儿甄瑶。   眼神右移,扫到散乱在地的议和文书上明晃晃的“赠予我国和亲”六个字,周皇眼神颤了颤,最终痛苦的低下了头。   ******   十年前,天下原本是纵横四分。   云朝,周国,南国,西番国四足鼎立,其他小国虽然也不少,但是与这四国比起来还是逊了不止一成,所以不足为计。   四国国土和国力相当,先皇又崇尚和睦,所以一直和平相处。可是从八年前除周国外的其他三国陆续换了新君后,和平一下子便被打破。   最先有异动的是四国当中国力稍强的云朝,新帝登基第三年便开始大力整顿农耕,扩充军力,三四年间几乎将周围小国蚕食殆尽,疆土迅速壮大。   南国意识到了不妙,早早开始防御了起来。西番国离得远,暂时还烧不到战火。   唯有周国,先皇长寿,又一直主和,军力早已不复从前,现在的周皇四十五岁才刚刚登基,至今才不过一年,饶是他刚登基便着手整顿,这么点时间根本没法弄出什么。   云朝蚕食够了小国,自然将目光转移到了三大国,而这三国之中,怎么看都是刚改朝换代根基不稳的周国最好欺负,所以大战一触即发。   可是毕竟也是绵延百年的大国,和那些小国自然不可相提并论,这一年双方都打的很是艰辛。   正僵持之际,周国的布政使大夫却突然通敌叛国,将周国的军事地形图给了敌国,局势瞬间逆转,等周皇发现派人去抓时,那布政使大夫早已经带着全家人去楼空。   周皇忍着盛怒,迅速派军支援。云朝拿到了地形图,如虎添翼,还好周国的护国大将军经验丰富,拼死一战,最终用全军覆没的代价换得云朝重伤。   战打到了这一步,若是云朝再打下去吃了周国是迟早的事,只是难免会伤及根本,到时候保不齐南国和西番国黄雀在后,云朝皇帝果断停手,反正也不急这两年,周国这下没个十年八年的缓不过来,先恢复一番再打不迟。   不过仗是停了,但总得收点利息。云朝皇帝是个招摇性子,做事喜欢大张旗鼓,所以连吞了十一座城池还不算,还点名要了周国最小的公主和亲,为了怕周国那宗室女冒充,甚至附上了画像。   既是震慑,亦是羞辱!   可即使知道是羞辱又如何?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出了议政殿,周皇收敛了些眼中的神色,转身去了甄瑶所住的留仙殿。   这么大的事情,瞒是瞒不住的,周皇走进殿中时,皇后已经得到消息,早一步来了。   周皇背着手走进来,宫女太监跪了一地。   皇后双眼通红,很显然已经是哭过了,有些慌忙的起身行礼。周皇摆了摆手,转头看向里间坐在酸枝木缠枝花扶手贵妃椅上的甄瑶。   甄瑶低着头,脸色苍白,眼神有些呆滞,被皇后喊了一声才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到周皇,眼中忽的放出一丝光亮,带着希冀小声开口:“父皇……”   周皇看着平日里活泼可爱,还偶有些小任性的女儿这么一副失了魂的模样,鼻子一酸,重重叹了口气,“瑶儿,是父皇没用,护不了你!”   如此,便是没得转圜了。   甄瑶眼中的光瞬间湮灭,跌坐回椅子中,泪水终于忍不住溢出了眼眶。   一直带着一丝希望的皇后也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跪了下来:“皇上,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么?照如今这个形势,瑶儿去和亲,根本就是去送死,她才十六啊,刚刚及笄,您怎么忍心啊?真的不能……不能找个宗室女么?或者……”   周皇摇摇头,将皇后从地上扶了起来,“云朝派人送来了画像,已然别无他法了。”   皇后愣了一瞬,随即双手蒙着脸失声呜咽了起来。   周皇轻抹了一把脸,走到默默流泪的甄瑶面前,像小时候那样将这个自己最疼爱的女儿搂进了怀里。   “瑶儿,是父皇对不起你,眼下国力势微,父皇也是不得已。”   甄瑶虽然从小是被宠着长大的,可她毕竟是公主,从小便爱读书,周皇还特地请了人教养,早不似寻常女儿只只知闺阁中事。   对于周国和云朝的战事,甄瑶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父皇平时最是疼她,做出这个决定,便是周国再无抵抗之力了。   身为公主,从小锦衣玉食,万人之上,享有她人所想象不到的荣华富贵,自然也得背负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甄瑶咬了咬唇,擦掉眼泪抬起头,纵使心里已经怕的发抖,面上还是朝着周皇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父皇,儿臣懂得,您放心,儿臣身为公主,此时是时候为大周的子民做出一些事了。”   听了甄瑶的话,周皇反而更是心酸,抚摸着女儿的泪痕郑重道:“瑶儿放心,最多三年,你记住,三年之内,你只需保命即可,千万别做傻事,三年后父皇就去接你,你依然是周国最尊贵的公主。”   甄瑶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前线事忙,周皇只待了一会儿,好生安慰了皇后几句,便出了留仙殿。殿外,甄瑶的两个哥哥,周皇的两个皇子早已等候多时,见周皇出来,两人行了个礼,欲言又止。   知道他们想问什么,周皇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便又马不停蹄的召人去了御书房。   周皇走后,一直强撑着的甄瑶终于再也绷不住,哭的可怜。   到底只是十六岁的姑娘,忽然要被当做人质或者礼物一般送去陌生的国度,面上坚强,心底却早已被恐惧淹没。   听说那云朝的皇帝今年已经五十多了,面相丑陋,性格也很是暴戾,后宫里的妃子几年便要换一波,不知是病死的还是被折磨死的。   甄瑶本就害怕,想到这些民间传闻更是心悸,哭着哭着,竟直接在皇后怀里晕了过去。   ******   是夜,云朝皇宫内,御书房。   明亮的灯光下,云皇坐于书案前,一手轻轻叩击桌面,看着眼前的封赏圣旨,皱纹密布的脸上眉头微锁。   良久,一杯热茶轻轻放在了云皇的手边。   云皇抬头,见是总管太监张泠张公公,便复又转回了头。   “陛下,夜深了,还是早些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想也不迟。”   云皇抬头捏了捏鼻梁,没出声。   “陛下,老奴斗胆,陛下可还是为封赏二皇子的事烦心?”   张泠是跟在云皇身边多年的贴身公公,不说对云皇的心思了如指掌,但也能猜测出个大概,且其为人很懂得进退有度,所以很得云帝的信任和喜爱,偶尔还会听听他的意见。   听他发问,云帝也不脑,无声默认了。   照理说自己儿子的封赏,自然是越贵重越好,哪里会纠结。而云帝迟迟下不了笔,无非是这二皇子出身卑贱,他根本不喜欢罢了。   二皇子陆珩,说是云皇的第二个儿子,但其实其生母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奴婢,偶然得蒙盛宠有了他,云皇无奈才没有杀她,却在陆珩一生下来便去母留子。即使如此,云皇也不喜欢他,从小到大一直是不闻不问。   可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自己就这么默默无闻的长大了,还生的很是不凡。因为能文善武,在朝中还颇得人气。不过即使这样,云皇也还是不喜欢他,所以去年刚及弱冠便被云皇派去参与与周国的战事,巴不得他有去无回。   可是没想到他不但回来了,还带了不少战功,在边境之地冷面将军的名号传的神乎其神。   这下云皇可犯愁了,立功归来自然少不了封赏,可是不论是银钱土地,还是官职实权,他一个也不想赏,但是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云皇又好面子和名声,又不想叫人说他苛待亲子,所以圣旨磨蹭了好几天都没下来。   张泠看着皇帝苦恼的模样,轻声道:“陛下,老奴斗胆,有一拙见。”   云皇正心烦,正想有人给他出主意,便嗯了一声:“你说。”   “二皇子如今也大了,不如以赐婚代赏,在封个空壳王爷,既全了面子,也不用忌惮。”   云皇摆摆手,“你以为朕没有想过?可是这人选呢?皇子选妃,少说也得是二品以上,且朝中官员家的适龄女儿,也就左相和张御史家的嫡女,若真赐给了他,岂不是让他得了外戚的支持?”   张泠弯腰轻声道:“皇上您忘了,除了这两个人,不是还有一个人现成的么?”   云皇想了想,脑中豁然开朗。   “你是说,周国即将送来的和亲公主?”   张泠垂眸不语。   云皇抚掌轻笑,对呀,他怎么没有想到。这周国公主虽然是个公主,表面上后头有周国,可周国如今在他看来已经是强弩之末,让她来和亲不过是他想出来的羞辱周国的缓兵之计。   周国他迟早要吞的,但是吞之前表面的身份依然不会变,所以这周国公主便成了目前最体面,之后也最好处理的人选。   只是这公主端的是个好模样,可惜了。   不过他身为一国之君,后宫已是佳丽三千,将来等他一统天下,还愁没有更多的美人么?   想通了之后,云皇眉头舒展,哈哈笑道,“不愧是朕身边的人,张泠啊,你这次可真是为朕解了忧啊。”   张泠忙俯首跪下:“老奴不敢,能为皇上分忧,是老奴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云帝心里高兴又舒坦,提笔刷刷将圣旨写好,毫不犹豫的盖上大印。   子时末,张泠服侍皇帝在寝殿睡下,又与守夜的小太监耳语了几句,吩咐好一应事宜,便一个人出了大殿。   行至拐角,张泠脚步未停,只头微微左偏,朝着暗处轻轻点了一下头。   第二日,云皇降下圣旨,二皇子于周国一战中屡立奇功,龙心甚悦,特封其为谨王,允出宫建府,并赐与周国和亲公主为王妃,择日完婚,以资嘉奖。 第二章 换人了 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   和亲2   甄瑶从那日晕倒后,夜里便发起了高烧。   甄瑶出生时,皇后有些难产,所以生下来底子便不太好,从小体弱多病,大了才好了些。   所以皇后一见甄瑶生病便急的不行,亲自在床前照顾。   可是甄瑶这病一半是因为心里吓得,心病居多,反反复复总是不见好。皇后起初心急,后来便想着能不能借着甄瑶生病拖一拖日子,没成想云国那边根本不松口,定死了五日后。   皇后看着宫内已经开始铺起来的红装,再看看还病在榻上的女儿,无数次的在心里痛哭自己女儿的命苦。   甄瑶的烧总算在出发前两日退了下去,只是毕竟养身子的时间短,出发时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当天早上,周皇亲自来留仙殿送甄瑶。看着脸色憔悴的女儿,周皇也忍不住落了泪。   “瑶儿,还是那句话,记住,自己的安危最重要,最多三年,等着父皇去接你。”   甄瑶咬着唇点点头,掩在袖中的手却是攥得死紧,这才忍住了想要求父皇别把她送走的话。   踏出殿门,甄瑶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身后从小陪着自己的两个丫鬟弦雨和流烟。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周皇哽咽道:“你说。”   “给儿臣换两个陪嫁丫鬟吧。弦雨和流烟从小跟着我,早已情如姐妹,如今我既已无力转圜,怎可让她们跟着我一起受苦,还请父皇给她们一些银钱,放她们出宫吧。”   弦雨和流烟原本听公主提到了自己,都同时抬起了头,听完了甄瑶的话同时扑通跪倒在地。   两个丫鬟自小服侍甄瑶,甄瑶对她们也是极好,两人早就做好了护甄瑶一辈子的想法。得到公主和亲的消息后,两人先是不可置信,随即为自家公主的前途未卜痛哭了一番,然后便默认了自己陪嫁的身份,做好了以命相护的准备。   可如今,自家公主却为了她们而让她们离开。   “不,奴婢没有其他家人,从小便跟着公主,公主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还请公主不要抛下奴婢。”   “奴婢也是,公主待奴婢恩重如山,如今断不可能弃之而去!”   甄瑶闭了闭眼,“你们……那可是吉凶未卜的地方。”   流烟哭的满脸是泪,“正是因为这样,奴婢才更不能走,还请公主莫要丢下奴婢,否则奴婢宁愿自尽于此。”   “你……”   “好,果真是忠仆,朕当初没选错人。”周皇道:“瑶儿,就让她们跟着吧,三个人也好有个照应,三年后回来,朕一定好好封赏她们。”   其实就算这两个丫头不说,周皇也不会答应,两人服侍瑶儿已久,最懂瑶儿,在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有了她们,瑶儿也好有个慰籍。   甄瑶见两人态度坚决,只好作罢,走过去将两人从地上扶了起来。   “两个傻姑娘,以后咱们三个可就得相依为命了。”   两人对视一眼,重重点头。   纵然再不舍,启程的时间还是不会晚到。   周皇亲手给甄瑶盖上盖头,送上马车,拍了拍负责送亲的周国大皇子甄煦的肩膀,随即不忍的偏过头,摆了摆手。   “去吧。”   而不远处的皇后早已捂着脸泣不成声。   随着两声长哨声响,如长龙一般的送亲队伍终于起程,踏着洒满落花的红毯朝着皇城外行进。   城中虽满是代表着红火喜庆的红装,可缠绕其中的氛围,却是满目的荒凉。   ******   “瑶瑶,喝口水吃点东西吧。”甄煦从马车外将一个食盒递进去,语气宠溺温柔。   甄瑶掀开车帘,朝着甄煦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谢谢大哥。”   “谢什么,怎么样,今儿身体可好些了?胃口可好?”   甄瑶刚刚病愈,身子还没好全,总吃不下东西。甄煦怕她路途劳累又会反复,所以一直刻意放慢了行程,每日总要定时定点的询问。   “哥哥不要担心,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甄瑶乖乖的答。   看着乖巧的妹妹,甄煦心中一痛。   不是没有想过干脆在路上找机会让瑶瑶逃走,可是这个念头却是被甄瑶亲口否决了。   想起那日甄瑶坚定的说若她走了只会让局势更坏,不能因为自己再让周国再陷险境的话,甄煦心中更是苦涩。   这个他们自小捧在手心里疼爱长大的妹妹,不过才十六岁,花儿一样的年纪,便要因为家国大义被迫长大,用自己去换国家的短暂安宁。   而他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让车马走的慢一些,让他的妹妹在自己的国土上再多留几天。   原本只要六七天的路程,硬是拖到了十天,一行人最终还是到了两国的交界之处的月城。   城外,云朝派来接亲的车马早已经等候多时了。   甄煦握着缰绳的手松了又紧,最终还是领着马车朝着云朝的队伍处走去。   甄煦原本心下一片悲凉,却在两方人马越来越近,看清楚对方领头的人时,双眸忽的睁大,随即暴怒。   “竟是你!陈长业,你这通敌叛国奸诈小人,拿你的狗命来!”   对方来人,正是此次大战中通敌叛国,令周国一败涂地后不知所踪的布政使陈长业,如今已经是云朝的工部正史了。   甄煦双目赤红,拿起自己的长剑便要冲上去,被后方还算理智的属下七手八脚的拉住了。   对方的陈大人也被手下人护了起来,看着甄煦的模样不屑道:“大皇子别来无恙啊,如今你是战败国,我云朝是战胜国,我劝大殿下还是别那么冲动,万一闹起来可不好收场。”   “陈狗贼,我周国待你不薄,你竟然……”   “什么待我不薄?”甄煦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同样是辅佐新君继位的人,他们一个个加官进爵,而我呢,原来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这也叫待我不薄?再说了,我的本家原来也是云朝人,我这么做不过是回归本国罢了,算什么通敌叛国。”   “你……”甄煦见他不但毫无愧疚,反而理直气壮,心中怒意更盛,还想起身冲过去,却怎么也挣脱不得。   陈大人得意的轻笑了一声,挥手叫来手下,“快去,把周国公主接过来,咱们的二皇子还等着公主大婚呢!”   听到陈大人的话,甄煦愣了愣,“你说什么?”   陈大人似恍然大悟道:“哦,我忘了,大殿下还不知道呢,公主此次的和亲对象已经不是我朝皇帝了,皇上感念二皇子的战功,将公主赐婚给了二皇子。”   陈大人看着甄煦不敢相信的眼神,一字一句道:“没错,正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被称为冷面将军的云朝二皇子,陆珩。”   甄煦一时呆住了,直到听到云朝的人来拉甄瑶的马车声时才反应过来,怒道:“岂有此理,文书上写的清清楚楚,怎可轻易反悔?真把我国公主当个玩物么?我要去见你们皇帝,我要亲自与他理论。”   陈大人哪会听他的,直接着人将甄瑶一行的马车拉了过来。   分别之际,甄瑶再也忍不住,掀开帘子看着想要过来拦马车却被手下死死拦住的甄煦,泪流满面的喊哥哥。   “瑶瑶——”甄煦大恸,疯了一般的挣脱,却始终抵不过众人的一齐阻拦,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甄瑶的马车渐行渐远。   ————   进了云朝的地界,陈大人可不会顾忌甄瑶的身子好不好,跟故意折腾她似的,进了繁华闹市催命似的赶路,到了荒山野岭便慢下步子,时常露宿野外。   甄瑶也知道如今不是在自己的母国了,护送她的又是这么个狗东西,早就学会了隐忍,带着弦雨和流烟坐在自己的马车里,任凭陈大人怎么折腾也不表达什么意见。   陈大人平日总看不惯这些皇族,一心不想让她好过,可看甄瑶这么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明显是没有达到目的。   陈大人眼珠一转,召来几个随行的侍女耳语了一番,侍女点头去了。   不多时,甄瑶的马车外便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哎,你说这周国的公主知不知道她要嫁的是咱们的二皇子啊?”   “估计知道吧,陈大人之前不是说了么。”   “唉,可惜了这貌美的公主,二皇子虽然相貌不凡,可性子实在是不太好。”   “何止是不太好?我听说啊,之前在与周国作战时,他一人便能徒手斩杀数百敌军,血溅了满脸都不为所动,那杀人不眨眼的名号便是这么来的。”   “啊?如此冷血?不过再冷血也终归是个男子,对待女子多少会有些怜香惜玉的吧?”   “骇,那可不一定,我还听说战事期间,有一个先锋将军想巴结二皇子,送了个美女过去,结果进去还没一柱香时间,那美女便被打折了手脚扔了出来……”   “不会吧?是真的么……”   隔着一个帘子的马车内,将几人的话清清楚楚的听到耳朵里的甄瑶脸色早已苍白一片。   一左一右坐在甄瑶身边的弦雨和流烟脸色也好不了多少,听着那几人还在那儿说个不停,流烟终于忍无可忍的掀开了帘子。   “你们几个,不好好赶路乱嚼什么舌根子?再多说一句,立马把你们发落了!”   几人明显不是很怕流烟,但好歹是闭了嘴。   马车里,弦雨给甄瑶倒了一杯热茶:“公主,别听她们的,这些奴才指不定是得了陈大人的授意,故意说来吓您的呢。”   “是啊公主,别理她们。”流烟附和。   甄瑶摇了摇头,她虽然身居宫中,可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那个云朝的二皇子的名号她多少知道一些,虽然没有这些人说的那么恐怖,但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原本她想着就算进了宫,那云皇想来会讲理,也不会直接弄死她,顶多受辱罢了,指不定还能保住命。可如今要她嫁给这个什么二皇子,她却是不敢保证了,若真是如传闻中那么不讲理,她这条小命怕是真的要交代了。   甄瑶看着手里的茶,默默喝了一口。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但愿她能活到父皇来接她的那一天。   傍晚,队伍又进了山,速度照例慢了下来。甄瑶已经习惯了,直接和衣在马车里睡下了。   可是刚睡下,帘子外面的窃窃私语又想了起来,说的比先前还要毛骨悚然。   流烟呵斥了几句却跟进了猪耳朵似的,根本没用,甄瑶从梦中被吵醒,翻来覆去吵得又怕又烦,正要亲自起身出去训人,帘外的声音却忽然静了下来。   甄瑶心里有些疑惑,正要和弦雨一起出去看看,马车外的声音又再次响了起来。   只是这次不再是窃窃私语,而是恐惧的尖叫声夹杂着利器破空之声。   “有刺客!” 第三章 夜袭 “别动。”   毕竟是从小在宫中被娇宠着长大的小公主,哪里见过这般惊险骇人的阵仗?   听到刺客这两个字,甄瑶还是微微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脸血色褪尽,被车门边同样慌乱惊骇的流烟一把推回了马车内。   “公主小心!”   一瞬间,利箭嗖嗖破空之声,马儿受惊的嘶鸣声和被惊醒的护卫们的慌乱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将宁静的黑夜尽数撕扯开。   虽然此次迎亲的领头人是陈大人这个文官,但同行的还有一个武官护送。那陈大人也是个怕死的主儿,见有刺客来袭,第一时间便把指挥权转给了那小武将,自己躲去了护卫身后。   小武将没有陈大人心里那么弯弯绕,他认定的职责便是做好护卫,冷静的将侍卫分成几拨,先将陈大人和甄瑶的马车围护了起来,举剑格挡四处飞来的箭矢。   甄瑶被流烟推回了马车内,这才一下子摔清醒了,慌乱抖着手想要将流烟拉进来。   流烟自小胆子大,没等甄瑶去拉就已经自己爬了上来。   “公主,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甄瑶说着没事,但语气却有些抖,“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刺客……”   恰巧这时一支流箭穿过马车车窗,“铮”的一声钉在了马车内,甄瑶吓得下意识尖叫,却又因为恐惧哑了大半,最终只低声闷叫了一声。   流烟和弦雨也没好到哪儿去,可就算极度害怕也强自镇定下来,护着甄瑶将人拉到了马车拐角,一左一右将甄瑶护在中间,三人缩成一团。   外头依然一片混乱,即使小将军应对及时,也抵不过敌在暗我在明。   来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冒头,只是不断的用箭矢攻击,也看不出究竟是冲着谁而来。   再加上此时是深夜,周围一片漆黑,原本在地上燃气来的火堆也因为混乱被踢散踩灭,只能光靠声音辨别箭射来的方向,劣势尽显。   眼看着护着自己的军士越来越少,陈大人也急了,嚷道:“小杨将军,你倒是快想想办法呀。”   被唤作小杨将军的武将根本不理他,依然凝神辨别箭射来的方向,指挥手下原样回击。   陈大人见他不理会自己,懊恼的暗啐了一口。自己摸索着往人多些马车边挪去,甚至想爬上马车躲避。   车上三人躲在角落,见陈大人想上来,皆是大惊失色。   弦雨喝道:“大胆,陈大人,这可是公主的马车,你怎可如此无礼?”   生死关头,哪儿还顾得上无礼不无礼,陈大人充耳不闻,怎料刚爬上马车,马车车身突然一阵剧烈摇晃,随后伴随着外面马儿嘶鸣倒地的声音被整个儿歪倒贯在地上!   “砰!”   甄瑶直接从马车窗口摔了出去,在马车倒地的瞬间拼尽全力往旁边的灌木丛一滚,避免了被马车砸到,自己却也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钗环散落一地,红色喜服也滚的满是泥土,不过甄瑶也懒得管这些。马车摔下来后便没了动静,流烟和弦雨还在里面,必须得去救她们。   甄瑶等身上的疼痛缓过一阵了。便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想往马车边挪,可是周围一片漆黑,无法辨别方向,甄瑶只好向着人多的地方去。   忽的,甄瑶耳边忽然掠来一阵风声,刺骨的寒意直往她的心口逼来,直使人汗毛倒竖,甄瑶意识到了什么,一股凉意直冲心头。   正当她以为自己的小命即将断送在这儿的时候,身边的灌木丛中忽然伸出一只手,轻巧一揽,整个人被拉进灌木丛后的时候,另一只手也覆上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别动。”   或许是方才的千钧一发是的甄瑶整个人都被吓得有些迟钝了,当低沉的男声响在耳边的时候,甄瑶居然就这么听了他的话浑身僵直的一动不动。   原先朝着甄瑶射过来的箭不知飞向了何处,也许是屏息静气的缘故,原本只隔着一个灌木丛的另一边的声响明明很近,却跟隔着一层屏障似的听不真切。   周围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听得到自己咚咚乱跳的心跳声,瞬息之间,甄瑶的脑子里却已经转过了思绪万千。   这人是谁?好像是个男人,是来杀她的刺客之一吗?那为什么不动手?   还有刚才那一拉,难不成是来就她的?   是父皇和哥哥派来暗中保护她的人么?   为什么不说话了?好安静啊,若不是腰间和唇上传来的温度,甄瑶都快感觉不出他的存在了……   思绪迷蒙间,甄瑶都没有发现外面的局势发生了逆转。   “怎么回事?有人来帮我们了?”   被箭射中的惨叫声依然在不断响起,却不止是从被围在中间的陈大人一行人中间发出的了,更多的是来自不远处的黑暗里。   不知何时,从另一个方向又出现了一波箭目的直指先前的刺客,而且来的更凶更猛,很快便占了上风。   “是谁?怎么不出来?”   小杨将军终于喘了口气,却并不敢掉以轻心,趁着这当口迅速整顿人马。这另外一队人来的也是蹊跷,保不准解决了先前的刺客就会来杀他们,绝不可放松警惕。   还好他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后来的一波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了先前那帮刺客,然后迅速消无声息的退了下去,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小杨将军这才大大松了口气,抬手下令:“快,马上点起火把,检查物品伤员。”   不多时,片片火光燃起,将这一块映的透亮。   小杨将军亲自率人走到马车边,将被困在里面没法出来的陈大人和弦雨流烟两人救了出来。   陈大人不知怎么的,被一支箭钉了个对穿,早已经不省人事。   弦雨和流烟倒是没有受伤。   当时太黑,两人又被马车倒过来的东西压住了手脚没法动弹,不能确认自家公主的情况,早就急得团团转,这下一被解救,便立刻夺了个火把开始找自家公主。   小杨将军发现甄瑶不见了,也有些急了。   甄瑶虽然是表面上的和亲公主,可是两国目前暂时还是做着面上的假功夫,若是甄瑶出了差错,云皇哪怕做做样子他们也没得好果子吃。   所以陈大人路上也只敢玩儿些不入流的小把戏,也不敢真把人给怎么样。   小杨将军立马拨了人来一起找,好在没怎么费神,便在灌木丛边找到了坐在地上发呆的甄瑶。   “公主!”   “公主,你没事吧?”   两个小丫头惊喜的跑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遍甄瑶的身体,确认没什么伤,这才放下了心,随即鼻子一酸,哽咽了起来。   “公主,你可吓死我们了。”   弦雨见甄瑶跟听不进话似的,只顾着看灌木丛后面出神,疑惑的随着甄瑶的视线看过去,并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以为甄瑶是被吓到了,颤着声音道:“公主,你是怎么了?说说话,可别吓我们呀?”   甄瑶这才回过神,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再看看站在外围的杨将军一行人,终于如大梦初醒般眸光一动,轻吸了一口气,声音因为受了惊吓有些暗哑:   “我没事……刺客呢?”   “刺客已经被处理好,人员也清点处理完毕,马车没有什么大的损坏,换匹马休整一下便可以继续出发。臣以为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早出发为妙。”   小杨将军答道,且话是对着甄瑶说的。   甄瑶点点头,被弦雨和流烟扶着到了一处干净地方,看着小杨将军带着人来来回回的休整。   陈大人也被懂包扎的士兵看过了,没有性命危险,只是得快些找个好大夫好好处理一下,少不得要受些罪了。   没过多久,马车便被简单的休整好了,弦雨和流烟扶着依然有些愣神的甄瑶往马车边走。   踏上马车的一瞬间,甄瑶微微回头,往之前的灌木丛后再次看了一眼。   流烟奇怪:“公主,你在看什么呢?”这一会儿都不知道看几次了。   甄瑶微摇头,攥紧了手中的一枚晶莹透亮的玉佩,轻声道:“没什么。”随即抬脚上了马车。   就在她上马车后,原本沉静无波的灌木丛后面,忽然轻微颤动,簌簌摇摆了两下。 第四章 礼成 这人的声音,怎么和那……     “公主殿下,来吃点东西吧。”   流烟端着一个食盒,和弦雨一起将马车内用来用膳的梨花木折叠方桌摆到中间,随后将食盒打开,饭菜一一摆上。   “公主,公主?”   “嗯,知道了。”甄瑶回过神,将帘子默不作声的放下,目光转回了桌上的饭菜。   流烟和弦雨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也不知怎么的,自从那晚过后,自家公主就总是喜欢没事对着帘子外面瞎看,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偶尔还会发呆。   两人也曾暗戳戳问过,却都被甄瑶胡乱避了过去。   不过还好除了这些之外,并没有其他症状,两人也只好安慰自己是受了惊吓的后遗症,每天想方设法陪着甄瑶讲笑话,想要以此转移甄瑶的注意力。   只可惜收效甚微。   弦雨看着自家公主好好的吃起了饭,暂时松一口气,决定待会儿要不下去找些民间话本子来给公主看看,也许就顾不上发呆了。   正想着,便听甄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对了,还有几日到皇城?”   一直关注着甄瑶的流烟答道:“回公主,照这脚力,大概就是明日了。”   甄瑶顿了一下,然后轻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饭。   是了,从昨天开始便鲜少走山路了,想来应该是进了繁华地带了。   自从三日前晚上遇刺后,陈大人一改之前的拖拉,伤口处理好了之后便急着起程,也不想着养伤了,只想快些回皇城,跟身后有鬼在追他似的。   这几日她们一直在赶着行程,竟然比原定要早了快一半时间。   明天,明天她就要被迫嫁给那个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二皇子,与一个她从未见过面的男子成亲了,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甄瑶虽然是个公主,但是也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也曾经在心里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和婚礼。   她是周国最受宠的公主,容貌也是万中无一,以父皇母后宠她的程度,她的夫君不是护国将军便是王侯之子。   她还曾无意中听见父皇母后打趣说等她出嫁,要为她将皇城为中心的十里范围内都铺上红妆,风风光光的将她嫁出去,却没想到到头来,却落得个这样的光景。   想到此,甄瑶满嘴苦涩。   也不知道未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自己这一遭能不能为自己的国家换来喘息之力,而自己又能不能在那二皇子的手下活过三年……   胃部忽然抽痛了一下,甄瑶皱了皱眉,再也吃不下去,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公主?”弦雨和流烟看到甄瑶只吃了几口便停了筷,担忧道。   甄瑶摇头,“不想吃了,没胃口。你们把这些都拿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两人见甄瑶神情颓丧,想劝又不知如何开口,只好哄着甄瑶喝了杯安神的茶,默默退了出去。   马车内终于安静了下来,甄瑶自己摘了头上的凤冠,散了头发,躺到了车内供她休息的软榻上,从袖中摸出了一枚莹润的玉佩。   这玉佩,是她从那晚救她的人身上慌乱中拽下来的。   那晚她到底还是没能看到那人的脸,正在她脑中胡思乱想之时,外面的危机已经悄然解除,那人再次在她腰间轻巧一推,将她推出了灌木丛。待她回头看的时候,那人早已经没了踪影,只留下了甄瑶趁乱从他腰间拽下来的玉佩。   一切发生的太快,但是甄瑶却清楚的记得那人在把她推出来时,还伸手小心护住了她的头免得被乱枝刮到,尽管只是一瞬间,但甄瑶就是感觉到了。   这个小细节,使得甄瑶的心跟被猫儿挠了一下似的,有一种很奇怪的滋味。   虽然她一上马车便沉沉睡了过去,醒来后那晚发生的一切都跟梦一样不真实,可那声低沉的“别动”以及那个小动作却总是在提醒她这不是梦,都是真实的。   那个人,到底是谁?   许久,甄瑶叹了口气,将玉佩收回了袖中,强逼自己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去。   比起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想想明天到了皇城之后该怎么应对才是正事。   果真如流烟所说,一行人在第二日傍晚时分便进了皇城,站在皇城之上的便是这场婚事的决定人——云皇。   这些都是流烟和弦雨告诉她的,因为她自始至终按习俗盖着盖头,只能听到声音,并不能看到云皇的模样,只能听的出是一个洪亮却带着些沙哑的中年男声。   云皇哈哈笑着对着陈大人和小杨将军道了几句辛苦,又象征性的问了甄瑶一路可好,甄瑶轻轻点头,矮身回礼,暗道传闻果真不错,云皇果真最好面子,就是走个过场也得做足了样子。   云皇说了几句,觉得差不多了,便将甄瑶安排进驿馆休息,明日再行礼。   甄瑶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至少没有当众羞辱她。不过……那个传说中的二皇子呢?   甄瑶上了去往驿站的轿子,路上插空问了弦雨一句。   弦雨摇头,“未曾看见,许是如周国一般,成亲礼前不可相见吧。”   甄瑶点点头,放下了帘子。   即使她已经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准备,可到临了了,那种不安和恐惧还是不断上涌。   上腹部又是一阵轻微刺痛。   最近不知是怎么了,腹部有时会莫名的疼一下,甄瑶伸手轻轻揉了揉,疼痛便缓解了。   进了驿站,甄瑶才真实的感受到方才云皇的模样,果真只是做给别人看的样子,就和这驿馆还算富丽的大门一样,里面却已经年久失修,简陋到有些破财,一不小心还会吃的一嘴灰。   三人面面相觑,一向活泼外向的流烟从小跟着甄瑶,哪里见过自家公主住这种地方,登时便有些火,想出去找人理论,却被弦雨和甄瑶伸手拉了回来。   “算了,在马车里露宿野外都试过了,这已经算很好了。”   “公主……”弦雨虽然知道不能冲动,也改变不了什么,但还是不免心疼。   甄瑶笑笑,“算啦,咱们现在可算是被扣在别人手里呢,能忍则忍了吧。”   流烟和弦雨眼中似有泪花,但也很快振作起来,道:“公主,那你先坐一会儿,我们趁着天还没黑,带人把这里打扫一番,好让您早些休息。”   说着,两人便卷起了袖子,朝着云皇拨来的几个零星的下人招呼了一声。原也没想着这些人能应和,没成想这些人居然还挺听话,真的走上前来听了吩咐。   人多力量大,不多时便将这屋子收拾出了个样子来。   甄瑶看着干净整洁的屋子点了点头,“你们看,这不就挺好的了么。”连日来的赶路,已经让甄瑶很是疲乏了,如今能有个好好躺下来休息的地方对她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甄瑶简单洗漱了一番便躺倒了床上,睡了这么多天来还算好的一觉。   第二日一早,甄瑶便自己醒了,安安静静的梳妆打扮,坐上轿子,听着外头热闹的贺声,被抬进了一座府邸。   听说这二皇子前不久已经被封了谨王,但是由于府邸还没建好,而成了亲的皇子又不能再住在宫内,所以云皇便把上一朝横王的空置府邸先充做了暂时的谨王府,想必这便是那暂时的谨王府了。   一路被抬到正门前,被喜娘搀扶着浑浑噩噩的行了礼,然后又被引着送进了洞房,直到坐在洞房内铺满花生红枣的大床上,甄瑶都还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这便,过门了?   甄瑶抹去眼角的一滴泪珠儿,听着屋里似乎安安静静没有人声儿,这才偷偷的掀开盖头,看着空荡挂满红绸的屋子。半晌,赌气般将放在一边系着红绸用来挑盖头的铜称丢在了地上。   守在外面的弦雨和流烟听到声响,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急忙推开门走了进来,见是自家公主闹小脾气,松一口气的同时还有些小小的高兴。   自家公主从小娇生惯养,以往在周国皇宫内可是以活泼灵动还有些调皮著称的。   自从开始准备过来和亲后,自家公主便跟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安静沉稳起来,看在两人眼里却不是欣慰而是心疼,如今看着自家公主久违的小脾气,两人反而觉得亲切。   发发脾气也好,免得憋久了给憋坏了,这些日子公主承受的,也总得释放些出来才好。   弦雨笑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铜称放回了甄瑶手上,“公主有气也别憋着,趁着那王爷还没过来,再发发火,待会儿我和流烟收拾便好。”   甄瑶知道她是在打趣,但也忍不住笑了,将那铜称放回了旁边儿,复又低头有些低落的道:“其实,我是想母后了……”   “咱们国家成亲,临行前还得母后给我她做的子孙面呢,还得给我梳梳头,送我上轿呢……”   说着,甄瑶哽咽了,眼前又模糊了起来。   到底只是十六岁的小姑娘,背井离乡独自面对前途未卜的前路,怎么可能不害怕。   流烟和弦雨也忍不住落泪,却很快反应过来,拿帕子给甄瑶擦了擦脸,“公主快别哭了,好歹是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   “我知道,忽然有感罢了,你们快出去吧,免得被人看到落下口舌。”甄瑶忍住眼泪,将两人推了出去。   坐回床边发了会儿呆,想了想还是从头上摘了支簪子笼进袖子。   杀人她是不敢,壮壮胆也好。   过了还没一柱香时间,甄瑶就听到了门外隐约的脚步声,弦雨和流烟远远看到便出声行礼以做提醒。   甄瑶浑身颤了颤,这么快?   赶紧将盖头盖回头上,藏好手中的发簪,坐直了身子,便听到有人推门的声音,一道修长的身影伴随着稳健的脚步声进了屋子。   甄瑶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听着那人反身关门,然后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袖子越攥越紧,额上都已经有冷汗渗出。   可那人只是走到了她的身前,便止住了步子,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甄瑶透过盖头底下看着那人绣着银边的黑靴,以及和自己身上的喜服同样花纹的大红衣角,打死都不敢出一声。   忽的,那人倾身靠近,在甄瑶猝不及防时捉住了她的手腕,低沉的声音在她隔着盖头的耳边响起:“这是什么?”   随后,那人准确无误的从甄瑶袖中抽出了那支发簪。   而甄瑶却跟木头人似的毫无反抗。   其实甄瑶不是不想反抗,而是已经忘了反抗。   在那人的声音入耳的瞬间,甄瑶浑身一颤,整个人犹如回到了那晚一般身体蓦地僵硬,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这人的声音,怎么和那晚救她的那人的声音,一模一样? 第五章 洞房 要保命?我教你个法子!……      虽然当时甄瑶是受了惊吓,也过了段日子记忆可能会有些偏差,但是也因为当时的处境,那到声音在她的脑海里始终清晰无比,更何况这附耳低语的情境与当时如出一辙。   甄瑶越想越觉得就是,差点出声问出来,却又及时止住了。   这人可是云朝的二皇子,谨王陆珩,与她毫无干系,怎么可能会大老远跑去救她?   可能性几乎没有。   可是……   甄瑶又仔细比对了一番,还是觉得一模一样。   思绪纷乱间,陆珩已经一把抽走了她手中的发簪。   甄瑶回过神来,慌乱伸手掀开了自己头上的盖头,直直对上了陆珩的眼神。   眼前的男子一身大红喜袍,身材颀长,长眉俊目,气宇不凡,过于挺直的鼻梁使得整张脸英俊中透着一丝凌厉。男子薄唇轻抿,微微眯眼看着手中的簪子,复又将眼神投到甄瑶的身上,眉梢微微一挑。   甄瑶不禁在心里轻轻倒抽了一口气。   甄瑶从小见过的俊美男子也算不少,她的两个哥哥也都是品貌非凡,还有她自己,照理说对于相貌好的人应该不会有太大反应,见了传说中的谨王,却还是不免愣神。   也怪一路上那个陈大人给她灌输了太多这人冷面杀神的事迹,她还以为像是周国大将军那样凸眼长胡子的老头子呢,至于那些侍女夹带提到的相貌不凡,压根儿没放在心上。   也因为出了甄瑶意料,所以她出神间,并没有看到陆珩眼中同时出现又被快一步压下的那抹惊艳。   见甄瑶直勾勾盯着他,陆珩嘴角微勾,拿着簪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凉凉道:“新婚之夜,袖藏利器,行刺?或是自保?”   声音不大不小,却暗含审问之态。   甄瑶脑子蓦地清醒,微微摇头去掉脑子里不对劲的想法,咬唇看着他暗自镇定道:“一支簪子而已,王爷未免想太多。”   陆珩轻笑,“公主不必掩藏,被迫和亲,此举人之常情。”   说着,顺手将手中的簪子放在了一旁的梳妆台上。   甄瑶眼神盯着他的动作,面上不显,心里却还是吊着。   簪子虽然放下了,陆珩却转而拿起了一旁的斟满合卺酒的酒杯,迈着闲闲的步子走了过来,将其中一杯递给了甄瑶。   甄瑶盯着那杯酒,迟迟不敢接。   也不怪她害怕,她还小的时候便听说过朝中有位大臣不喜欢自己的妻子,意欲再娶又苦于没有理由,便直接在她的膳食中下毒,少量多次,慢慢积累至毒发,虽然后来被查了出来,但是那位夫人到底是没能活下来。   当时甄瑶还是小孩子,还被父皇母后娇护着,听了也只是跟着怒骂唏嘘了一阵,便也忘了。   但如今却不知怎的,又再次被从脑海里翻了出来。还不止这些,还有其他有意无意听到的肮脏事,因为她现在的草木皆兵,都清晰的从她的脑海里一一闪过。   甄瑶被自己吓得冷汗都快下来了,但是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儿,她对这人的性子又不了解,恐惹毛了对方,正想硬着头皮接了,没成想刚伸出手,那酒杯又被收了回去。   陆珩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不在意道:“算了,既然是怕我下毒,那便不喝了。”   甄瑶心中大松了口气,却冷不防在下一刻被人摁着双手推倒在了榻上。   这阵天旋地转来的太过突然,甄瑶一声惊叫还没来得及喊出,便觉察自己头上的凤冠已经被人轻巧摘了下来。   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再次响在她的耳边。   “两国交战,不伤妇孺,况且你已是我的王妃,若是真的担心小命,比起与我硬拼,不如我给你个更好的法子……”   ……   甄瑶到最后也没太明白那个法子具体是什么,只记得那是及其慌乱的一夜。   从头至尾,甄瑶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不过第二日醒来后便忘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了最深刻的三个。   首先,这人不愧是武将,单看外表还真看不出来。   其次,来之前教引嬷嬷说的果然都是骗她哄她的,明明疼得要死,还撑得要死……   最后一个,便是这酒的味道,似乎还挺好喝。   甄瑶最后,到底还是没逃得过那杯合卺酒,只不过是在迷迷蒙蒙之间,被一个温暖的物事渡进了口中。   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喝了那杯“毒酒”,刚被放下的腿再次被抬了起来,甄瑶便没心思再管自己喝了什么了。   红烛摇曳,直到燃尽方才渐渐止歇。   一直守在门外的弦雨和流烟听着里面的声渐渐停了,双双送了口气,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眼中的心疼掩都掩不住。   两人从陆珩进去便一直留心听着里头的动静,刚开始一直没什么声儿两人还担心来着,正想硬着头皮敲门进去瞧瞧,却被随谨王的贴身侍从王梧王公公拦了下来。   然后没过多久,几人便都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   这下就更不能进去了。   王公公识相的走远了些,唯有流烟和弦雨眼睛有些红的留在了原地。   不多时,里面开始叫水了。   两人连忙擦了擦眼角,开了门,看着下人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热水抬进去,自己也跟了进去,一进门便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自家公主的情况,只可惜,隔着屏风,什么也看不见。   唯有这一室若有似无的气味,昭示着方才发生了什么。   屋子里重新归于平静,陆珩才下了床,将已经人事不省的甄瑶小心抱进了浴桶里,清洗过后,甄瑶一直微皱的眉头才慢慢舒展开来。   看着自己怀里被布巾包裹住的娇小的人儿,陆珩忍不住轻笑,将人放回床上,盖好了被子,自己也随之躺了上去。   温柔的眼神从甄瑶眉眼间一一掠过,最终停在了耳垂边那一个及其细小不容易发现的小伤疤上,久久凝视。   “嗯……”睡梦中的甄瑶忽然小声轻哼了一声,紧皱起了眉头,神色有些痛苦地微微蜷缩起了身子。   陆珩微一拧眉,忙起身轻掀开被子,发现甄瑶双手捂着上腹,像是在忍着疼痛。   陆珩还以为是方才用的劲儿大了些,伤到了哪儿。仔细检查了一番,才发现不是,看模样,似乎是胃疼。   把脉确认了一番,果然。   陆珩眼中闪过一丝懊恼,看来应该是之前喂她的那一杯酒的问题了。   轻手轻脚将甄瑶翻了个面,背对着将她抱进了怀里,双手从背后覆上甄瑶的上腹,轻轻揉按。   ******   甄瑶有些认床,即使昨晚累到发昏,第二日依旧在卯时中便醒了过来。   醒来先屏息看看旁边,见旁边没人,这才畅快呼吸起来,伸手揉了揉酸疼的不行的腰。   想到昨晚,甄瑶还是忍不住后怕。这人看着斯文,怎么力气跟用不完似的?   还什么冷面杀神,她是没看出冷,但若是在这么来几次,她估计真的会被“杀”。   不过好在看那人的模样,她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至于清白,既然来了她也早就做好了准备,难过是免不了的,但想到能暂时换国家的平安,也算值了。   “公主,你醒了?”流烟和弦雨端着洗漱用具放轻脚步进门,见甄瑶已经醒了,眼中的惊喜溢于言表,忙放下东西走了过来。   甄瑶点点头,让两人扶着慢慢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一坐,被子滑下一截,脖子上的痕迹便落在了两人眼里。   两人眼睛俱是一红。   甄瑶在两人头上各拍了一下,“好啦,别一副我快死了的模样。”虽然在她看来,的确是糟了挺大的罪。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公主可千万别在说那个字了。”弦雨急道,伸手将被子又给甄瑶盖上,声音却有些哽咽。   甄瑶安慰道:“我没事儿,真的,若真的心疼我,便去帮我把衣服拿来,伺候我洗漱吧。”   流烟抬头,“公主,你不睡了?”以往自家公主可从没这么早起床过呢。   甄瑶摇摇头。   这可不是周国皇宫了。   眼下命暂时是保住了,但是这才刚刚开始呢。   不论是周国还是云朝,按例新婚第二天都是得进宫去拜见皇上皇后的,前路未卜,她可不想被抓把柄,得处处小心才是。   两人点头,扶着甄瑶起床洗漱,正换好了衣服准备梳妆,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道男声。   “王妃可起来了?”   甄瑶回头,原来是陆珩身边的王公公。   王公公看着笑眯眯的,客气的很,后面跟着几个手拿托盘的丫鬟。   甄瑶也客气道:“已经起了,劳公公惦记。”想了想,甄瑶又问了一句:“不知王爷现在何处?”   “回王妃的话,王爷正在书房呢,马车也已经备好了,等您洗漱好,用了早膳便和您一道进宫。”   甄瑶点点头,心道照顾的还挺周到,原先她设想的各种轻蔑和明里暗里的苛刻,目前还没出现,还挺好的。   甄瑶微微笑了笑。   只可惜这些微的满意在她洗漱好后,坐到桌边,看到桌上摆着的三道清粥小菜后,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果然,这些都只是表象,从现在起,她便要开始熬苦日子了么? 第六章 小动作 这待遇,与她简直千差……   不止是甄瑶看到如此“简陋”的早膳愣了,一旁的流烟和弦雨也明显没料到。   流烟性子原本就外放一些,见此最先忍不住了,抬头向着王公公尽量委婉地道:“王公公,这是何意?”   她家公主金枝玉叶,哪一顿早膳不是精致非常,何曾如此敷衍过?就算如今到了别人的地盘,但好歹也是个正王妃,这诺大的王府连个早膳也供不起了么?   甄瑶也顺着流烟朝王公公看过去,看她是个什么说法。   可惜王公公不像是要解释的样子,依然眯着眼笑呵呵的,也不说话。   这表情甄瑶有些看不懂,不过意思她是明白了,早膳就是这,爱吃不吃,没法儿改变了。   甄瑶叹了口气,许是作夜已经花光了力气,甄瑶就算心里不忿也没力气争辩了。   罢了,谁叫她如今活在别人屋檐下呢。   用眼神制止了流烟还要再说出口的话,甄瑶从容的拿起筷子,在两个丫头心疼的目光中伸向了那几碟其貌不扬的小菜。   好在虽然样式是简单了些,但这饭菜的味道还不错,小菜入口清爽,十分开胃,粥也是熬的软糯,唯一的缺点便是太清淡了些。   甄瑶喝了大半碗粥,看着外头天色不早,便放下了筷子。   正好王公公侧耳听了外头来的下人的禀报,转过来躬身道:“王妃可吃好了?若吃好了便随老奴一道出去吧,王爷已经在马车里等着了。”   甄瑶点点头,“有劳。”   昨日甄瑶是盖着盖头被扶进来的,除了知道新房名字外,对这府里的物事一概不知。现在随着王公公一道出府,才算是第一次看这座临时的“谨王府。”   这王府看着倒是挺大的,布局也中规中矩,就是太空了些,而且园景游廊等看着,似乎还有些破旧,伺候的下人倒是还挺多,各司其职的在园内做着自己的事,偶尔有几个胆大的间或偷偷抬眼往甄瑶这边看一眼。   听说这王府用作成亲前还修缮了一番,现在看来怕是只仅限于屋内吧。就算是临时,这看着也太不像话了。   其实自从这云朝的二皇子开始参与两国的战事时,甄瑶便听过一些关于这人的事迹,大多是坊间都传过的战场上的凶狠,但也有少部分是从皇兄那儿偶然听来的,别人都不知道的事。   毕竟两国交战,得多了解对方才能知其弱点,所以甄瑶的两个皇兄也曾派人去打听过云朝皇宫的一些传闻。   甄瑶曾无意中听到过,据说这云朝二皇子不太受宠,不过云皇极好面子,出了皇宫之外的人,自然不太看得出来。   甄瑶原先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如今倒是有些相信了。   莫非真如皇兄探查到的那样,因为谨王不受宠,皇上待他不好,所以方才也不是故意苛刻与她,而是向来如此?   若这是真的,甄瑶便觉得心里好受了些,甚至有些同情这人了。   两人的新房名为静蕤轩,就位于正门内中厅的右后方,穿过两个游廊便看到了正门。   看到门前停放的马车,一想到昨夜那般折腾自己的人如今就坐在里面,甄瑶心里不可抑制地开始紧张。   昨夜太过慌乱,她和那人其实话都还没正经说过几句呢,如今这情形,着实尴尬。   不过也没办法,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甄瑶深呼吸了几口气,一贯的优雅端庄的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马车上,陆珩正手拿着一卷书在看,见甄瑶上来了,微微抬眼看过来,见甄瑶一身新婚新妇的红衣装扮,眼中微亮,随后又很快的压下去了。   甄瑶表面冷静,内心却是完全相反,所以甄瑶全程没敢看那人所坐的方位,全程低着头,是以没有看到。   而甄瑶因为一直低头,眼神下移,便直直对上了马车中央桌子上的两盘精致的糕点,皆雕做盛开的芙蓉妆,还散发着丝丝甜香。   糕点旁边还放着一壶清香袅袅的茶,和两个白玉茶杯。   这待遇,与她简直千差万别。   好吧,看来她方才的那些猜测不过是在安慰她自己而已,皇子就算再不受宠,也不可能落到那地步,唯有她这落魄公主罢了。   也不能怪甄瑶和没见过世面似的,着实是早膳太过寡淡,而且她还没有吃完。   不过尽管如此,甄瑶毕竟从小便受着良好的教养,即使心里有些想吃,面上也丝毫不显,动作未停的坐在了马车的侧坐,坐下的同时,眉头还是没忍住微皱了一下。   见坐在正中的人一直不说话,甄瑶没忍住偷偷瞟了一眼过去。   看过去才发现,原来陆珩手里一直拿着一本书,似是很认真的在那儿看,没怎么往这边注意。   这若是别人似乎会觉得不大礼貌,但是对甄瑶来说,却是松了口气,正好免了尴尬了。   门外王公公再清点了一番,便招呼了一声,马车不快不慢的行进了起来。   甄瑶端端正正的坐着,等了一会儿,见陆珩一直专心看书,没有多余的动作,这才慢慢放松了身子,将还是有些酸痛的腰轻轻靠到了马车壁上。   一放松,甄瑶眼神又不由自主的飘到了那两盘糕点上,只是一眼,便又迅速收了回去。   不可以,如今她作为弱势一方前来和亲,一举一动都是代表着周国的脸面,绝不可以出丑,不就是没吃饱么,不碍事。   可是越这么想,那飘在鼻尖的香气反而越来越清晰,腹中也隐隐传来了饿意。   甄瑶心中有苦说不出,只能盼着快些到达。   正煎熬间,甄瑶听到旁边忽然传来了什么东西相碰的声音。   抬眼看去,原来是陆珩看着看着,竟然靠在马车上睡着了,方才甄瑶听到的便是他手中的书卷轻落在一旁发出的声音。   这声响不小,陆珩却都还没被惊醒,想来是睡得挺熟了。   甄瑶这才敢放松警惕的去打量这人。陆珩今日穿的一身暗绣银线的白袍,配着滚金边的腰带,即使是坐着,也能看出他修长的身形。还有那俊秀的相貌,昨晚一直在烛光下,看的不真切,如今透着马车窗帘漏进来的日光,这人闭着眼的模样少了些凌厉,多了些柔和,还真是好看。   甄瑶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现在可不是赏美色的时候。再三确认之后,终于忍不住将手伸向了离她近的那盘糕点,一边拿还一边看着陆珩生怕他忽然醒来。   好在没什么意外,糕点入口的一瞬间,甄瑶心里少有的生出了一丝满足。   糕点味道果然不错,就是并没有闻起来那么甜。奇怪,不是说云朝口味比周国要重些么?怎的到她这儿都这么清淡?不过还是比早膳要好多了。   甄瑶小口小口吃了一个,然后没忍住又在另一个盘子里拿了一块。吃完后还特意从盘子边拿了一块出来放到上边,看起来与原先一模一样才算满意。   她生怕陆珩发现,摆弄的认真,所以丝毫没有发现一旁看似熟睡着的陆珩,嘴角早已无声扬起。   甄瑶吃饱了后,便又恢复了原来的坐姿,没过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王公公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王爷,王妃,到了。”   陆珩睁开眼,轻揉了一下额角,嗯了一声,起身准备下马车。   从甄瑶身前路过时,陆珩微停了一下,看了一眼甄瑶,甄瑶微微歪头,若无其事的回望了回去。   陆珩唇角一勾,掀袍下了马车。   拍了拍胸口,甄瑶吐出口气,也跟着走了下去。   因为之前在马车里过于紧张,甄瑶腿还酸着,下马车时不知怎的忽地一阵腿软,还好陆珩此时正站在马车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扶住,顺便借力将甄瑶扶下了马车。   本来是很情理之中的一个动作,只是这个握住手腕的方式勾起了甄瑶脑中某些不太好的回忆。甄瑶只觉得被握住的那一截手腕一阵阵的发烫忙不迭的挣开,脸瞬间红了个透彻。   陆珩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轻咳一声收回了手,轻道:“走吧。”率先转身朝宫门走过去。   甄瑶捂了捂发烫的脸,在背后偷偷瞪了陆珩的背影一眼,提步跟了上去。   后面的两个丫头不明所以,只是在陆珩面前也不敢问,默默低头走在王公公身后也跟在了后面。   云朝的皇宫整体格调与周国皇宫很是相似,都是高墙伴着飞檐,琉璃瓦玉石阶,要说不同之处便是不管是地上的石砖还是墙壁,颜色都要深的多,接近于青灰色,大气是大气,就是更过沉闷了些。   除此之外便是与其他国都不一样的两个御花园了。   云朝多山地,动物种类自然也多,云朝皇室喜好花草装饰的同时也喜欢珍奇异兽,所以云朝皇宫内除了正牌御花园之外还有一个小御花园,里面除了各种花草,还养着很多少见的小动物。   两人沿着东长廊往拜见皇上皇后的太仪殿走,期间便路过了那个小御花园的一角。   任谁都爱看新奇,甄瑶也不例外,她也知道这个事,是以不免往那边多看了几眼。   只可惜走的太快,什么也没看到,脸上不禁略过失望之色。一回头,却和忽然停下来的陆珩看了个对眼。   “看什么呢?”陆珩道。   “没…没什么。”甄瑶眼神有些飘,心道这人怎么走路没声儿的,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停都不知道。   陆珩朝着甄瑶身后看了看,了然的笑笑。道:“想看什么待会儿再看,太仪殿到了。”   不知怎的,甄瑶觉着这人的语气不像是在提醒或责备,反倒有些温柔。   甄瑶没说话,顺着陆珩朝前面看,果然,不远处坐落着一座颇华丽的宫殿,隐约可见太仪殿三个字。   见陆珩还在看着她,甄瑶想了想,回了个乖乖的“嗯。”   陆珩再次提步,却逐渐降低速度,与甄瑶并排,低声道:“待会儿不论皇上说什么,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嗯?”   甄瑶偏头朝他看过去。他刚才用的是“皇上”,而不是“父皇”?   “怎么了?忍不住?”见她不说话,陆珩又加了一句,这一句却是实实在在带着调笑意味了。   甄瑶一噎,刷地回过了头,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低低道“知道了。” 第七章 假模假样 “哦,谢谢?”……   不用他说甄瑶也知道,如今她的身份,自然是越低调越好,少说多看是最好了。   不过这人居然还特意出声提醒她,甄瑶还挺意外。   陆珩说完这句便没有再说,只是依然保持着和甄瑶并排的速度,两人一齐往太仪殿走。   太仪殿外站着两排宫人,见两人走来,纷纷下跪。陆珩也没有出声,两人一齐进了殿。   殿内,云皇和皇后已经在里面了,正站在窗边一人拿水,一人拿食,逗弄着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儿。   陆珩和甄瑶走上前,一齐躬身行礼:“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甄瑶偷偷抬眼看了一眼。云皇如今已经年近五十,看上去却并不显老态,虽满脸皱纹,那双眼睛却并不混浊。皇后则更年轻了,三十左右的样子,眉目浓烈,是个颇具有成熟韵味的妩媚美人。   两人看见甄瑶和陆珩进来了,也没多大反应,听两人请了安,便点了点头,慢悠悠的一齐回了主位上坐下,抬了抬手。   “皇儿请起吧。”   甄瑶随着陆珩后面起身,一起来便觉得有一道目光朝着她投了过来。这目光很是强劲,还带着一丝轻蔑和肆无忌惮。   还没等她确认这目光的来处,便听得云皇哈哈笑道:“早听说周国水土养人,周国的小公主更是一等一的绝色美人,果真百闻不如一见,皇儿啊,你可有福了。”   这话虽然是夸赞,但是听在甄瑶耳朵里却怎么听怎么不舒服,还有些作呕。   一旁的陆珩面无表情,只是淡淡答道:“托父皇的福罢了。”   见他这幅不怎么高兴的样子,云皇似乎习惯了,也不在意,继续道:“这几日事多,婚事办的匆忙,还望公主不要介怀。不知公主这几日在这儿住的可习惯?”   甄瑶心里呸了一声,什么办的匆忙,还不是你跟催命似的?造成自己如今这处境的罪魁祸首还来做什么假惺惺的模样。   面对云皇的“关心”,她时刻谨记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但也不能不回答,想了想点了下头,然后行了个礼。   云皇看着甄瑶这幅低着头默不作声的胆怯样子,奇怪道:“公主这是怎么了?怎的沉默寡言的,莫不是哪里不舒服?”   甄瑶依然不说话,陆珩开口冷淡道:“无事,父皇也知公主来的途中遭遇刺客,只是受了些惊吓而已。”   云皇听了这话,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看着陆珩,一副了然神色。   心道果然,惊吓是真的,不过不是因为什么刺客,估计是因为他这皇儿吧。   云皇脸现得意之色。这主意果真好,既能折磨这公主,又能隔应这孽子,还能抵了恩赏,果真妙。   云皇语气和缓道:“原来如此,公主放心,朕已经派人去捉拿那些不知好歹的山贼了,一定会给公主一个交代。”   甄瑶心里呵了一声,陆珩都说是刺客了,云皇这一句却直接偷换概念将之归为了山贼,明显就是想敷衍了事,这个交代,估计也是等不到了。   不过也正常,如果云皇真的勤勤恳恳帮她抓刺客,那才吓人呢。   还有,为什么云皇话说的不是人话,这语气却好像比原来高兴了一些?这可真有些恶趣味了。   甄瑶依旧不说话,陆珩给了她理由,她就继续装下去就完了。   云皇看到了满意的结果,原先想说的刁难话也就不说了,抚掌道:“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免得又勾起公主的伤心事。”   说着看了皇后一眼,皇后领会,招了招手,将一旁端着茶水的宫人召上前来。笑道:“皇儿啊,今日是你新婚之喜,你可是众皇子中第一个娶亲的,母后今日也终于喝到了新人茶了,看着你长大成了家,母后也总算放心了。”   话说的是慈爱,只是没什么感情,走过场似的。   陆珩神色晦暗不清,唇角微挑,带着甄瑶走上前去,依次向云皇和皇后敬了茶。   随后,皇后便让宫人送上了一对镯子做见礼,又说了几句好好相处之类的话,甄瑶依然不说话,直将木头人演到了底。   正一派和气间,忽听外面有人来报,说是三皇子求见。   闻言,皇后嘴角的笑意迅速扩大,神色和语气都与之前之前截然不同,一扫之前的平淡沉闷,笑道:“快,请进来。”   不止皇后,连云皇的笑意都比之前浓烈真诚了不少,看来,这三皇子,才是当真受宠的嫡皇子了。   甄瑶偷偷看一眼身旁的陆珩,不由得有些心疼。这差别,与清粥小菜和精致糕点比起来,可大多了。   只不过陆珩似乎无所谓,只转着手上的玉扳指,忽的抬眼对上了甄瑶的眼睛,甄瑶吓得一缩,忙又低了回去。   有病,这人果真不值得同情。   随着宫人的通报,那三皇子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给父皇,母后请安。”三皇子笑嘻嘻道。   皇后娘娘忙让他起来,朝他招了招手道:“快过来,让母后瞧瞧。”   三皇子起身朝着皇上皇后跟前走来,甄瑶没忍住好奇,抬眼看了一眼。   这三皇子模样生的也是好,只是眉眼太过狭长,和皇后娘娘的桃花眼有几分相似,虽然艳丽,但是却风流中透着丝阴郁,看着不太像是好人。   甄瑶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算了,这么一比较,还是觉得身边这人面善一点。   三皇子走上前来,似乎这才发现陆珩和甄瑶二人,笑道:“咦,皇兄也在这儿?见过皇兄。”简单行了个礼,便将眼神转向了一边的甄瑶,“那么这位,便是二嫂了?久仰大名。”   甄瑶低眉顺眼的行了个礼,不动声色地往陆珩身后移了一步。   三皇子摸着下巴,微微低头,眯眼看着甄瑶,但是甄瑶一直低着头,根本看不清模样,还一副呆傻的样子,三皇子看了一会儿便转回了头,对陆珩笑道:“说起来,弟弟前些日子奉命出去办了些事,还没来得及恭贺皇兄新婚之喜呢。”   陆珩冷冷看了三皇子一眼,轻笑:“三皇弟事忙,心意皇兄收到了。”说完朝着云皇和皇后行了一礼,道:“父皇和皇后久不见皇弟,怕是想的紧,儿臣就先不打扰了,先行告退。”   云皇和皇后作态也做够了,早就不耐烦了,见陆珩这么说了,便顺理成章的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跟着陆珩走出太仪殿,甄瑶便迫不及待的大大呼出口气,轻拍了拍胸口,暗道可算出来了,再在里面待一会儿,她怕是会憋死。   明明也没多长时间,可她却觉得跟打了场仗似的累。这皇上皇后都是些什么人哪,幸好成了亲的皇子不用再住在宫里,否则她非得憋死不可。   流烟和弦雨都等在殿外,见甄瑶出来了,忙快步走了上来,用眼神询问甄瑶,满脸担忧。   甄瑶向她们投去一个安抚的目光,摇摇头,示意没事,两人这才放下心来,跟在甄瑶后面往回走。   这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平时无大事也不用总是进宫,想到此甄瑶的心也落回去了不少,步子也变得轻快了些。   跟着陆珩往回走,路过一处无人的拐角时,陆珩忽然低声道:“演的不错。”   甄瑶正专注于脚下的路,冷不防听他写一句,莫名道:“啊?”   等反应过来陆珩是在说她再大殿上的表现,甄瑶居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一声道:“哦,谢谢?”   陆珩没有答话,只是将原本垂在身后的手,背到了身后。   原路返回,自然是还得路过一次东御花园。甄瑶来时就有些想进去看看,此时这念头也没消,却又不敢开口,只好默默放慢了脚步,想着等会儿经过的时候多看一眼。   谁知还没等她付诸行动,走在他身边的陆珩却在路过东御花园门口的时候,并没如她所想般路过,而是身子一转,走了进去。   甄瑶愣在原地,这是几个意思?   没见甄瑶跟上来,陆珩停下脚步回头,眉梢微挑:“闲来无事,逛逛园子就当消食了,怎么,王妃不愿意作陪?”   甄瑶回过神,心道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身体已经早一步做出了反应,抬脚走了进去,面色依然不变道:“不是,一时走神而已,刚好我也想消消食,就劳烦王爷带路了。”   陆珩等甄瑶跟上来,才继续往前走。边答道:“不麻烦,王妃早膳也用的多了?看来早膳很合王妃的胃口。”   甄瑶心里几乎翻起了白眼,并不!越发觉得这人是故意的。   但是心里话自然不能表现出来,甄瑶也笑笑,算是默认。   陆珩偏头嘴角轻扬,没有再说话。   甄瑶见这人总算不说话了,便转头开始打量起这座园子。   不愧是云朝独有且闻名于各国的园子,果然独树一帜。   这院子占地约有一个马场那么大,比起御花园来也毫不逊色,进门穿过两排灌木,便可见下面一半藏在各种花草里的细网,将园子除了路和亭台以外分割成一个一个的小区域,每个区域里都有一些珍稀兽类在悠悠行走。   比如只到人小腿那么高的马儿,通体金黄的猴子,自己毛色雪白的狐狸等等,再加上那些隔离开它们的网及其细,在阳光的照射下几乎看不见,远远望去,就跟误入了珍兽生活的秘境似的,果然奇趣。   两人沿着主路行走,甄瑶边走边看,饶有兴味。   两人走了没多久,忽的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清冷冷的声音:“谨王殿下。”   声如玉碎,又如清泉叮咚,很是好听。   甄瑶回头,嚯!又是一个美人! 第八章 原来如此 “喏,这下行了……   来人乃是一个声如其人,容貌清俊飘逸的男子。一身玄衣,神态温和,正微微笑着朝这边走来,看到陆珩身边的甄瑶时,不动声色的朝着陆珩微一挑眉,随即拱手行了一个平礼。   “原来是四殿下。”陆珩回礼,道:“殿下好兴致。”   甄瑶跟着行了个礼,心下暗衬:四殿下?难道这个也是陆珩的兄弟?但是又觉得不太对,首先模样不太像,而且如果是兄弟,那为何不用四皇弟称呼,而要用敬称?   甄瑶心下觉得奇怪,却没贸然发问。陆珩注意到了甄瑶打量的目光,主动开口介绍道:“这位是南国的四殿下,也是太子殿下,近日在本朝做客。”   南国?甄瑶不由得又抬头看了一眼。的确,南国偏异域,这人乍一看只觉得好看,仔细一瞧眉目的确深邃些,还挺符合的。   不过这可是南国的太子殿下,储君不好好在自己国家待着,跑到云朝来做什么?事出反常必有妖,肯定有蹊跷,可别是琢磨什么坏主意吧?   “咳咳……”许是甄瑶想的太专注,眼神一直没从这位四殿下脸上移开,四殿下看着陆珩的脸越来越黑,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   甄瑶眨了眨眼收回了目光,余光瞟见陆珩也脸色不善的看着她,轻撇了撇唇,有些莫名其妙。随即发现这两人似乎行过礼后就没怎么说话了,瞬间明白过来,怕是她在这儿,挡着他们两个说事了。   甄瑶好歹从小在宫中长大,这点察言观色还是懂得,便主动开口道:“王爷,妾身想去远处瞧瞧,先失陪了。”   陆珩点了点头,甄瑶便忙不迭迈着步子走远了。正好,她还懒得听呢。   甄瑶一走远,顾辞便以手抵唇,低声笑了出来。转头看到陆珩正冷眼看着他笑,便勉强止住,正色道:“恭喜谨王殿下,终于如愿以偿了?”   陆珩不答,脸色却明显好转了不少,乜了他一眼,转头看着正蹲在网边逗小狐狸的甄瑶。   这园子里的小动物都已经被驯化过,没什么攻击性,所以陆珩才敢放心让她随便玩儿。   顾辞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叹一声道:“我还当谨王殿下有多心如止水,不近女色呢,看来不过是人不对,今日竟然有幸能看到你黑脸,真是稀奇。”   陆珩偏头看他一眼,凉凉道:“名单。”   顾辞一噎,忙改了口:“错了错了,不笑了。”   陆珩这才收回了眼神。   顾辞停了调侃,正色道:“说真的,我原来便一直觉着你心里定是有人,现在看来,便是这位小公主了?”   陆珩不置可否,便是默认了。   顾辞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把人家周国的小公主藏到了心里的,不过你能从云皇手里截下人弄到自己身边,我还是挺佩服你的。如今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就再祝你一句早生贵子了。”   原本也是闲聊,顾辞也没准备陆珩会回答,最多回个嗯,多谢,却没想到陆珩居然叹了口气,似呢喃道:“任重而道远啊。”   声音虽小,却还是被顾辞听到了。顾辞睁大了眼,不可置信道:“莫非,你们还没……”心道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枕边,居然还忍得住不动手动脚,你谨王殿下大将军也太君子了些。   陆珩偏头斜了他一眼,“那倒不至于,你以为我和你似的缩手缩脚?”   顾辞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不是就不是,何必人身攻击。”   看甄瑶自己在那儿玩儿的开心,陆珩转过了脸来,看着顾辞压低声音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吧,你那边如何了?”   顾辞顿了一下,神情冷了下来:“还是那样,表面上没什么动静,内里谁都有动作,不过暂时翻不起风浪来,也多亏了你的人了。”   “谢就不用了,今日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   “怎么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   ……   不远处的甄瑶正在津津有味的逗一只白色小豚鼠,小豚鼠胖乎乎的抱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啃,可爱的紧。   甄瑶拿着个小树枝逗了它一会儿,抬头看到前面有几只特别漂亮的绿孔雀,便再次被吸引了注意力。   起身的同时,偏头往陆珩和顾辞那里看了一眼,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顾辞还笑着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回头不知和陆珩说了什么,然后陆珩好像也要转头朝这边看过来。   甄瑶忙收回了视线,又往远处走了几步。腹诽道聊天就聊天,老是看我做什么?周国来的也不比你们多只眼睛多条腿的,真没见过世面。   甄瑶绕着园子走了半圈,最终有些累了,便进了园中的登仙亭中小憩了一会儿。   正迷迷糊糊间,忽的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甄瑶惊醒,回头看过去,原来是陆珩正朝着这边走过来,而他身后的顾辞已经不见了,想必是回去了。   陆珩背着手走到亭中,道:“可玩够了?”   甄瑶站起了身,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剩下的一半园子,违心的点头:“嗯,玩儿够了。”   陆珩失笑,“时辰不早了,该回府了,下次有机会再过来。”   甄瑶心道还是不了,今日是正好,以后没事,还是少往宫里跑比较好。   回到王府里,已经差不多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幸好,午膳是两人一起用的,所以还算是挺丰盛的,比之早上不知道好了多少。   甄瑶面上不显,心里还是挺雀跃的。周国喜食咸香和微辛辣,这淡口的早上吃一顿就罢了,若是长此以往,还不得淡出鸟儿来,看来为了肚子着想,用膳时还是都把这人拉上才好。   甄瑶心里打着小九九落座,却在看清自己面前摆放的东西时,再次傻了眼。   在她面前的,怎么还是一碗粥?这欺负都欺负到明面上来了么?而且离她近一些的也都是一些清淡素食,口味重的都在陆珩那边。   “怎么了?”陆珩看她一脸凄风苦雨,忍笑问道。   怎么了?怎么了你还不知道么?你这诺大的王府就缺这点钱?要整本公主就直说,何必用这种手段!   想她堂堂一国公主,千娇万宠的长大,哪次的膳食不是精致了又精致,用金汤匙喂进去的,如今却落得这步田地,被人夺了身子还不算,还来了个恶公公恶婆婆,现在居然连口好饭也不给吃,真是岂有此理!   要是给她父皇母后知道了,肯定要心疼死了。   甄瑶心里又气又委屈,偏偏还不敢说,只闷着头抿着唇拿筷子戳着碗里的粥,眼里都酝出了水汽。   这幅模样自然都尽数收入了陆珩眼里,陆珩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终于不再逗她,说出了真相。   “别想多,没谁要虐待你,谁叫你不好好照顾自己,弄坏了肠胃,只能喝粥了。”   甄瑶眼泪停在了眼眶,抬头,有些没转过弯,“弄坏了肠胃?”   陆珩嗯了一声。   甄瑶有些不太敢相信,“我怎么不知道?”别是诓她的吧?   但是这么一回想,甄瑶好像是模模糊糊记起来自己在来的路上好像经常用膳时间不固定,还总是不吃,后来肚子就有时不时抽痛的情况,只是她没怎么管它,现在结合前事这么一想,应该的确是伤了胃的缘故。   可是,这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仿佛看出了他的疑问,陆珩道:“昨晚,你半夜忽然捂着肚子喊疼。”   昨晚?   一提到昨晚,甄瑶脸又红了,昨晚她有没有腹痛,她还真不知道,而且她也不敢仔细回想,都是不得了的画面。   不过结合之前偶有的情况,甄瑶也差不多相信了,随后便觉得有些惊讶。   这么说,今早的早饭也不是在苛刻她,而是为了照顾她的胃?这人真的有这么好心?那为何不早说,还开玩笑隔应她,她都郁闷一上午了。   面对甄瑶时不时投来的目光,陆珩丝毫不受影响,气定神闲的吃饭。   好吧,就算不是吃食上苛待,拿她捉弄这一项也是跑不了了,甄瑶心里暗暗挖苦了几句,重新审视起自己面前的清粥,再次苦了脸。   就算知道了原因,她依然不想吃啊。   正在这时,被陆珩吩咐下去拿东西的弦雨和流烟拿着一个托盘,一脸莫名地走了进来,将东西呈到了陆珩身边。   “王爷,东西拿来了。”   陆珩看着一旁仍然不肯下嘴的甄瑶,起身将托盘里的东西拿起,放入了甄瑶的碗里,发出很清脆的“叮”一声。   是一把崭新的金汤匙。   “喏,这下行了吧。”   甄瑶:“???”   当然不能行!就算加了金汤匙,这不还是粥么?有什么区别么?   ******   即使甄瑶再不愿意,也依然未能扭转乾坤,只好十分艰难的用完了午膳。   午后,外头阳光明媚,此时正值夏末秋初,气候正好,正是容易犯困的时候。   甄瑶上午来来回回走了不少路,这会儿还真是有些累了,等陆珩去书房处理事务后,便由弦雨和流烟服侍着躺上了床。   一沾上床,甄瑶便率先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满足的喟叹一声,总算是可以好好睡一会儿了。   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伸手揉了揉自然酸疼的后腰,甄瑶的上下眼皮就已经开始打架了。   不管了,先睡一觉再说。   迷迷蒙蒙间,甄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儿,但是又想不起来。将睡未睡之间,脑袋下忽然咯到了什么东西,微微一疼,将甄瑶给咯醒了。   什么东西?   甄瑶起身,有些恼怒地将手伸往枕头底下一掏,还真掏出了一个东西。   看清那东西是什么之后,甄瑶神情一愣。   这不是,她从救她那人身上拽下来的那枚玉佩么?   这下甄瑶总算想起来她忘记的是是什么了。 第九章 试探 “你信吗?”   都怪昨晚那人太过无赖,出其不意便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玉佩她一直好好收在袖中,想必是昨晚一不小心便被扔到了枕头底下,后来的事又太过慌乱,所以她这才忘了。   拿到这玉佩后,甄瑶脑中便再次想起了那晚的那句“别动”以及昨晚陆珩在她耳边说过的一句句话。   真的,还是觉得太像了。   思虑再三,甄瑶还是决定得试探一番。不是就算了,若是的话,她也好留一个心眼,对于不知原因又不太合理的事,还是谨慎些为好。   想到此,甄瑶也没心思再睡了,在床上眯着眼躺了一会儿便起来了。   流烟和弦雨还纳闷儿呢,往日里公主最喜欢的就是午睡,怎的今天这么早就起来了。   “公主,怎么了?怎的今日只睡了这一会儿?”流烟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甄瑶坐在梳妆台前,正在心里想法子呢。想着多几个人出主意也好,便道:“你们帮我想想法子,能不能找个正当理由让王公公来一趟?”   要说陆珩身上会带什么东西,自然是贴身侍奉的人最清楚,二这最好的人选,当然非王公公莫属了。   可同样,王公公是陆珩的近侍,要做什么都是要经过陆珩的吩咐,若是其他人使唤了,自然也是要报告的,那样一来不就打草惊蛇了。还是得想个办法把王公公给引过来,再顺嘴提一句,这样才保险一点。   流烟和弦雨不知自家公主要做什么,但是公主既然发话了,也都开始认真想了起来。   流烟挠了挠头发,道:“不如就说是要给王爷做些吃食送过去,所以问问他王爷的喜好?”   甄瑶摆了摆手,干脆的否决了。得了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要搞幺蛾子么。   流烟被驳了回去,委屈的哦了之声,继续皱着眉冥思苦想去了。   弦雨忽的灵光一闪,道:“不如这样,就说您刚刚睡醒想去后花园散散步,但是对路线不熟悉,所以借王公公带个路?”   甄瑶坐直了些,脸上有了些笑意,“这个不错,就是还有些微微牵强,再想想,如果不行的话就这个了。”   正想着呢,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几人还没敲定,王公公的声音已经从门外传了进来。   “王妃可起了么?王爷吩咐奴才带人来给王妃量体裁衣呢。”   甄瑶心中大喜,这可不就巧了!   清了清嗓子,语调如常的对着外间道:“刚起,还请王公公稍等一会儿。”   说完便将手中的玉佩放回床上,然后在弦雨耳边叮嘱了一番,随后轻吸了口气,带着流烟出去将王公公请了进来。   王公公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进来先给甄瑶行了个礼,主动解释道:“王妃莫要见怪,我朝服饰与周国略有不同,只因婚事办的略匆忙,先前只按大致尺寸赶制了您的王妃正装服制,常服需您的确切尺寸,还未赶制完成,所以王爷便让奴才趁早来了。”   这倒是不错,两国服装虽大体相同,但是云朝地处偏北一些,衣袖比周国要窄些,且各等级用料和纹饰估计也不一样。   平日里在府里可以随便穿,但不可能不出去的,所以还是多备一些为好。   甄瑶点头,“有劳公公了。”   王公公一颔首,朝外面吩咐了一声,便有几个拿着软尺的婢女走上前来,娴熟的开始测量。   待量的差不多了,甄瑶也觉得是时候了,便掩唇轻咳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早已准备好的弦雨按照吩咐,手里拿着一块玉佩走了出来,状似随意道:“公主,瞧您,怎么睡个觉还把玉佩落在榻上了。”   王公公离得很近,随着弦雨走过来,那玉佩便能直接落到王公公眼里。   甄瑶一边小心观察着王公公的神色,一边朝着弦雨道:“怕是我起的急了吧,不过这玉佩看着有些眼生,又是你从哪个妆匣里翻出来的?倒是挺漂亮。”   弦雨笑笑:“公主您平时就爱这些环佩,样式太多,不说您,奴婢有时候都不太分的清呢。”   弦雨正要给甄瑶带上,却听得一旁的王公公忽然道:“且慢。”   甄瑶眸子一颤,几乎屏住了呼吸,看着王公公上前了一步,端详了一会儿那玉佩,开口道:“禀王妃,这玉佩应当是王爷的。”   虽然心里已经做了准备,但是听到这话,甄瑶还是有些傻眼,顿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有些发飘:“这是王爷的,王公公没看错?”   “老奴近身服侍王爷,自然不会看错,而且王爷的玉佩,都会在背面印一个小小的珩字。”   甄瑶将那玉佩翻了个面儿,眯眼看了一会儿,果然在右下角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珩字,也是因为的确配得上这个小字,所以很难发现。   这下可真是千真万确了。   甄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静,恍然道:“原来是王爷的,我说呢,怎么看着眼生得很,想必是无意中落下了。弦雨,将它收到梳妆台上,等晚上王爷回来了,我再给他。”   弦雨轻声称是,拿了玉佩放进了里屋。   王公公依然笑眯眯地,道:“原来是掉在您这儿了,怪不得老奴今日都没看到呢。”   甄瑶有些恍惚,都没注意到王公公这话有些不对劲,呵呵干笑了一声,“是啊,以后可得小心些才是。”   见尺寸也量的差不多了,王公公便带着人退了下去。   弦雨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看看门外,又看看有些魂不守舍的甄瑶,没出声,倒是流烟先问出了口:“公主,这是怎么回事呀?”   她一直云里雾里的,看着公主和弦雨你来我往的,整个人都有些懵。   甄瑶自己也有些茫然,满脑子都是混乱和疑问,哪里还有心思给两人解惑,只朝着两人挥了挥手,“没事儿,你们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两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压下了疑问,退了出去。   待到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甄瑶便再次把自己摔到了床上。   ******   陆珩直到夜间掌灯时分才回了两人所居的静蕤轩,彼时甄瑶早已经收拾好了情绪,打定主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不管这人到底是因为什么,至少表面要先稳住他,在不知道其中原因之前,别相信他就对了。   听到脚步声,甄瑶喉间吞咽了一下,起身迎接。   “王爷回来了?正好等着您用晚膳呢。”   陆珩脚步顿了一下,意味不明的看了甄瑶一眼,道:“以后不用等我了,你先吃,免得又得多喝半个月粥。”   甄瑶僵了一下,收了那虚假的笑意,呐呐道:“哦。”   两人落座,摆在甄瑶面前的依然是一碗清清淡淡的粥,许是中午看她吃的太过艰难,所以晚上这碗粥里隐约可见几丝肉丁,但是依然不能改变什么。   甄瑶认命的拿着专属于她的小金汤匙,一勺一勺的喝粥,心里说着离这人远点,眼神却总是不受控制的往那边飘。   看到陆珩的手,脑海里便浮现出那晚草丛后,那手扣着自己的腰的感觉,以及捂住自己的嘴的微微窒息感。在上移道胸膛,耳边便响起了当时透过衣服传来的咚咚的心跳声。   再往上……   再往上,甄瑶没法儿再联想了,因为她发现陆珩正在直勾勾的看着她。   甄瑶手一抖,差点把粥碗打翻,忙不迭的收回了目光,闷头喝粥,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甄瑶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由于方才的尴尬,甄瑶总算是暂时按捺住了乱窜的思绪,和谐的吃完了一顿晚膳。   可是吃完了晚膳,甄瑶又面临了一个不太妙的处境,该就寝了。   “过来,帮孤宽衣。”   “是。”   甄瑶乖乖走过去,接过陆珩手中的外衣放到衣架上,随后低头去帮他解腰带。可手一碰到腰带,甄瑶的脑子又开始有些不听使唤了,脑子一乱,手便没了动作。   见甄瑶久没有动作,陆珩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低声道:“累么?”   甄瑶回过神,抬头,满脸疑惑,“啊?”   陆珩也看不下去了,转过了身,一挑眉:“装不知道,累么?”   甄瑶心下一惊,心道这人有读心术不成,难道她已经知道那玉佩的事了?   心里虽然有各种猜测,但是为防这人诈她,甄瑶还是决定装傻,正想打哈哈,却听得陆珩再次语出惊人道:“不是知道那晚救你的人是孤了么?玉佩还来。”   甄瑶瞳孔大震,整个人都傻了。   好家伙,果然知道了。是王公公说的?还是她演技太差,这人察觉到了,所以直接挑明了?   但是这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哪有上来就直接摊牌的?   甄瑶的嘴巴张了又闭,最初的震惊过去,甄瑶终于大着胆子问出了困扰了她一天的问题,“为……为什么?”   陆珩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停顿了一下。   在这期间,甄瑶心里其实已经开始后悔了,默默祈祷这不过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千万别是有什么内情,说完就杀了她灭口啊。   须臾,陆珩抬眼,走近甄瑶。将其逼到墙角,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久仰卿名,暗自倾心,闻卿有难,千里相寻。”   空气静默了一瞬,甄瑶一脸见鬼的表情,缓缓张口:“……啊?”   还没等她啊完,陆珩又张口补了下半句:“你信吗?” 第十章 称病 “别睡了,知道你醒着。……   信吗?废话,当然不信!   怎么可能有人仅仅对对传闻中的人或者一幅画情根深种呢?   若是在周国,那还有几分可信,可这是在云朝,是与周国敌对的国家,她又不傻。   况且如果是真的,那这人肯定是花心色狼无疑了!   甄瑶被吓呆了似的久久没回答,但眼中明显的不信任谁都能看出来。   陆珩眼中似有微光闪烁,随即轻笑一声:“挺好,还不傻。”向后退开一步道:“没什么原因,你就当是路过无聊吧。”   行吧,虽然这个理由也十分随便,但比刚才那个可好多了。   见甄瑶还在那儿皱着眉头思索,陆珩悠悠道:“你也不必知道原因,你只要知道,如今在云朝,我是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   甄瑶抬头,微微睁大眼睛,心中某个地方微微动了一下。许是他的话起伏过多,甄瑶都没有注意到他用的是“我”,而不是“孤。”   至于他的话,甄瑶虽然依然不敢信,但是已经往他这边倾斜了。毕竟从来开始,这人并没有对她显露过什么恶意,相反带她还算不错,今日又多了个救命之恩,而且还是她的夫君,相处时日最多的人。   也罢,姑且看吧,信任与否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判断的,先走着瞧就是。   甄瑶想的太入神,等叹了口气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已然离地,整个人已经被陆珩打横抱了起来。   甄瑶大惊,看着这人近在咫尺的脸不住地往后退,“你……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她这点小力气在陆珩面前自然不值一提,陆珩面不改色的抱着甄瑶走到床边,放下后伸手一勾,将床账放了下来。   “时候不早了,该就寝了。”   甄瑶:“!!!”   ……   第二日早晨,甄瑶自然又没能起来。   还好今日不用进宫谢恩,也没人来唤她,甄瑶便理所当然地赖了会儿床。   昨晚也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这人跟吃了药似的,弄她弄的特别凶,她本来腰就还没好呢,今日早上醒来,简直跟快断了似的。   甄瑶唉声叹气地一手在被子底下慢慢揉着腰,一手泄愤似的扣着那块玉佩。   昨晚陆珩说是要让甄瑶把这玉佩还给他,但是当她真的抖着手把这玉佩递给他的时候,这人却又没要,只是淡淡一句,“你留着玩儿吧。”然后又开始发疯。   玉佩触手温润,雕的花纹也好看,被她这么一抠,便多了几道划痕,看着有些可惜,甄瑶便及时住了手。   算了,没必要跟东西置气。   将这玉佩拿到面前细看,这玉佩上雕刻的是连枝的花纹,但是甄瑶以往一直没太看出来是什么花,今日看着看着,却突然灵光一现,看出了这雕的应该是连枝的紫薇花纹。   以往男子佩的玉佩,要么是典雅些的云纹,要么就是各种兽纹,尤其是皇亲贵族,基本都是麒麟纹鹰纹什么的,很少有这样不太出名的花纹,所以她以往才没往这方面想。   一个大男人,身上带着一个紫薇花的玉佩,女里女气的,可别是哪个小情儿送给他的吧?   可是这府里除了她,别说妃妾了,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云朝内所闻的他在战场上的事迹也都是杀人不眨眼,连段露水情缘都没有!   鬼使神差地,甄瑶把玉佩拿到鼻尖嗅了嗅,嗯?似乎还真的有女子的暖香味?   再仔细一闻,甄瑶脸一黑,她说怎么如此熟悉,这根本就是和她身上的沾上的熏香味道嘛。   不知道为什么,反应过来这味道是她身上的时,甄瑶心里反倒舒服了一些,脸上甚至还多出了一丝红晕。   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在想什么后,甄瑶差点儿呛着,把玉佩往床尾一丢。   明儿个就当了你!   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阵,甄瑶闭上眼,准备趁着没人打扰,再睡个回笼觉,却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了推门的声音。   听这走进来的脚步声,应该不是弦雨和流烟,那除了她们两个,能自由出入王府主居的,想也知道是谁。   甄瑶翻身,将被子蒙到头顶,装睡。   “别睡了,知道你醒着。”   甄瑶一抖,想了想,还是转过了身子,她身上现在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只露出个头出来看着他。   这一看,甄瑶才发现陆珩手上还端着一个碗,一丝清苦的药味传到了甄瑶的鼻尖。   见甄瑶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瞧着他,陆珩放轻了些语气:“待会儿再睡,先起来把药喝了。”   药?她可没病。   甄瑶看着陆珩端着碗走到床边,将药碗放到床头的矮柜上,脑子里再次闪过之前听过的不喜欢妻子所以给她分次下毒致死的事,喉间艰难的吞咽了一下。   终于还是原形毕露了么?作晚的话怕是只想让她放松警惕,今天终于忍不住要开始下手了?   陆珩看着甄瑶满是震惊的眼以及极力克制的镇静表情,知道她肯定又不知在脑子里胡乱想了什么,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再次拿起那碗放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口,然后面不改色的咽了下去。   甄瑶:“???”   “行了,没毒,是养胃的药,快喝了。”   甄瑶看看药碗,再看看陆珩,想着要伴随她半个月的清粥小菜,最终还是慢慢裹着被子坐了起来,从陆珩手里接过药碗,皱着眉头喝了下去。   甄瑶从小就不爱喝药,偶尔生病都得母后抱着自己哄着才肯喝一小口,娇气的不行,还从来没这么硬气的一口闷过。   这一口下去,只觉得苦味直冲上天灵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陆珩看着甄瑶这副苦到极致的小模样,眼底多了些笑意,变戏法儿似的变出一颗蜜饯,喂进了甄瑶的嘴里。   “从今日起,你因为抱恙在身,拒不见客,知道了么?”   “?”甄瑶嘴里多了蜜饯,果然好受了些,听了陆珩的话抬头看着他,眼中略有不解。   “称病在府中好好歇着和接待云朝上下官员女眷,选一个?”陆珩道。   甄瑶恍然,她差点忘了,她一个新王妃,还是个和亲公主的身份,少不得会有各家的女眷或好奇或试探的来府上拜访。   怕甄瑶是没在怕的,就是烦的很。   如今装病,倒还真是个不错的法子。   甄瑶忽的想起昨日在太仪殿,陆珩就说她受了惊吓,莫非也是在为她的“病” 做铺垫?   这么想似乎是有些自作多情,甄瑶抿了抿唇,“哦”了一声。   陆珩端起碗,道:“行了,睡吧。”便起身出去了,顺便带上了门。   甄瑶对着关上的门发了会儿呆,撇了撇嘴,接着睡了。   接下来,陆珩果真对外放出消息,说是王妃身体抱恙,暂不见客。   消息一出,原先有此想法的管家女眷心里都是一片哗然,对这病因更是什么猜测都有。有对于刺客之事略知一二的便觉着是吓病的,有觉着指不定是被谨王不喜给虐待的,还有猜是这公主不堪背井离乡的折磨意欲自尽被救下来的,总之猜什么的都有。   但是这些总归只是猜测,最多茶余饭后聊一聊,又传不到甄瑶耳朵里,还能得个清静,甄瑶也懒得去管,自顾自在府里种种花,踢踢毽子,乐的自在。   当然,如果晚上能睡饱了的话,那就更好了。   这一日,甄瑶照例在饭后搬了个凳子躺在阳光下打盹儿,却忽然被弦雨轻轻推醒。   甄瑶迷迷糊糊的:“怎么了?”   弦雨道:“公主,有客人求见。”   甄瑶摆摆手,“不是说了都不见么,回了吧。”   弦雨有些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低低开口道:“公主,是……陈令仪小姐。”   听到这个名字,甄瑶猝然清醒。 第十一章 惩戒 “继续说呀?怎么不说……   听到来人是谁,甄瑶眼睛猝然睁大,随即黯然,慢慢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陈家小姐陈令仪,也就是那位叛国转投云皇,又负责来接她的陈大人的女儿,也是原先在周国,她交好的几个朋友之一。   在她父皇未登基还是王爷时,她有一次溜出王府玩儿,差点就走丢了,还是陈令仪捡到了她,将她送了回去。陈令仪比甄瑶大两岁,所以从此以后,陈令仪便成了甄瑶要好的陈姐姐。   没成想,如今却物是人非。   仔细想想,后来父皇登基,陈大人作为父皇的追随者之一,却没怎么被重用,估计也是因为父皇看出了他的心术不正,所以不明说也不提拔。但是即使如此,她和陈姐姐的关系却并没有被怎么影响,陈令仪依旧会抽时间进宫与她做伴。   直到后来……   陈家一家背主后甄瑶那么不相信的原因也是因为这个,待慢慢接受后,甄瑶便在心里与陈令仪划清了界限,再见到陈大人时也刻意的不再想起,没想到今天她居然自己登了门。   甄瑶沉默半晌,到底还是没能忍得下心底这口气,“请她进来吧。”   她如今名义上是在病中,样子还是得做足了,所以陈令仪进来时,甄瑶已经挪回了床上,半靠在床头,因为没有上妆,也勉强像个样子。   “瑶瑶,听说你病了,我便来瞧瞧,希望没有打扰到你。”陈令仪没有带丫鬟,只身一人拎着个小食盒走了进来,语气一如往常她进宫看她时那样,甄瑶一听到,眼眶就忽地有些发酸。   可陈家人如今已经是周国的罪人,她是周国的公主,一想到因为陈大人的情报而枉死的周国士兵,甄瑶心里的痛恨和愤怒便远远盖过了心软,面色重新恢复冷漠,看着从门外进来的陈令仪。   陈令仪的样貌,也算的上是个美人,一身鹅黄色的长裙,雪肤秀颈,杏眼菱唇,看着温温柔柔的,一股书卷气质。   见甄瑶冷冷望着她的眼神,脸上的微笑也没有掩去,而是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子上打开,从其中拿出一盘精致的糕点。   “来,这是你往常喜欢吃的杏仁奶酥,云朝这边会做的人不多,你估计有段日子没吃了,快来尝尝姐姐做的还是不是那个味儿。”   陈令仪仿佛没看见甄瑶眼中的冷漠和厌恶,微微笑着端着盘子走到了床边,眼含期待的看着甄瑶。   她父亲做出了那种事,她为什么还能如此若无其事的给她送糕点?凭什么会认为自己还会像以前那样与她交好?   甄瑶咬了咬唇,忍无可忍地抬手掀翻了陈令仪手中的糕点。   随着盘子碎裂的声音响在耳边,甄瑶的眼眶终于还是忍不住红了。   “为什么?”   陈令仪看着洒落一地的糕点,终于无法在维持笑容,垂眼低下了头。   “对不起,但是父亲的意思,我无法违背。”陈令仪低声道。   甄瑶直起了身子,强忍着哽咽,“就算陈大人的意思你无法违背,但是这么大的事,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成事,你当真毫无察觉?”   陈令仪忽地抬头,凄然一笑,“我察觉了又如何?父亲心意已决,我根本劝不动,难道要我大义灭亲亲口拆穿么?最低也得灭门,我做不到。”   “那你也可以……”   “可以如何?跟你说么?”甄瑶话还未出便陈令仪打断,“瑶瑶,就算我和你说了又如何?事情已经发生了,就算我和你再好,皇上也不会再留一个有异心的人在身边,我爹必死无疑,我爹死了,我家也就塌了,让我娘和那一大家子怎么办?”   是啊,自己亲口去告发自己的父亲,甄瑶也自认做不到,甄瑶知道陈令仪大多也是迫不得已,可是做了就是做了,从陈大人做了这样的事开始,她们便也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甄瑶声音哽咽了,“为什么呢,我父皇待你们不好么?高官权势真的那么重要么?”重要到放弃自己在故国的一切,宁愿相信一个自己未曾侍奉了解过的君主,甚至彻底与原来的好友敌对。   陈令仪沉默了。   或许吧。或许对他父亲那样的人来说,权势大于一切。即使背着这样一个不光彩的名声,被人暗里辱骂,即使待人处事都要比原来小心数倍,毫无原则的对高位之人阿谀奉承,但是只要所居之位比原来高了,他便觉得成功,觉得高兴。   陈令仪何尝没有想过孤注一掷告诉甄瑶,提前阻止,或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可惜她就算能对自己的父亲狠下心,却始终没法儿不顾自己的娘亲。   处境不同,再争论下去也没有意义,甄瑶悄悄抹了抹眼泪,偏过头去。   静默许久,陈令仪再次开了口,却是与之前完全不相干的一句话,“二皇子他……好吗?”   甄瑶转过头看她,她知道陈令仪对她二皇兄甄恒有意,想到自己以前还有意撮合,不禁自嘲一笑,没有回答。   陈令仪紧了紧手里的帕子,知道自己如今也没立场再问了,纠结许久,还是将口中的话都咽了下去,勉强一笑道:“那你好好休息,我今日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看你。”   “不用了,我们以后没事,还是不要再见了。”甄瑶冷冷道。   陈令仪背过身往外走的脚步微微一滞,随后加快步子走了出去。   过了许久,甄瑶都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在一旁目睹了全程的弦雨见自家公主的模样,心里也是止不住的心疼。   公主之前与陈小姐有多好她是知道的,有什么东西都不忘和陈小姐分享,其他世家大族的小姐没有一个及的上,如今两人形同陌路,公主该有多伤心啊。   “公主……”   甄瑶似才从回忆中抽身出来,摆了摆手,“弦雨,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弦雨欲言又止,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能依言退了下去。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了一个人,甄瑶浑身脱力般慢慢靠在了床头。   视线下移,看到一块刚刚被她打翻后滚落在床边的雪白糕点,出神看了一会儿,然后微微弯腰捡了起来,也不顾上面沾上的灰尘,直接放进了嘴里。   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   甄瑶一个人在屋子里待了一个多时辰,守在外面的流烟和弦雨才终于等到里面传来甄瑶唤她们的声音。   两人忙推开门进去,见甄瑶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准备下床。眼睛虽然还是红的,但是情绪明显好了不少。   “公主您要什么?奴婢去给您拿。”流烟道。   甄瑶摇摇头,“你们帮我梳洗一下,我想去后花园吹吹风。”   两人忙不迭点头,服侍甄瑶简单梳洗了一番,出了院子往后花园走去。   此时正值夏末,园中原先无人打理的栀子花反而成了最好的风景,大片大片的绿叶中藏着最后一批还未开完的花朵,阵阵香气裹挟着微温的风吹到脸上,很能舒缓心情。   甄瑶沿着园中修来方便赏花的小径慢慢的散着步,果然觉着心情好了不少。   走了快两柱香时间,甄瑶才觉着有些累了,刚好不远处有一个凉亭,正准备走过去歇会儿,却在路过一片玫瑰丛时,隐约听到了一阵人声。   “红袖姐姐,咱们这样出来偷懒儿,真的没事么?”   “没事儿,王爷如今出去了还没回来呢,没人管的了咱们,快帮我瞧瞧这两个荷包哪个样式好一些。”   另一个小姑娘的似乎还是有些慌,“我看我还是回去吧,王妃还在府上呢,我毕竟在静蕤轩当差,万一叫人找不着就不好了。”   被叫做红袖的小丫头听了这话,似乎有些恼怒她的胆小,语气轻蔑道:“她算哪门子的王妃,说是公主,其实不过是周国送来求和的礼物罢了,也就你怕的要死。”   甄瑶一走近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心里刚压下去的火气再次翻了上来。   “是么?”   那个叫红袖的还要再说,冷不丁听到甄瑶的声音,顿时见鬼了似的卡了壳。而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在看到甄瑶的一瞬间就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手忙脚乱的跪在地上,直呼王妃饶命。   甄瑶看了看那个说是在静蕤轩当差的小姑娘,是有些面熟,不过应该不是在她跟前伺候的,名字记不得了。   不过这不重要,甄瑶眼神再次回到叫红袖的小婢女身上,冷声笑道:“继续说呀,怎么不说了?不是说的挺好的?”   红袖哪里敢再说,跪在地上隐隐发着抖,“奴婢一时昏了头,这才口不择言,还请王妃饶过奴婢这一回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甄瑶转身走进凉亭坐下,冷冷看着她。   她知道府里这么看她的人肯定不止这一个,但是嘴长在别人身上,只要别说到她面前来,她也懒得管。可如今既然给她听到了,她又正好要撒火,那也就只能怪她倒霉了。   没错,她说的是对,甄瑶现在的身份的确就是个和亲礼物,需要步步小心,但是对象可不包括这些小小的奴婢,她也绝不能容忍这奴婢在背后编排她。   甄瑶看着红袖颤抖的身体冷冷开口:“你没听到吗?我让你继续说!就跪在这儿,把你想说的话统统说出来!”   红袖身子猛地一颤,明白王妃今儿是要拿她开刀了,这个口要是开了,那就真的完了。   甄瑶见她只顾着发抖不说话,语带惋惜道:“可惜了,本来想发落你之前让你说个够的,既然你不想,那就算了。流烟,找个人牙子来,立时发卖了去。”   流烟就跟在甄瑶身后,自然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早就想先上去给她两嘴巴子了,又怕自家公主会选择忍,所以一直忍得辛苦,听自家公主如此吩咐,痛快地领了命就要去。   红袖猛地抬头,脸上血色顿时褪了个干净。她本以为就算要拿她开刀,也最多就是打几板子了事,没成想甄瑶居然要直接发卖了她。   王府中犯事被发卖的,从来就没有好下场,此后便再也没法儿翻身了。   红袖终于慌了,不住的磕头求饶,可甄瑶始终冷冷的,看样子是心意已决。眼看着流烟人都走远了,红袖终于咬咬牙,拼着最后一丝希望抬头道:“王妃,奴婢是侍奉在王爷身边的人,就算是要发卖,也得……也得问过王爷的意思!” 第十二章 意想不到 这看着也不像要……   或许是被逼的狠了,红袖说这话的声音虽然带着颤抖,但是却不小,连已经走远了的流烟都听到声音停下了脚步。   甄瑶也顿了顿,这话莫非是在威胁她了?   甄瑶微微抬眼仔细打量起红袖的容貌来。的确,算得上是个清秀佳人。   这府里并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侍妾和通房,但是一般大户人家都有不少暗地里伺候主人的丫鬟,更别说皇族高官了。   虽然陆珩看着不好接近,下人们多少都听过他冷戾的名声,都怕的很,从没听过哪个丫鬟侍候的近的。但是这红袖既然敢说出来,怕是多少有几分真。   甄瑶眼神移到红袖身边那个跪缩在地的婢女,“你叫什么名字?”   那婢女一听似乎是在叫她,身子一抖,颤声答道:“回王妃,奴婢名叫采衣。”   “嗯,采衣,我问你,这位红袖姑娘是在哪里当差的?”   采衣偷偷看了一旁已经一脸冷汗的红袖,如实道:“回王妃,红袖姐姐平日里在王爷的书房当差,其他的奴婢不知。”   “书房?”甄瑶轻笑道:“倒是与你这名字挺配,红袖添香,挺好。”   流烟看着这边似乎有了逆转,不知该不该继续去找人,犹豫着走了回来,“公主,这……”   甄瑶道:“回来做什么?继续去!且不说她这话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本王妃是这王府的主人,就是侍妾我也有权发卖了,何况一个小小的丫鬟?”   流烟领命去了。   红袖彻底傻了,不住的喊着要见王爷。   一旁的弦雨也有些担心,万一这人真是王爷有意的人,公主岂不是得罪了王爷,若是为难公主怎么办?   甄瑶当然也知道,转头对弦雨道:“既然红袖如此不服,弦雨你去把王公公请来见个证,到了王爷面前也好回话。”   王公公才是真正贴身伺候王爷的人,又十分会做事,红袖若是真与王爷有什么,王公公定会打圆场给台阶,她也不会没法收场,也起到了震慑的作用,这些婢女以后定会收敛。若不是,那这个红袖就是非卖不可了。   甄瑶今日是动了真气,她好歹是个公主,娇宠着长这么大还没被小婢女这么说过呢,还敢拿别人威胁她。这口气她非得出了不可。   说曹操曹操到,弦雨领了命,正待要去,还没走几步就看到陆珩后面跟着王公公正往这边走过来。   陆珩看到这边的情形,淡淡往跪在地上的两个婢女身上扫了一眼,疑问的看向甄瑶。   待陆珩走近了,甄瑶才发现,陆珩手里还抱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团子。   说是抱,但准确的来说,是拎着。一手掐着后脖颈,另一手虚虚护着,毫无爱意。   甄瑶的眼神不自觉的往那小白毛团身上移过去,瞟了几眼又记起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强制自己收回了眼神。   陆珩却早已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径直走过去,将手中的白团子半送半丢的往甄瑶怀里一放。   “别人送的一个小玩意儿,不好拒绝,孤不会也没心思养,你帮孤照看着吧。”   居然是给她的?   甄瑶本就喜欢这些毛茸茸的东西,面上不显,手上的动作却无比轻柔。   一抱进怀里,甄瑶才发现这居然是一只雪白的小奶狐狸。许是被陆珩那样粗暴的抱法吓着了,一到甄瑶怀里就窝成了一团,低低叫了一声。   一旁的红袖被这一声叫回了神,反应过来陆珩来了,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膝行着爬到陆珩身边,哭的梨花带雨。   “王爷求您救救奴婢吧!都怪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冲撞了王妃,还请王爷替奴婢求个情,怎么惩罚奴婢都可以,千万不要发卖了奴婢啊!”   红袖一边哭一边抬眼楚楚可怜的看着陆珩。其实说是在书房伺候笔墨,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在王爷到书房来之前将笔墨等收拾准备好,根本没有近身伺候过。   但是有一次她不小心摔坏了一只笔,久闻谨王威名的她怕得要死,没想到王爷知道了却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怪罪。   红袖本就自认容貌姣好,私以为王爷说不定也注意到了她,所以才没有怪罪,如今她要被发卖了,王爷肯定不会不管。   红袖越想越觉得可行,伸手想抓陆珩的衣角,却在下一刻扑了个空。   陆珩皱着眉头,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从红袖的话中,陆珩也差不多听出来发生了什么,看着甄瑶眉间还隐隐带着气怒的模样,朝着身后的王公公道:“王梧,怎的如今府里的人动作这么慢了么?王妃处理个人都得拖上半天了?”   王公公连忙躬身:“是奴才的错,奴才马上就叫人来,待会儿一定好好敲打那些个惫懒的下人。”   这话一出,不仅是红袖满脸不可置信,连甄瑶都有些傻了眼。   甄瑶原本也拿不准陆珩会怎么做,虽然陆珩这些日子是待她还可以,但也只是在没有直接冲突的情况下,若是和其他人对上,甄瑶可不从没想过他会直接站在自己这边。   “王爷,奴婢是红袖啊,您不记得奴婢了么?”红袖还是不敢相信,努力抬起头看着陆珩,试图让陆珩想起她。   陆珩回头看了一眼王公公,王公公回道:“回王爷,红袖是负责伺候您笔墨的丫头。”   甄瑶默默低头,摸着怀里小狐狸的毛,一脸漠不关心。   陆珩似乎想了起来,又看了一眼红袖。   红袖眼中顿时出现了一丝喜气,还没停留一会儿,又听得陆珩开口道:“既然是侍候我的人,那更要以儆效尤,掌嘴二十,再发卖了吧。”   甄瑶手一抖,差点把小狐狸给摔了,抬头看陆珩表情不似作伪,眼中惊讶更甚。   红袖眼中的光倏地熄灭,脸色瞬间转为惨白,被抽干了力气般跌坐在了地上。   流烟以及王公公吩咐的人也带着人牙子来了,几个大汉二话不说就把人带了下去,红袖张了张嘴,终是没能再说出什么。   红袖被带走后,一旁的采衣也彻底脱了力。抖着身子哭都不敢大声。   陆珩没再说话,看着甄瑶,这边是随便她了。   甄瑶念在采衣没有跟着说,还有过阻止,只是说了两句便作罢了。   采衣磕头如捣蒜,抖着腿边谢恩边回去了。   花园里重新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了两人,甄瑶瞟了陆珩几眼,欲言又止。   沉默了一会儿,陆珩淡淡道:“走吧,回去用晚膳了。”   甄瑶看看陆珩一副云淡风轻的背影,再抬头看看天。   这看着也不像要变天啊?   晚间,饭桌上,即使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时辰,甄瑶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不太敢问,只好时不时用看陌生人般的眼神看一眼陆珩。   陆珩对于甄瑶的眼神并没什么反应,如往常一般从下人手中端起甄瑶每日饭前都要喝的药,另一手拿起一小碟糖粉。   甄瑶怕苦,每次喝药都要愁眉苦脸好长时间,经过甄瑶拉下脸的求情,所以陆珩便答应了在药里加一勺糖粉。   陆珩端起糖粉,正要倒进去,却忽的唇角一勾,又放了回去,然后将药放到了甄瑶面前。   甄瑶正出神,没注意到陆珩的动作,习以为常的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却在下一秒直接被苦清醒了。   “呸呸呸……”甄瑶吐掉嘴里的药,五官都挤到了一起。   陆珩忍俊不禁,“可回神了?”   甄瑶怯怯的瞪他,端起一旁的茶水猛灌了几口。   陆珩将药碗拿了回来,一边将糖粉倒进去,再放回甄瑶面前,一边淡淡道:“想问什么就问好了,何必憋着?”   甄瑶压下嘴里的苦意,半晌呐呐道:“今日下午,你为什么……”   陆珩几乎被气笑了,“那你觉得孤会如何?大事化小,救下那婢女?”   甄瑶没说话,心道也不是没可能,在她的设想里,就算是陆珩直接收了她也是有可能的。   似乎猜到了甄瑶在想什么,陆珩脸有些黑。将甄瑶面前已经加了糖粉的药又拿了回来,转头吩咐道:“来人,再拿一碗上来。”   甄瑶不解:“这是做什么?”   陆珩看她一眼,“良药苦口,以后的药还是别加糖粉了。”   甄瑶:“???”   甄瑶最终还是没能反抗成功,捏着鼻子将那碗苦药灌了下去。   委委屈屈的放下碗,盛了些甜汤压下嘴里的苦味,也不敢再想下午的事了。   陆珩很是满意,也拿起筷子吃起了饭。   晚膳将罢,王公公拿着两张请柬走了进来。   “王爷,勇武侯世子着人送来了请柬,邀请您三日后去府上参加世子的生辰礼。”   陆珩一点头,“嗯,放那儿吧。”   王公公躬身将请柬放在了一边,退了下去。   甄瑶默不作声的吃饭,心道反正没她什么事,刚好陆珩不在,她说不准还能出去溜达溜达,在府里闷了这么久也该出去透透气了。   谁知心思还没过完,陆珩便再次兜头给她浇了一盆冷水。   “你随孤一起去。”   甄瑶:“……啊?” 第十三章 赴宴 “罢了,既然王妃如……   冷不防被陆珩拖着出门,甄瑶一时还真没想到,但是看陆珩的模样不像是和她商量,倒有点像是自顾自做了决定,甄瑶咬了咬后槽牙,拒绝的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也罢,在府里闷了这么久,原本她也想出去玩玩的,虽然地方变了,好歹也算是出去了。   甄瑶小小声的“哦”了一声,弯腰把脚边的糯糯抱到腿上,专注吃饭,不再看陆珩。   糯糯就是今天陆珩塞给她的白色小狐狸,浑身的毛又厚又软,跟个糯米团子似的,甄瑶就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糯糯。   小家伙已经被弦雨提前喂了吃的了,因为太小还很是粘人,被甄瑶抱到腿上就乖乖窝成一团不动了。   甄瑶虽然面上不显,可心里却早就对着小家伙爱不释手了。上次在宫里的东御花园就看到了一只和这个长的有点儿像的大白狐狸,当时就移不开眼了,还想着要是能养一只就好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官员心思这么巧,想到送小狐狸,也还好陆珩不喜欢,倒是让她占了个便宜。   甄瑶越摸越舒服,不自觉连饭都多吃了几口。   一旁的陆珩见她喜欢的很,方才心中因为甄瑶的反应而产生的郁结也散了些许。   罢了,慢慢来,日子还长着呢,不急。   但是很快,陆珩便没法儿继续舒心了。   饭后,两人洗漱完,陆珩看着抱小狐狸越来越上瘾,且隐隐有带着小狐狸一起睡的想法的甄瑶,脸再次黑了下来。   伸手挥退正准备替他宽衣的侍女,陆珩看着还真抱着小狐狸往床边走的甄瑶,轻咳了一声:“过来,替孤宽衣。”   甄瑶脚步顿了顿,眼神躲闪。   她早就注意到了陆珩的眼神了,只是故意装作没看到,其实她这样做也是有私心的。   这些日子虽然说是在府里养病,但是晚上可丝毫没闲着,陆珩的体力又远超常人,她的腰就没停止疼过,可真是吃了大苦头了。   偏她又不太敢直接拒绝,如今得了这个理由,当然要好好利用一下了。   可惜陆珩似乎并没懂她的暗示。   感觉看着自己的目光越来越强烈,甄瑶抿了抿唇,终于是怂了,将糯糯放在床边,走过去替陆珩宽衣。   陆珩的脸色这才好了些,等到甄瑶解下了他的腰带,便如往常一般将人揽的近了些。   甄瑶敏锐的嗅到了危险,强笑着开口道:“王爷,妾身听说小狐狸到了陌生环境适应不好容易死,这糯糯毕竟是其他大人送您的,若是没养好岂不是拂了别人的面子?妾身看糯糯与妾身挺投缘,不如今晚就让它与妾身同睡一晚可好?”   甄瑶说的情真意切,仿佛真是为了陆珩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看得陆珩无奈又好笑。   这点小心思,哪里能骗得过他?陆珩看着甄瑶无意识揉着腰的手,也开始反思自己这些天似乎真的有些过了,纠结半晌还是松开了手。   “罢了,既然王妃如此为孤考虑,那便依王妃所言。”   甄瑶没想到他真会答应,眼中一亮,在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面色不变道:“多谢王爷体恤。”说完继续替陆珩宽衣,手上的动作都轻快了不少。   陆珩看着甄瑶脸上泄露出的一丝喜色,再次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   当晚,陆珩果然没再折腾甄瑶,甄瑶好不容易迎来了一个安稳的夜晚,抱着怀里毛茸茸的糯糯睡的十分香甜。   一旁看着她的陆珩心中更惆怅了。   睡了个好觉的甄瑶第二天精神果然好了不少,陆珩照例在书房处理事情,甄瑶想起过两天要去勇武候府赴世子的生辰宴,自己却对这个勇武候世子一无所知,便让弦雨着人打听了一番。   原来这勇武候时家,祖上曾是与云朝□□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后来云□□初登大位,便封了这个世袭爵位,如今已经是第三代了。这一代的侯爷时尧运气不好,两年前外出办事时与侯爷夫人双双意外身亡,只留下了一子一女,如今府里掌事的便是今年刚及冠的世子时璟。   按云朝的习俗,勇武候的爵位是会在这位世子成亲时一并承袭下来,如今世子已经及冠,应该就在这两年,那这次生辰宴,应该会很热闹了。   想到此,甄瑶捏了捏鼻尖,有些发愁。但转念一想,便又释怀了。   也不可能总是这么窝在府里,也是该要出去见识一下这云朝的贵女圈了,若能结识一些值得结交的人,也不是坏事。   同样,排挤她的人肯定有,可她毕竟是从小在宫中长大,多多少少应该能应付,再说了,不是还有陆珩么。   甄瑶被自己这下意识的想法惊了一下,又想到了那天在后花园里的事,觉着这人,其实还挺靠谱。   ******   两日后,甄瑶将流烟留在府里照顾糯糯,带着弦雨随陆珩一起如约赴宴。   勇武候府和谨王府隔了两条街,也是位于京郊,坐马车也得快一个时辰。   甄瑶早上起了个大早,如今恹恹的坐在马车里打盹儿,陆珩看着她头一点一点却又强撑着的模样暗自发笑,也不去吵她,只是默默的坐的离甄瑶近了一些,待到甄瑶的头落到他的肩膀上,才若无其事的转头继续看书。   不知马车晃晃悠悠的行了多久,甄瑶突然被人轻轻推醒。   迷迷蒙蒙醒来,见自己不知何时竟然靠到了陆珩的肩膀上,忙往旁边挪了挪,“怎么了?到了么?”   陆珩看着甄瑶的动作,按捺住了想要伸手再将人拽回来的心思,开口道:“没,还有一会儿。”   甄瑶不解,“那叫我做什么?”   陆珩伸手撩开帘子,指指外面。甄瑶探头一瞧,外面正路过一座完工一半的府邸,朱漆的大门和廊柱已经修好,开着的门里隐约可见正在修建中的正殿,匠人们进进出出个不停,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家的府邸。   甄瑶看了一会儿,还是不太想明白陆珩忽然要她看这个修了一半的府邸做什么,回头看看陆珩,忽然福至心灵。   “莫非,这是正在修建的谨王府?”   目前两人住的谨王府只是临时的,甄瑶只知道真正的谨王府还没建好,却还从没去瞧过呢。   陆珩点点头,“不错,再有两个月不到便可住进去了。”   虽然依旧没什么归属感,但这毕竟是自己以后要住的地方,甄瑶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嗯,毕竟是个皇子的王府,看着是比现在这个要气派些。   “晚上回来一起进去瞧瞧?顺便看看可有哪里还需要加的。”   甄瑶回头看着陆珩,陆珩接着道:“主殿副殿都是按照规制来的,其他的都可随自己的心意,园景什么的孤不太懂,瞧你在府里呆着也是无聊,不如找些事情做。”   虽然他这话有些欠打,但甄瑶还是咧嘴一笑,高高兴兴的接了。   甄瑶以前在宫里无事,便对这些园景布置什么的来了兴趣,以前还总想着亲自监工给自己建公主府,现如今这个愿望是达不到了,不过能有这个机会玩玩也不错。   这会儿刚睡醒也不困了,甄瑶便从马车的暗阁里拿出了放在里面备用的笔墨纸砚,饶有兴趣的写写画画了起来。   陆珩也转过头继续看他的书,被书本挡住的唇角微微勾了起来。   两柱香后,马车停了下来,外头传来王公公的声音,这次是真的到了。   甄瑶收起画了一半的纸,随着陆珩一起下了马车,一下车就与同样刚到的陈令仪撞了个对面。 第十四章 为难 “怎会,王妃肯赏脸……   自从上次两人争执过后,陈令仪便被家里的事情绊住,没找着机会再去看甄瑶,原以为甄瑶称病,今天应该不会来,没成想会碰见,眼中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丝喜悦。   原本想上前来问问甄瑶身体可好些了,却忽的注意到了甄瑶身后的陆珩,抬起的步子又放了回去。   “见过谨王,谨王妃,真巧。”陈令仪走上前来行礼,看着甄瑶欲言又止。   甄瑶淡淡点了点头。上次发了一通火后,甄瑶心里的疑问和怒气也消了些,对陈令仪的处境也多少明白了一些。但原谅是不可能原谅的,便只能如其他认识的人一般待之了。   陈令仪看着甄瑶淡淡的脸色,眼里的光暗了些,没有再刻意搭话。   “进去吧。”陆珩道,甄瑶点头,两人一起进了门。   陈令仪在外头看着两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都说谨王性子不好,还不近女色,原先她还一直怕甄瑶嫁进去会受罪来着,如今一看,她怎么觉着这两人间的气氛似乎还不错。而且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刚甄瑶才下来时,嘴角还是带着笑意的。   暗自奇怪了一番,直到身边的侍女提醒才后知后觉抬脚跟了进去。   勇武候虽然是三代袭爵颇受宠爱的臣子,但十分懂得避其锋芒,府邸也和其人一般低调,但却不失大气。且因为坐落多年,里头的花草林木都有了些年岁,更添了沉稳古朴的意味。   进了门,原本宽敞的前院此时已经站了不少人,两边的宽敞地儿已经摆上了不少供来客休息玩乐的琴案,棋桌,书案等,茶水点心也是一应俱全,看来今日来的人果真是多,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   陆珩和甄瑶一进来,便看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迎了过来。   “参见谨王殿下,谨王妃。”管家恭敬行了个礼,然后笑道:“谨王殿下,世子新得了上好的白雾茶,正等着您去品尝一番呢。”   陆珩嗯了一声,转头对正在好奇打量周围的甄瑶道:“孤先去一下,你在前厅玩玩儿,小心些别跑丢了。”   甄瑶乖乖点头,“是。”   陆珩想了想,还是把王公公留了下来,才放心跟着管家去了正殿。   陆珩一走,甄瑶瞬时跟出了笼子的鸟儿似的,放下了端着的手,沿着前厅慢慢转了起来。   周围的人早就注意到她来了,特别是之前就想去拜访却没成的女子,一个个悄悄的打量着她。   甄瑶虽然对于这些看猴似的目光不太舒服,但也没法儿阻止,索性装没看到,自顾自看了一圈,忽的便被右边的一处角落吸引了过去。   那边似乎正在进行这什么游戏,外围一圈人围在一起,是不是还传出阵阵小声叫好,也是因为太专注于场中的活动而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她。   甄瑶带着弦雨走过去,王公公笑眯眯的在身后跟着。   走近一看,甄瑶眼睛一亮,原来是在投壶。   所谓投壶,便是将一个窄口银壶放于离线一丈远的地方,人站在线后,将手中的羽箭箭头朝下投入壶中,投准越多用时最少者为胜。   这游戏是周国皇宫中常玩的游戏之一,甄瑶从小玩儿到大,也很喜欢玩儿。就是云朝的投壶用的壶壶口好像更窄一些,距离也要远一些。不过也不重要,能在陌生的国度看到母国相似的游戏,甄瑶真的很高兴,也混在人群里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此时正在比较的是两个看着比甄瑶小两岁的小姑娘,还梳着双丫髻,估计是哪个官员家的小姐,嘻嘻哈哈的边投边玩儿,准头还不错,惹的周围的人一阵发笑。   十次过后,两人打了个平手,周围也响起了一阵掌声,甄瑶也笑着跟着鼓了鼓掌。   周围有侍从重新整理好了场地,等下下一位上来玩儿。   甄瑶许久未玩儿过,此时也有些跃跃欲试,但是仔细想想,还是按捺住了心思。算了,她如今还是越低调越好。   眼看着一直没有人再上来,众人都准备散了,甄瑶也准备悄悄离场,手腕却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谨王妃,不如与臣女比试一把如何?”   这一声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原先围在一起的人听到,众人预备离去的脚步纷纷停止,原先她们都没看到甄瑶和陆珩一起来,心思也都放在比赛上,自然没有关注身边多了谁,如今被这声一喊,纷纷注意到了这个大家一直好奇的人物,数双眼睛朝着甄瑶这边看过来。   甄瑶脸上的笑意冷了下来,看向抓住自己的人,是个穿着鹅黄衣裙,模样还算漂亮的女子,一双丹凤眼含着些微嘲讽看着甄瑶。   “这位小姐是?”   姑娘放开甄瑶的手,敷衍的行了个礼,“大理寺正史之女罗依依,见过谨王妃娘娘。”   甄瑶笑笑,“原来是罗小姐,罗小姐盛情,本王妃领了,只是本王妃对着投壶实在是不精,怕是不能相陪了。”说完,轻轻将手从罗依依手里抽出来,轻一点头便准备走人。   刚一转身,后面再次悠悠传来一句,“王妃何必谦虚,早知周国皇家玩乐最喜投壶,王妃作为周国公主怎会技艺不精?莫非是嫌弃我们身份低下,不屑于比试?”   说这话的不是罗依依,甄瑶回过头去,看到罗依依身边还站着一蓝一粉两名女子,那粉衣女子微微抬头看着她,想必这话应该是出自她口。   看来这三人十有八九是一伙儿得了,而且还对她很不友好,抱着戏弄她的心思来的。   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目光都带着看好戏的意味,而且大多放在她的身上。   对面那三个姑娘也在等着她答话,很显然是一定要与她比试一番,就算她决意推辞,也定是要取笑个够才罢休了。   一旁的弦雨也看出来了,有些着急,王公公也走上前来准备打圆场,刚要开口却被甄瑶伸手挡了回去。   “这位小姐说笑了,既然罗小姐又如此盛情,本王妃也不好拂了大家的兴致,那便与罗小姐小试一番,只是技艺拙劣,还望诸位莫要见笑才是。”   “怎会,王妃肯赏脸便好。”罗依依道。   甄瑶微微一笑,率先抬脚走了过去,罗依依也跟了上去,看着甄瑶的背影轻轻嗤笑一声。投壶技艺她从小就练,肯定不会输给她。转身向那粉衣女子看了一眼。   粉衣女子会意,开口道:“不知王妃知不知道,按云朝的规矩,投壶可是得有彩头的。”   甄瑶此时已经走到了线后,拿起身后桌案上的羽箭细细端详,闻言偏头道:“哦?什么彩头?”   粉衣女子道:“这便要比试之人自己商议了。”   甄瑶看向罗依依,“罗小姐觉得呢?”   罗依依状似思索了一番,开口道:“依臣女看,不如……”   “今日是璟世子生辰,不如就让输的人献舞一曲,以贺璟世子生辰之喜。”罗依依刚刚开口,便被甄瑶悠悠打断,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既然是罗小姐邀请的本王妃,那本王妃就做了这个主,罗小姐以为如何?”   伴随着悠悠话音,甄瑶偏头看着罗依依,手中的羽箭轻巧投出。   “叮”的清脆一声,稳稳落入了远处的壶中。 第十五章 委屈 呵呵   舞蹈虽然是各国宴会不可缺少的一项,但始终是作取乐之用,官员世家有身份的姑娘都是不屑于作舞的,即使会也不可能在他人面前展示助兴,这是极为放浪出格的行为。   甄瑶声音淡淡的提出这个提议,再配上标准且一气呵成的动作,让原本窃窃私语的围观众人忽地安静了下来。   被甄瑶截断话头的罗依依脸色也有些难看,意识到甄瑶似乎还真有两下子,心下莫名有了一丝怯意,开口正要反驳,人群里却又冒出了一声:“王妃说的也是,既然是罗小姐你摆的庄,那彩头自然是王妃来说了。”   说话的也是位女子,声音不大,淹没在人群里,周围人不知道是谁出的声,却都纷纷附和。这话明显是让这出戏更加精彩,她们这些看戏的人当然乐见其成。   罗依依咬了咬牙,将要出口的话憋了回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道:“既如此,那便依王妃所言。”就算有两下子又怎么样,她也是从小便玩到大的。跳舞就跳舞,她今天就要让这个周国小公主尝尝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周国的公主亲自给她们跳舞助兴,想想都觉得痛快。   甄瑶看着罗依依嘴边带着恶意的笑容,嗤笑了一声,往人群的角落扫了一眼,神情复杂。   刚才的声音别人或许听不出来,甄瑶却是再熟悉不过,那分明是陈姐姐的声音。   陈令仪站在角落里,见甄瑶看过来微微一笑。   甄瑶抿唇收回了目光。   不过就算陈令仪算是帮了她一句,周围人的附和也让她有些吃惊,看来这个罗依依小姐,平时的人缘也不怎么样嘛,就连她旁边的两个姑娘看着像是担心,不也一句帮忙的话没说?   虚假,姐妹,偏要来招惹我,那我便不客气喽。   比试正式开始。   甄瑶和罗依依立于白绸所标的线后,身边的桌上都准备好了新的羽箭,随着一旁充当判官的一声令下,手中的羽箭几乎同时投出,同时稳稳进了两人身前的壶中。   再次从身旁取箭,轻巧投出,两人的动作速度几乎一致,而且都是一投即中。   原先几箭围观众人还会配合着发出叫好声,越到后来气氛越紧张,反而大气都不敢出。   “一、二、三、四……”   一件六箭,箭箭中的,第七箭时,周围人已经开始屏息了,见这两人依然不分上下,又不免有些急躁。   场下的人急,场上的罗依依更急,从一开始的专注自己开始频频斜眼关注甄瑶这边,恨不得她下一秒就手抖没投进,相比之下甄瑶就从容多了,动作依然行云流水,很喝茶似的不疾不徐。   终于,第八箭的时候,罗依依因为太焦躁,眼神过多放在甄瑶身上,手一抖,箭头在壶壁上轻轻一磕,落到了地上。   周围传来一声低呼。   甄瑶嘴角露出一抹轻笑,手中的第八箭投出,依然稳稳进入壶口,罗依依脸瞬间失了血色。   罗依依看着周围的人,叫停是不可能得了,但是照这样下去,她必输无疑。难不成真的要她在这么多人面前献舞?   不可能,绝不可能。   罗依依咬了咬牙,拿起旁边的第九支箭,用了十成十的力,方向却是朝着甄瑶那边,“铮”的一声,甄瑶的壶应声倒地,连带着还未投入的第九箭洒落一地。   甄瑶早猜到她会这么做,看着罗依依趁着众人愣神的时间回身去拿最后一支箭,甄瑶也拿起自己身边的第十箭,转身朝向罗依依壶所在的方向。   需知在周国,投壶时,若自已面前的壶因为其他原因倒了,比赛又还未停止时,是可以往对方的壶里投的,且会因为距离更远准头更难而获得更多的喝彩。虽然这是在云朝,但规则估计也大体相同。   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们一人差一箭,最后也是个平手,这可不是甄瑶想看到的局面。   甄瑶看着罗依依势在必得的眼神,手微微一偏,羽箭投出,擦着罗依依的箭飞向壶口,且因为比罗依依的箭将将多了一秒,将其“十分不巧”的挤了出去。   周围静默了几秒,被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呆了的众人才终于回过神来,后知后觉的发出一阵欢呼。   罗依依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壶以及旁边散落的两支箭,咬了咬唇,“不算,你作弊!”   甄瑶无辜的眨眨眼,“罗小姐,比试从头到尾大家都看着呢,本王妃可没有耍什么小动作,也没有一时不慎打翻了壶。”甄瑶说到这一句的时候意有所指的看了看自己前面倒在地上的银壶,继续道:“并且本王妃进了九支,罗小姐进了八支,请罗小姐说说,本王妃作了什么弊,又为何不算赢呢?”   “你……”罗依依气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却偏偏无法反驳,瞪着眼睛看着甄瑶,半晌终于满是不甘的道:“王妃技艺高超,臣女甘拜下风。”说完极力压制着表情,转身便走。   “慢着。”甄瑶冷冷道:“罗小姐,你似乎忘了什么。”   罗依依停下脚步转过身,脸色铁青,看着甄瑶的目光就想要吃了她似的。   甄瑶淡淡看她,并不松口。   她早知道这个罗依依想蒙混过去,只可惜,她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两边僵持着,周围人也知道哪边都不好帮,左右看看犹豫着不敢出声。   须臾,原先与罗依依一起却从未说过话的蓝衣女子走上了前来,柔柔道:“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王妃何必较真,依依一个高门贵女,怎可于宴席之上献舞供人取乐?还请王妃高台贵手,适可而止吧。”   甄瑶斜斜看她一眼,火气不降反增。这是一个求和的态度?说是服软,语气中却毫无歉意,连个敬语都不用,倒像是逼她作罢似的。   甄瑶轻笑一声,“这位小姐,你也看到了,是罗小姐先要与本王妃比试的,加彩头也不是本王妃提出来的,既然要比,就得愿赌服输,况且罗小姐比赛中的小动作本王妃还没算呢。”甄瑶停了一下,又冷冷的补了一句:“再说了,若现在是本王妃输了,你们会倒过来说赌约作罢么?”   蓝衣女子一噎,看了罗依依一眼,也有些不知该如何收场。   正无言间,原本围着的人群忽然从中间分了开来,一名年纪与陆珩差不多大,身着玄袍,眉目俊朗的男子和陆珩并排着走了过来。   “参见谨王殿下,璟小侯爷。”   两人点了点头,让众人平身,随即目光双双落到了人群正中央面对面站着的甄瑶和罗依依身上。   “怎么了这是?”璟小侯爷问道,声音温润好听。   一看到时璟和陆珩来了,罗依依就像看到了靠山,眼泪立马就下来了,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不管事实的真相如何,女子一哭似乎变成了弱势的一方,总会先收到更多的怜惜。   果然罗依依一哭,他人的目光便先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眼中满是同情怜爱。   甄瑶翻了个白眼,看到陆珩正在看她,无辜的眨了眨眼。   “过来。”陆珩对着甄瑶道。   不知怎的,听到陆珩这带着一丝无奈的语气,甄瑶心里莫名觉得安心了不少。摸了摸鼻子,乖乖的朝着陆珩走了过去。   那边,时璟揉了揉眉心,看着哭的伤心的罗依依,叹了口气,“依依,先别哭了,到底怎么了?”   罗依依擦了擦眼泪:“璟哥哥,都怪我,技艺不精,输给了王妃,但是……我可万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作舞啊,若是被我爹知道了,非得打死我不可,璟哥哥替我和王妃求求情吧。”   呵,还真是会模糊是非,颠倒黑白。   一旁的弦雨看不下去了,拨开人群走到前面跪下道:“还请王爷,璟小侯爷明鉴,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   “算了,弦雨,别说了。”甄瑶出声打断,语带哽咽。   众人这才发现,许久未出声的谨王妃不知何时眼中也已经蓄满泪水,而且因为将流未流,咬唇死命忍着,看着比罗依依还要委屈百倍。   众人这才想起了方才事情的一系列经过,对罗依依的同情顿时消了大半。   甄瑶见众人都在看她,忍着眼泪偏过了头,却在无人看到的角度差点笑出声。   呵呵,大家都是女人,就你会哭?   她可是在宫里看着她父皇那些娇滴滴的妃子假哭争宠长大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论哭,本公主可比你在行! 第十六章 挺有意思 “罢了,没伤着……   甄瑶这幅欲说还休的模样着实可怜,如愿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原本站在甄瑶前面的陆珩转头,看到甄瑶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无奈的笑意,配合的朝着被迫闭嘴的弦雨抬抬手。   “你继续,有什么就都说出来。”   弦雨看了一眼甄瑶,甄瑶依然双眸含泪摇了摇头,弦雨咬了咬唇,还是没有再说。   而眼下情景,就算弦雨不说,也自会有人替她说。   果不其然,弦雨刚低下头,人群中一名嫩绿色衣衫的女子抢在正要出来的陈令仪前面走了出来,开口道:“那便由我来说吧。”   甄瑶看向那女子,准确来说应该是个小姑娘,和她差不多大,眉眼俏丽,举手投足间看着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周围人在看清这姑娘后也是小小惊呼了一声,甄瑶隐约听到这些人说什么竟然是小郡主,心中恍然。   原来这位姑娘就是勇武候府上的小郡主,璟小侯爷的妹妹时羽郡主。   时羽上前一步,轻咳了一声道:“谨王殿下,哥哥,其实是这位罗小姐先要和谨王妃比试的,王妃起初还不太愿意,罗小姐盛情难却这才答应,又因为罗小姐身边的那位小姐偏要加彩头,所以谨王妃才定了献舞一曲的注,罗小姐也是答应了的。谁知比试过程中实力相当,罗小姐甚至还失手打翻了谨王妃的壶,不过最后还是谨王妃险胜,但是罗小姐却不想履约,而且毫无歉意,咄咄逼人,正僵持着,你们就来了。”   时羽说完,还朝着周围的人看了一眼。众人一看人家郡主都出来说话了,那还敢不吭声,纷纷附和道:“是啊是啊,就是这么回事。”   陆珩和时璟对视一眼,将目光转向已经哑口无言,嘴唇都快咬出血的罗依依。   时璟道:“罗小姐,是这样么?”   罗依依抬头看了时璟一眼,没说话,但是眼泪掉的更猛了。   不说话也就是默认了。   时璟无奈的摇摇头,担了和事佬的任务,“既然要比试,就得做好输的准备,依依小姐这次也是有些过了,按理说是得愿赌服输才是。不过这献舞嘛的确有些不太好,不如看在时某的面子上,谨王妃换一个可好?”   时璟看着甄瑶,将决定权又交回到了甄瑶手上。   今日的寿星已经发了话,而且这戏也演的差不多了,反击的目的也达到了,甄瑶也没必要再紧咬着不放。眨眨眼散去眼中的水汽,甄瑶抬头微微一笑:“侯爷言重了,方才也是我太不懂事,今日是小侯爷生辰,反闹得大家不快,也是我的过失。既然小侯爷都说了,那履约一事便就此作罢吧。”   甄瑶一番话,即是揽错又是台阶,还给足了时璟面子,围观的众人也都送了口气,对甄瑶也多了一丝好感。   时璟脸上也出现了笑意,道:“如此那便太好了,依依小姐还不快给谨王妃道个歉,谢谢王妃。”   罗依依绞着手指,满脸不情愿,但终究还是抵不过这么多人的目光,梗着脖子走到了甄瑶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依依方才不懂事,多有失礼,还请王妃见谅。”   说完也不等甄瑶说话,拉着一粉一蓝两位姑娘一起快步走出了人群。   站回时璟身边的时羽看着罗依依走远的背影,轻轻嗤了一声。这个罗依依仗着自己有个入宫为妃的姐姐,又自视甚高,到哪儿都喜欢挑衅他人,今天总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再这样,哼。   主人公都走了,这事也总算是告一段落,众人也都渐渐散了。   时璟抬手敲了敲时羽的头,“小丫头片子,就知道乱跑,后头还有一堆事要忙呢,走,跟我回去。”说着便抓住满脸抗拒的时羽,转身朝着主殿的方向走。   经过陆珩身边时还看了一眼甄瑶,朝着陆珩挑了挑眉,“小王妃挺有意思。”   陆珩淡淡看他一眼,伸手将他推了一个踉跄。   待人都走远了,甄瑶心里轻轻呼出一口气,却依然不敢抬眼。   陆珩轻叹了一声,伸手轻抹去甄瑶眼下残留的一抹泪痕。   甄瑶吓了一跳,捂着脸往后退了一步,眨巴着眼睛看着陆珩。   “行了,想笑就笑吧,在本王面前就不用憋着了。”   甄瑶虽然有些惊讶这人居然看出来了,但是心里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理,也没想着做什么防备,反而真的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珩抬手敲了一下甄瑶的额头,“孤就离开了那么一会儿,真是不消停。”   甄瑶捂着额头,无辜道:“这回可不是我要招惹的,我虽然喜欢投壶,但为了不多事根本没准备上场呢,是那个罗小姐非要与我比,还背后坑人,我这才气不过想给她一个教训来着。”   陆珩无奈摇头,“罢了,没伤着自己便好,此事下不为例。”   甄瑶呐呐道:“哦。”心里却因为他那句“没伤着自己便好”有了丝异样的感觉,很小猫儿挠似的。   陆珩没注意到甄瑶有些泛红的脸色,没再数落她,抬眼往主殿看了一眼道:“走吧,午宴快开始了,从现在开始跟在孤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甄瑶低头用手背敷了敷脸降降温,低低道:“知道了。”   勇武候这次的生辰礼也是他及冠之后的第一个生辰礼,男子及冠意味着可以独当一面继承家业了,虽然这勇武候府早已经是他做主,但是默认和昭告天下毕竟还是有区别,此后只要定了亲,这爵位便会承袭,所以今日朝中不论官位大小,有请柬没有请柬的都争着上门庆贺,案桌从殿内一路摆到了殿外。   甄瑶乖乖跟在陆珩后面往两人的席位走,虽然方才出了那事,已经有不少人知道了甄瑶,但是她的本意还是越低调越好,所以一路都乖乖低着头。   陆珩身为皇子,位子位于时璟的右边,对面估计就是那位三皇子的座位,只是三皇子此时还没来,位子还空着。   甄瑶左右看了看,有些奇怪,她记得云朝应该还是有个大皇子的,可是似乎从她过来之后都没见过大皇子,也很少听人提起。甄瑶看看一旁的陆珩,想了想还是没有问。   好奇心太强不是好事,还是算了。   跟在陆珩身旁落座,不多时,周围的座位也陆陆续续坐了人,三皇子和三四名官员说笑着走了进来,看到坐在座位上慢慢喝茶的甄瑶,嘴角的笑意顿了顿。   上次在宫里,甄瑶一直低着头,所以三皇子始终没有看到正脸,如今才算是见了面,眼里忍不住闪过一抹惊艳。   “皇兄,你这么早就来了?”   三皇子脸上重新挂上笑意,朝着陆珩和甄瑶这边走过来。   “这次西南巡查的差事还多亏了皇兄承让,才轮到了皇弟身上,说起来还没有好好谢过皇兄呢。”三皇子笑道,语气中却隐隐含着挑衅。   陆珩淡淡看他一眼,“哪里,也是老三你自己能力过人。”   陆珩对谁都是这么淡淡的,三皇子也没在意他的语气,反而眼中得意之色尽显。眼神瞟向一旁的甄瑶,却发现甄瑶正全身贯注的看着外面发呆,说不准连他说了什么都没听到,顿时敛了笑意。   “听说皇嫂前些日子身子抱恙,如今可大好了?”   甄瑶一看到三皇子的脸就觉得浑身不舒服,所以在他走过来时便将目光转到了门外正踢毽子的几个世家小姐,只想着等他说完了快点走,没成想这人会忽然和她搭话,干笑着转过脸来回了个礼道:“谢三皇子关怀,如今已好多了。”   甄瑶模样本就如精雕细琢出来的一般,即便是敷衍的笑笑,眉上的红痣随着上扬的眉尾颤动也足够晃眼,三皇子眼神无法抑制的停了一瞬。   “三弟,马上开宴了,还是先回自己的席位上去吧。”陆珩冷冷开口,语气已然不善。   三皇子尴尬的笑笑,收回了目光,寒暄了两句回了自己的位子。   甄瑶不禁没忍住打了个寒颤,坐下喝了一杯热茶。陆珩的目光则在三皇子背后停留了许久,眼底寒芒微现。   过了一会儿,宴席总算开始,时璟坐在上首照例说了一番感谢恭维的话,随即大手一挥,助兴的歌舞随着手持托盘的侍女分别从中间和两侧缓缓而来,席间很快热闹起来。   还好那三皇子坐过去之后便专注于与他周围的官员们推杯换盏,没再往这边看,甄瑶才默默吐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好好吃饭了,她早就饿了。   皇家席面,菜式都大同小异,但是肯定都会有一道特别的菜作为压轴,而今日这压轴菜则是一道花雕蟹。   这道菜可算是合了甄瑶的胃口,往日她在周国便最爱吃蟹,只是周国的蟹都偏小,虽然鲜却不太过瘾。云朝盛产蟹,甄瑶看着眼前光身子就足有一整个碟子大的蟹,眼里不可抑制的冒出了光。   可转头看到蟹旁边摆着的整整齐齐的银具,甄瑶又犯了难。以往她吃的蟹肉都是有宫人替她给剔好的,她自己可从没动过手。看周围人都是自己动手,她也不好让弦雨帮她。   甄瑶和那只被煮熟的蟹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决定打破只能看不能吃的局面,亲自动手。   轻轻卷了卷袖子,拿起一把看起来比较好用的带着锯齿的小刀,正准备伸手拆蟹的时候,手边却突然传来“叮”的一声,一盘已经剔好的蟹肉放在了她的桌上。   甄瑶一愣,顺着看过去,陆珩表情丝毫不变,将盘子放在甄瑶桌子上的手并没有收回,而是转了个方向,十分自然的将甄瑶面前的一整个螃蟹端回了自己桌上。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停顿。   周围的宾客注意力都在宴厅中间台上的舞姬身上,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甄瑶却还是觉得一股热气腾地升了起来。   有些慌乱的收回眼神,快速将放在边角的盘子移到中间,极力压下心里隐隐的躁意,若无其事的开始吃蟹肉。   谁知蟹肉还没进嘴,左边又突兀地传来一阵杯盘相碰的声音。   甄瑶手一抖,偏头一望。   坐在甄瑶左边的时羽小郡主正手忙脚乱的整理着自己面前的杯盘,意识到甄瑶正在看她,有些尴尬的笑笑。   “没事,我一时失手,你们继续,继续。”   虽然是在笑,可甄瑶总觉得时羽郡主并不是只在看她,而是在看她和陆珩两人,那双亮晶晶的眼里似乎还含着些诡异且兴奋的光芒。 第十七章 好玩儿 “那我能试试殿下……   时羽动作飞快的扶好杯盏,转回头若无其事的继续剥螃蟹。   甄瑶嘴角抽了抽,有些莫名奇妙的收回了目光。   如今虽然还没到正式吃蟹的时候,但这璟小侯爷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这螃蟹,膏肥味美,鲜香至极。甄瑶一口气吃了小半碟,这才觉着有些许腻。   手边适时出现了一杯温水,也不用看是谁递过来的了,甄瑶低着头接过来,发现那并不是一杯水,而是一杯姜茶。   陆珩随后将一小碟醋放在了甄瑶面前,道:“螃蟹性寒,喝些姜茶中和为好,蘸些醋,不可多吃。”   这些甄瑶当然知道,但是自己知道和别人特意叮嘱又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甄瑶觉着先前怀里的小兔子又回来了,还跳的极为不正常。   乖乖喝了茶,用筷子夹了蟹肉蘸了醋再送进嘴里,先前那道无法忽视的视线又传来了。   甄瑶转头,果然,依然是时羽郡主,目光灼灼的时不时瞟向她们。   甄瑶有些尴尬,她本来还以为时羽郡主是越过她在看陆珩,可越看越不像。摸不准时羽的意思,想了想举杯对着时羽道:“还未感谢郡主先前为本王妃直言解困呢,多谢郡主仗义执言。”   时羽也举起杯,不在意道:“哪里,举手之劳罢了,而且臣女说的也不过是事实,倒是谨王妃高超的投壶技艺令臣女佩服。”   甄瑶礼貌笑笑:“郡主过谦了。”   两人的位置隔的不远,虚虚碰了一下,共饮了一杯。   甄瑶转过身放下酒杯,心道这下应该可以了吧,没成想还没吃几口,时羽郡主的目光便又投了过来。   甄瑶这下是真的不懂了,坐立难安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开了口:“不知郡主为何总是往这边瞧,可是有哪儿做的不对的地方么?”   时羽被问到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大大方方靠了过来,摆摆手道:“没事没事,王妃你继续吃,不用管我,我就是看个稀奇。”   “稀奇?”甄瑶不解。   这时羽郡主也是个自来熟的,闻言也不藏着掖着,指了指甄瑶右边的陆珩:“就是谨王爷啊,以往大家都说谨王爷不近人情且不懂风情,我还是头一次见他给女子剥蟹呢,可不就是稀奇么。”   甄瑶额角抽了抽,脸色微红,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时羽又道:“说起来王妃你还不知道吧,方才我听我哥哥说,谨王殿下之前还说我与王妃估计挺投缘,想引荐我们认识来着,没成想还没引荐,倒先出了之前那事,倒也省了这一步。现下我也觉着与王妃谈得来,不知王妃可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甄瑶动作一顿,有些意外。一半是因为陆珩竟然还想到了这方面,另一半也是因为自从她来到这边,多的是想排挤编排她的小姐婢女,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向她表达交好的意愿。   时羽郡主人活泼又直爽,十分讨喜,且人家先祖有从龙之功,又是屈指可数的三代承袭的侯爵贵女,论身份也不比她差多少,愿意主动与她交好,甄瑶自然求之不得。   甄瑶举杯笑道:“当然,那便谢郡主厚爱喽。”随之一饮而尽。心道这下总该让她好好吃饭了吧。   没成想将将放下杯子,时羽非但没如甄瑶所料告一段落,反而将桌子偷偷朝甄瑶这边移了移,一副要好好畅谈一番的架势。   甄瑶吞了吞口水,摸摸自己半饱的肚子,深觉今天这顿饭怕是吃不饱了。   还好,就在时羽郡主摆好架势,准备开口的时候,璟小侯爷适时的轻咳了几声,朝这边看过来。   时羽一噎,跟被掐住了脖子似的卡了壳,见自家哥哥的眼神越来越犀利,时羽终究是抵不过,乖乖又挪回了自己原先的位子。   甄瑶低下头,忍俊不禁,觉着这小郡主,还真挺可爱的,自己以后总算能找着人说话了。   坐在中首的时璟见自家妹妹总算老实了,这才慢慢收回目光,看着脸色转晴的陆珩,在心里默默捏了把汗。   这个蠢妹妹,到底动不动看人眼色?你倒是玩的开心了,你哥哥可是差点被人用眼神射死,等宴会结束,看我怎么收拾你。   午宴直到未时末才将将结束,时璟亲自出门将前来赴宴喝的微微晃悠的众宾客们一一送走,转身看到还拉着甄瑶喋喋不休的时羽,忙走了过来。   一个宴会时间,甄瑶与时羽已经聊了不少了,甄瑶越聊越觉着这个时羽郡主很合她的胃口,除了偶尔语出惊人之外,的确挺好相与。   两人已经约好了下次邀请时羽去谨王府做客,顺便教她投壶。   时羽眼瞧着时机差不多了,眼珠转了转,正想趁机凑到甄瑶耳边问问那个她一直好奇的问题,没成想还没凑近,就被时璟扯着耳朵拽了回来。   “哥,疼疼疼……”时羽捂着耳朵惨叫,狠狠瞪了她哥一眼,被拽着往后退了好几步才把自己的耳朵从中解救了出来。   时璟朝着陆珩和甄瑶歉意的笑笑,“舍妹不懂事,给王爷王妃添麻烦了。”   “无事。”陆珩道:“时辰不早了,那本王与王妃就先行告辞了。”   时璟点点头,“那就不远送了,王爷王妃慢走。”   陆珩点点头,带着甄瑶上了马车。   时羽看着甄瑶和陆珩,颇有些意犹未尽,又迫于自家哥哥的威严,只好罢休。   待陆珩和甄瑶的马车缓缓行远,时璟终于忍无可忍的敲了一下时羽的额头,“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些?总是跟着王妃做什么?没看到瑾王大爷的脸都黑了?”   时羽委屈的揉揉额头,道:“不是你们说让我和王妃认识一下,做个伴么,现在我和王妃真成了好友,你又不干了,那你要我怎么样嘛。”   时璟咬牙切齿道:“我们那意思是这个么?我看你就是纯粹为了好玩儿。”   时羽颇嘿嘿一笑:“看死鱼脸活了,是挺好玩儿。”   时璟恨不得去捂住她的嘴,“小祖宗,你可小点声,可别被那位爷知道了,要不然你哥我都保不住你。”   他们几个虽然从小就认识,私下里交情不浅,可陆珩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记仇着呢。   时羽鼓了鼓腮帮子,不情不愿道:“哦。”   时璟终是不忍心多说这个妹妹,软下语气道:“行了,以后殿下不在的时候,你就去陪王妃说说话解解闷儿,王爷在的时候你就收敛点儿,知道了么?”   时羽小声道:“那我能试试殿下会不会吃醋吗?”   时璟眼一瞪:“不行!你说你这丫头,干嘛总干这些不着调的事?”   “谁让你一直不娶妻,我又不能光看话本,这好不容易来了一对现成的,当然不能……哎哟哎哟,哥哥别打……”   ……   ******   马车上,被晾了一会儿的陆珩看着嘴角带笑看着窗外的甄瑶,悠悠道:“时羽小郡主还挺讨喜的。”   甄瑶十分赞同,“是啊,活泼又直率,还真与我挺投缘的。”甄瑶忽的想起了什么,转头对陆珩道:“刚听郡主说,王爷之前还想着引荐我俩认识来着,妾身在此谢过王爷了。”   陆珩刚拿起的茶杯,啪地又放回了桌上。 第十八章 即将离府 这人总是喜怒无常……   茶杯磕在桌案上,因为用力过大还洒了几滴出来,吓了甄瑶一跳。   “怎么了?”许是陆珩对甄瑶一直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甄瑶还没怎么见过陆珩黑脸,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陆珩看到甄瑶的动作,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情绪外露了,神色柔和了下来,道:“无事,茶水有些烫了。”   甄瑶看着热气都没怎么冒的那杯茶,眨眨眼,咽了咽口水道:“哦。”   见陆珩不说话,甄瑶也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索性靠在马车边打起了盹儿。   方才吃了不少东西,又没忍住喝了几口果酒,如今还真有些累了。   陆珩看着甄瑶打着盹儿没心没肺的小模样,盯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奈的叹口气。   想想自己方才跟一个姑娘都能吃起味来,不由自嘲的笑笑。罢了,自己这辈子反正是栽在她手里了,先记着,以后再慢慢讨回来。   马车晃晃悠悠的转过一条街,没有多久便停了下来。王梧的声音传了进来:“王爷,王妃,到了。”   甄瑶听见声儿,揉了揉眼睛,掀开帘子一看,愣了一下。   怪不得怎么觉着比来时快了许多,原来外面并不是现在住的府邸,而是还未建成的谨王府。   甄瑶回头看着陆珩,有些不解。   “来时不是说了,回来时进去瞧瞧,消消食,顺便听听王妃的意见?”   甄瑶恍然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回事,吃了顿饭差点给忘了。甄瑶歉意的笑笑,跟着陆珩下了马车。   陆珩应该是已经提前通知了下去,现在谨王府里已经清了场,原先看到的匠人都不见了,只有两个仆从垂首站在正门两侧,见陆珩和甄瑶下了马车,齐齐跪下行礼。   陆珩抬了抬手,带着甄瑶走了进去。   皇子王爵的府邸建造大多都是由工部按照惯例拨工建造的,正偏殿布局大体相同,只是后院花园按照规制过喜好有所不同。   谨王府比目前甄瑶住的要稍大一些,但是比现在的要充实的多,不像现在这个这么空旷。正门两侧已经种上了翠绿的竹子,甄瑶一进去便听到一阵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主道前面便是正殿正清殿,左边是西配殿,右边原是东配殿,一般是用作了书房。   顺着抄手游廊,经过一个小佛堂往后便是后院。到了后院,甄瑶左右看看,有些奇怪。   王府后院,一般都是正妃的主院以及各个隔开的小院组成的,可甄瑶看了半天,除了主院之外,左右分布的都是待客的厢房,连一个偏院都没看到。   甄瑶仔细确认了一下,好像还真是,难道是还没开始修?   甄瑶心下纳闷,将目光转向了眼前修的颇为精致的主院,抬头一看,衡瑶轩。   甄瑶默念着这个名字,总觉着熟悉的很,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忍不住皱眉思索起来,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怎么了?”发觉甄瑶的忽然落到了后面,陆珩停下步子回头,顺着甄瑶的目光看到主院的院名,目光闪了闪。   甄瑶摇摇头,跟了上去。许是之前在哪儿无意间偶然见过这个名字吧,想不起来也不防事。   穿过正院,便是宽广的后花园了。说是宽广,可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后院房屋偏少,所以后花园得有寻常府邸的两倍大,用来跑马都绰绰有余了。   “后花园如今动工最少,王妃有什么要求,尽可以提出来。”   甄瑶眼眸亮了亮,原先她没想到会这么大,在纸上画的都是按正常的格局,如今一看,便有了新的想法。   “王爷,妾身想在这园中种一小片夜来香,然后在其中建一座二层小竹楼可好?”   夏日蚊虫多,恼人的很,挂上纱帐又闷热无比,甄瑶以前夏天经常睡不好,思来想去便想了这么个主意,以前在周国她的殿里便专门开辟出了一块地方种花建楼,专门让甄瑶夏天的时候睡。   陆珩挑挑眉,“此法倒是新奇,可还有其他的?”   甄瑶以前就爱玩儿,又对园景布置怀有异常的好奇心,时常乔装改扮偷溜出宫,看到谁家院子里有新奇的景物便也要在自己殿中的后院里鼓捣一番,弄的自己的留仙殿后殿跟个农家小院儿似的,惹的周皇和皇后很是头疼。   见陆珩一副赞赏且感兴趣的语气,甄瑶来了劲儿,挥斥方遒般指点了起来,什么九曲荷塘,假山迷宫,哪里种树,哪里种花安排的明明白白,末了才发现陆珩一直没有说话,只一双眼睛牢牢盯着她。   甄瑶慢慢停了嘴,忽觉自己似乎太过外放了些,人家只是问意见而已,又不是她的府。   甄瑶抬眸看看陆珩的眼神,不像是生气,也没有不耐烦,而且瞧着瞧着,还觉得自己有些热。   “怎么不说了?”陆珩道。   甄瑶抿抿唇,没说话。   “估计一时也说不完,想到都画下来,让王梧交给工匠便好。”   甄瑶眼神飘了飘,呐呐道:“嗯。”   有些清凉的带着竹叶清香的微风吹来,将甄瑶鬓边散落的一丝边发扬起,又被陆珩伸手捻住,压回耳后。   “后日本王得离府去军中一趟,估计要两日后回来。”陆珩忽然开口。   甄瑶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有些慌乱的点了点头,“嗯,王爷事务多,府里妾身会打理好,王爷放心。”   陆珩不置可否,继续道:“无聊了便画画草图,玩玩儿小狐狸。”停了一会又补充了一句,“或者让时羽郡主来府上坐坐。”   不知是不是错觉,甄瑶总觉得陆珩说最后一句时似乎十分的不情愿,连语气都稍微冷了些。   这人总是喜怒无常的,真是摸不透。   猜甄瑶是猜不出了,但是乖乖答应着总是没有错的。甄瑶嗯嗯哦哦一一应下,见这人又开始莫名其妙盯着她瞧了,微红着脸干咳了一声:“王爷不是说顺便进来消消食么?才这么点路可没法消食,不如咱们沿着外廊再走走吧。”   说罢也不等陆珩回答,率先转身欲走。谁料还没迈出第一步,右手便被猛地拉扯了一下,腰身一紧便撞入了一个坚实的胸膛,温热的嘴唇随即覆了上来……   府中,流烟看着下人打扫完了院子,做完了自己的事,便坐在门槛上一边百无聊赖的喂小狐狸一边等着甄瑶她们回来。   原本想着申时也就该回来了,却没想到一直等到了酉时都没等着人,直到流烟都快靠在门槛上睡着了才听到下人禀报说王爷王妃回来了。   流烟连忙起身小跑着过去迎接,却在看到被打横抱着睡在陆珩怀里的甄瑶吓了一跳。   流烟第一反应是甄瑶受了伤,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慌里慌张的想上前查看,被陆珩一个眼神吓退了回去。   跟在陆珩身后的弦雨朝着流烟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流烟不明所以,乖乖闭了嘴,站到了弦雨身边。   “怎么了这是?”流烟凑到弦雨耳边轻声问。   弦雨摇摇头,脸色还有些不正常的薄红。   同一时刻,谨王府这边安静祥和,罗府里却是气氛渗人。   勇武候府里的事使得罗依依感觉到了莫大的羞辱,宴席都没怎么吃,一回府便将屋子里的花瓶杯盏砸了个干净。   屋里屋外的丫鬟仆从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只等自家小姐发泄够了,关了屋子生闷气,这才敢蹑手蹑脚的清扫收拾。   屋子里,罗依依坐在床上,红着眼睛,手里的帕子都绞的打了结,想到今天白天的事,恨得牙根痒痒。   罗家三代皆于大理寺任职,官位稳固,去年她嫡亲长姐又有幸入宫为妃,正是得宠,其他官员子女更是少不得要给她几分薄面,她又自视甚高,自小学习各种技艺,从小到大,还从没在人前这么出糗过。   她早听说这个周国公主的美貌,原以为不过是夸大其词,真真见了才知果真是名副其实,眼看周围那些世家公子的目光纷纷停留,挑衅半是因为嫉妒,同时也是想借这个机会名声更进,没成想居然被反将了一军。   虽然这舞终究是没跳成,可在场的人却都听见了,让她以后怎么若无其事的出去见人?   一旁的贴身丫鬟秋儿也是气的咬牙切齿,恨恨道:“担了个谨王妃的名头,还真以为自己还是千娇万贵的公主了?不过是周国这个战败国送过来换取休战的物件罢了,有什么了不起,我看她就是看小姐您好欺负,换咱们大小姐来,看她还敢不敢……”   罗依依听着听着,忽的转头看了秋儿一眼。   没错,虚名也是名,她一个小官家女儿,当然不能明面交板,但是她不可以自有别人可以。   想了想,罗依依擦了擦眼泪,起身走到书桌边,提笔写下一封书信交给秋儿。   “秋儿,你去将这信送给大姐姐。”   这口气,她绝不会就这么咽下去。 第十九章 罚跪 “本宫罚你,不需要……   两天后,陆珩如之前所说的一般因为军中事务早早便起了身,临走时看看还在熟睡中的甄瑶,没忍住附身在甄瑶鬓边轻吻了一下,眼神温柔至极。   甄瑶睡的很熟,连睫毛都未颤动一下。   陆珩叹了口气,伸手将被褥拉高,遮住了甄瑶还带着红痕的细白脖颈,低声吩咐了王梧几句,才带人出了门。   临行前,陆珩看着备好的马车,想了想还是让人换成了骏马。   实在是不放心,还是能早些便早些回来吧。   ******   有了陆珩临走时的吩咐,甄瑶一觉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来,揉了揉眼睛想要起身,却因为这动作牵扯了酸痛的后腰,哎呦一声倒回了床上。   正在外间沏茶的弦雨听到了动静,忙过来扶她。   “公主您醒了,这是怎么了?”   流烟和弦雨因为一直叫惯了公主,如今一时还不容易改口,之前陆珩听到了也没说什么,所以两人无人时还唤甄瑶公主,有外人时才唤王妃。   甄瑶红着脸摇摇头,“无事。”心里却已经把陆珩狠狠骂了一番。   这人昨天也不知怎么的,最起码闹到了快子时,她都那样求了都没用,跟要吃了她似的,也不知又是哪里惹到他了。   搭着弦雨的手慢慢坐起来,甄瑶看了看窗外,已经艳阳高照,估计都快用午膳了,随口问了一句:“王爷呢?”   弦雨答道:“公主您忘记了?王爷今日要去军中,一早便走了,得后天才回来呢。”   甄瑶起身的动作顿了顿,心里的腹诽一停,半晌才闷闷道:“哦,这样啊,我都快忘了。”   弦雨没注意这些,服侍甄瑶从床上坐起来,摆正鞋子,便去门外张罗洗漱用具和预备早膳了。   正出神间,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慢慢从床边探出头来。   糯糯的母亲估摸着也是个家养了许久的狐狸,所以糯糯一点儿也不怕人。养了这几天已经熟悉了环境,只是因为小所以贪睡的很。   方才它一直在甄瑶为它准备的放在床边的小窝里睡着,听到甄瑶醒了,便慢慢从窝里爬了出来,前腿攀着床沿探出头看着甄瑶。   甄瑶笑了,伸手将糯糯抱进怀里,揉了揉软软的狐狸头,将那一丝莫名的失落抛到脑后。   不在正好,这两天总算可以自由的松快松快了。   起来洗漱完,抱着糯糯一起直接吃了午膳,甄瑶在后花园里散了会儿步,正觉得有些无聊,忽的想起之前时羽说要来府上做客顺便让她教投壶的事。   上次在勇武候回来的马车上,陆珩莫名黑脸弄的她有些后怕,这两天都快忘了这回事,一直没付诸行动,如今陆珩不在,岂不是正好。时羽郡主活泼又爱聊天,有她在指定不会闷。   想到此,甄瑶果断下了决定,让王公公带人去勇武候府接人去,自己则在府里准备待客的茶点以及投壶要用的箭和银壶。   刚刚准备好,站在院外的流烟就匆匆跑了进来。   甄瑶有些惊讶,“这么快?”   流烟摇摇头,“不是,是宫里来人了,说是楚妃娘娘请王妃您进宫一叙。”   甄瑶笑意微敛,“楚妃娘娘?”自打来了这里,她除了皇后还没见过其他的嫔妃,这个楚妃娘娘又是哪一位?   话音未落,几名衣着品级不低的内侍已经走了进来。为首的公公躬着微微发福的身子满脸笑容行礼道:“奴才李盛参见瑾王妃娘娘,咱们玉粹宫楚妃娘娘听说您投壶技艺高超,刚巧楚妃娘娘也颇为喜爱这游戏,便遣奴才来请您进宫,与您探讨玩赏一番,还请王妃赏脸,这便同奴才进宫吧。”   甄瑶眉头微微一皱,怎么又是投壶,上次在勇武候府那件事已经传到宫里去了?   甄瑶心里略有不安,可是这是宫里来的人,推了定是会得罪人,遂客气道:“既是楚妃娘娘有请,本王妃自然不能不去,只是今日有些不巧,时羽郡主正巧与本王妃约好下午来府上做客,如今王爷也不在,就这么失了约怕是不好。”   李公公听了,轻嘶了一声,想了想道:“这也无妨,时羽郡主与楚妃娘娘也是相熟,想必不会介意。楚妃娘娘难得有此闲暇,实在不济奴才再派个人去请时羽郡主一同进宫,人多也热闹些。”   虽然这话是客气话,但是既然这么说了,想必不会有诈。甄瑶微放了心,笑笑道:“怎敢再劳烦公公,罢了,难得楚妃娘娘抬举本王妃,那便有劳公公带路了。”   甄瑶回身将弦雨叫到身边,吩咐道:“弦雨,你识得勇武候府,替我去勇武候府送个信,说我今日需临时进宫一趟,替我向她道个歉,下次一定加倍补偿。”说着轻捏了捏流烟的手。   弦雨点头应下,转身出了门。   一旁低着头的李公公眸光微不可察的微微一闪,很快隐去,等甄瑶吩咐完了,便殷勤地带起了路。   坐上李公公备着的马车一路到了宫门,随后下车步行,李公公都没怎么再说话。   甄瑶则带着流烟跟随其后,打量着周围,这次走的是偏门,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一条路,两边隐约露出宫墙的宫殿都要矮一些,也没有太仪殿的正肃巍峨,想必这才是云朝皇宫的后宫了,上次她估计进都没进来过。   走了不多时,便看到一座很是气派的宫殿,殿门正中的牌匾上写着鎏金的玉粹宫三个大字,想必这便是那楚妃娘娘所住的宫殿了。   李公公道:“到了,请谨王妃娘娘随奴才进去吧。”   甄瑶点了点头,轻轻吐纳了口气,带着流烟抬脚走了进去。   身后李公公带着的人都留在了门外,只余李公公一人带着她们进去。   一进去,甄瑶便看见门内院中一名身着玫红宫装,正侧身对着她拿着一支羽箭赏玩的美貌女子,一左一右两名宫女正轻轻给那女子打着扇子,旁边的石桌上还摆放着糕点和冒着热气的茶水。   李公公走上前躬腰行礼,“禀楚妃娘娘,谨王妃娘娘到了。”   那女子嗯了一声,转过了头,露出了一张明艳俏丽的面容。   甄瑶款步走上前行礼道:“妾身见过楚妃娘娘。”   楚妃慢悠悠放下手中的羽箭,坐到一旁的石凳上,这才开口道:“起来吧,谨王妃不必多礼。”   甄瑶起身,抬眼看着楚妃的模样,有些奇怪,这楚妃漂亮是漂亮,怎么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而且看她这语气动作,似乎不像是真邀她来赏玩的模样。   楚妃端起手边的茶杯轻啜了一口,上下打量了一番甄瑶,轻笑一声:“早听说周国的小公主乃是周国第一美人,如今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   “楚妃娘娘过誉了,楚妃娘娘才是天姿国色,妾身不过是百姓夸大其词罢了。”甄瑶尴尬笑笑,低声恭维了回去。心里确认了这楚妃似乎真是对她不太友好,可自己也的确是第一次见到她,也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   楚妃不置可否,收下了这一段恭维,转身命下人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银壶来,放到了身前。看着甄瑶道:“早听说谨王妃投壶甚准,本宫平日里也拿它来玩乐,不知谨王妃可愿与本宫比试一番?”   虽是问句,语气却丝毫不容人考虑。甄瑶皱了皱眉,心中越发觉得不安。还未开口,便听楚妃又补了一句道:“至于彩头嘛,谁输了,谁便作舞一曲助兴,如何?”   这熟悉的话一出口,甄瑶心中大惊,抬头看着楚妃盯着她的那双丹凤眼,脑中忽的灵光一现。   怪不得她总觉得熟悉,这双眼睛,正与罗依依的眼睛一模一样,脸也有五分相似,只是要更张扬明艳一点儿。   甄瑶心中警铃大作,看来上次的事罗依依并未善罢甘休,这楚妃八成是她的姐妹了。   想到此,甄瑶不禁在心中暗悔自己不该让王公公去接时羽郡主,自己对着宫中的人一个不识,但是王公公肯定多少知道,她要是早知道这楚妃与罗依依有关,硬着头皮得罪人也得找借口推了。   见甄瑶神色变幻,楚妃估摸着甄瑶是猜到了,冷笑一声:“怎么,莫非王妃是不敢了?可本宫听说王妃上次在勇武候府可是百发百中,用的也是这个彩头,怎么到了本宫这儿就不说话了?”   甄瑶额上冒出了丝丝冷汗,也顾不得其他了,福了福身道:“上次勇武候府不过是侥幸罢了,楚妃娘娘才是更胜一筹,妾身自愧不如,还请娘娘莫要为难妾身了。”   “为难?”楚妃已懒得再装出笑意,走到甄瑶身边冷声道:“那你让依依允诺献舞时,怎么不说为难?”   “楚妃娘娘哪里的话,不过是玩笑话而已,当不得真的。”甄瑶一边打着哈哈,一边在心里想着对策。   看楚妃这模样,是八成要替罗依依出气来的,既是护短,那讲道理是肯定不行的,还是得在她没寻出错误之前赶紧找个借口离开才是。   可还没等甄瑶想出借口,楚妃已经轻抚着自己的护甲,懒懒开口:“来人,谨王妃出言不逊,冒犯本宫,罚跪两个时辰。”   甄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楚妃。   “楚妃娘娘,我家王妃何时出言不逊,您怎可如此颠倒黑白?”流烟上前挡在甄瑶身前道。   她没去勇武候府,并不知道勇武候府发生的事,只听弦雨说过几嘴。但是尽管不太明白自家公主与这个楚妃之间的氛围为何忽然转变,她也知道这楚妃似乎相对自家公主不利,早就暗暗移到了甄瑶身边。   这话一出,便立刻挡了上来。   “小小贱婢也敢跟本宫叫板,来人,给本宫拖下去!”   楚妃话一出,两边站着的人立时便要来拉流烟。   甄瑶伸手将流烟护在身后,强自冷静道:“楚妃娘娘,妾身知道你是要为罗小姐出气,但妾身好歹是谨王妃,就是要罚也得寻个正经错处,如此无中生有,岂非荒唐?”   楚妃闻言,呵呵一笑:“谨王妃?正经错处?你以为你还是周国的公主?不过一个用来换取条件的物件罢了,这里可是云朝,不是周国!本宫要罚你,何需借口?”   话音未落,不知从哪儿上来的两名内侍已经一左一右按住了甄瑶,一脚踢在了甄瑶的小腿上。   小腿传来剧痛,甄瑶膝盖一软,狠狠跪在了地上。地上早已故意铺上了碎石砾,一块尖石因着重力嵌了进去,鲜血顿时渗了出来。 第二十章 救人 陆珩,快回来吧…………   “王妃!”   流烟看到甄瑶染血的膝盖,红着眼睛大叫,被甄瑶轻喝一声斥了回去。   看来楚妃今日是非要整她不可了,她自己还好,好歹有个谨王妃的名头,流烟不过是个丫鬟,把楚妃惹怒了可就不止罚跪了。   流烟不得已,闭了嘴,死死咬着嘴唇红着眼看着一旁闲适的喝着茶的楚妃。   膝盖上传来的剧痛让甄瑶的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冷汗,死咬着牙才能忍住没有倒在地上,冷冷看着楚妃,没有再说一句话。   事已至此,多说只会更坏,索性不再辩驳。幸好她来时留了个心眼,让弦雨去和时羽郡主说了一声,这丫头聪明的很,希望她等到自己久未回去,能想到去找时羽郡主帮个忙。   虽然她与时羽郡主交情也不算深,但有总比没有好,而且还有王公公呢。   甄瑶回头看看已经被楚妃下令关上的殿门,心中越发不妙。   楚妃这么做,便是不出了气不让她走了。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时羽郡主和王公公发觉不对,能想想办法来救她了。   楚妃似是很满意甄瑶脸上略带恐惧的神色,放下茶盏站了起来,悠悠道:“本宫乏了,扶本宫进去休息一会儿,李盛,好好看着这里。”   李盛躬身应是,早没了先前请甄瑶来时的客气和善,眯着眼一挥手,缚住流烟的两个太监押着流烟上前,一用力让流烟跪在了甄瑶身边,随即一左一右的站在了两人身后。   “王妃……”   流烟看着甄瑶的膝盖,想碰又不敢碰,心疼的泪水直流。自家公主从小娇养到大,皇上皇后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更别说罚跪了,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甄瑶捏了捏流烟的手,安慰道:“无事,别怕,很快就回有人来救咱们的,再不济,不过是跪几个时辰罢了。这次也是我大意了,连累你了。”   流烟拼命摇头,“哪里的话,奴婢只恨没能保护好您。”流烟似的想起了什么,开始脱自己的外衣,边道:“王妃您要不跪奴婢的衣服上吧,这石子路哪能受得了。”   还没等甄瑶制止,李盛已经先发了话:“王妃娘娘还是莫要搞什么小动作,省的你这小婢子受罪。”   甄瑶没说话,继续按住流烟的动作,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心里狠狠的啐了这双面人一口。   回过身,甄瑶眨了眨眼,努力抑制住了眼底的水汽。要是在周国,父皇母后看着别人这么对她,早就狠狠的处置那人,心疼的跟什么似了。   也怪她,作为被和亲的公主过的有多艰难她是多少知道的,她原本也是做好了来之后受尽百般刁难的准备,若是刚来周国那时,肯定也是多留几个心眼的。可是不知是不是之前一段日子在王府过的太过舒心了,警惕心也变小了。   总归还是她想的太简单,前面几次都有陆珩在场,对面又是身份比她低许多的,自然有了理便不能如何。没成想若是高位之人,想整她,竟是连理由或者借口都懒得准备。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她无依无靠么?   想到此,甄瑶心里忽然冒出了陆珩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甄瑶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吓了一跳。一直以来,甄瑶对陆珩都是害怕,顺从和防备居多,没想到如今身陷困境,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会是他?   仔细想想,除了偶尔有点凶之外,陆珩似乎的确一直在护着她,不知怎的,甄瑶总觉得若是今天陆珩在,他一定也会护着自己。   膝盖上再次传来阵阵疼痛,鲜血还在不断渗出,甄瑶轻轻挪了挪,却被忽然增加的痛感激的差点落下泪来。   陆珩,快点回来吧……   与此同时,皇后所居的风和宫内,一名宫女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附在正躺在贵妃榻上小憩的皇后娘娘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皇后微微睁开双眼,“此话当真?”   “当然,奴婢亲眼看到的,楚妃让李盛公公邀请谨王妃进宫一叙,进了门说了没几句便让人跪下了,接着就关了门,看模样怕是想法子为难谨王妃了。”那宫女肯定道,见皇后听了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又慢慢闭上了眼,不禁有些奇怪。   “皇后娘娘,您不去瞧瞧么?”   皇后懒懒道:“她闹她的,本宫去做什么?”   宫女不解:“楚妃娘娘仗着得宠,已经几次三番冒犯于您了,如今竟胆大包天在宫中对王妃滥用私刑,您不借着这个错处整治一下她。好杀杀她的威风么?”   皇后娘娘嗤笑一声,“我说秋怜,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怎的还是一点长进也无?你也说了楚妃如今正得宠,她要拿捏的对象又是谨王妃,就是皇上来了,就算是训斥几句,大抵也是护着楚妃,雷声大雨点小,本宫何必借此惩治她惹的皇上不快?”   秋怜似是明白了些,低头道:“还是娘娘想的周到,奴婢蠢笨了。那……就这么放着不管了?奴婢听说这谨王对谨王妃也不是完全不上心,若是……”   皇后唇角微勾,换了个姿势懒懒道:“随她去吧,这贱人自己开始作妖,本宫当然不能拦着,至于谨王那边,若是谨王真的对这王妃上了心,那便是她自己作死,本宫乐见其成。”   说完,皇后有些嫌弃的瞥了秋怜一眼,“行了,去门外守着吧,若有人问起,便说本宫今日身子不适,一直在殿中休养。”   秋怜闭上嘴点了点头,躬身退了出去。   ******   宫外,谨王府和勇武候府之间隔着两条街的距离,坐马车都得半个多时辰,尽管弦雨得了甄瑶的吩咐便紧赶慢赶,到底及不上马车,小跑了快一个时辰才终于在勇武候府所处的那条小巷的拐角处遇上了已经坐上马车往这边赶的时羽郡主。   走在马车旁边的王公公见弦雨忽的跑了过来,忙迎了上来。   “这不是弦雨姑娘么?怎么过来了?可是王妃有什么吩咐?”   弦雨摇摇头,朝马车行了个礼道:“参见时羽郡主,我家王妃派奴婢来和您说一声,宫里的楚妃娘娘派人来请王妃进宫一叙,今日怕是不能陪郡主了。”   时羽掀开马车帘子,皱了皱眉:“楚妃娘娘?”   弦雨见时羽郡主表情不对,心下吧不安重了些,道:“可是有什么不对么?我家王妃并不认识楚妃,见来人客气的很又催的紧,怕得罪人,这才不得已遣奴婢来和您说一声。”   时羽捕捉到了弦雨话里的重点,确认道:“你家王妃不知道那宫里的楚妃娘娘是上次那罗小姐的嫡亲长姐么?”   弦雨听了这话,心下一惊,脸色白了白。上次的是她全程在场,那位罗小姐虽然无礼在先但也是吃了些亏的,如今罗小姐的长姐无缘无故来邀请自家公主,很难不让人往坏的方面想。   弦雨摇摇头,急道:“我家王妃并不知晓,怎么办?那个楚妃娘娘会对我家王妃不利么?”   时羽想了想问:“那你家王爷呢?可有一起去?”   “禀郡主,王爷近日事务繁忙,今日一早便去军中了,要到明日才能回来。”   时羽这下更觉不对,早不请晚不请,偏偏是在这时候请人去,几种巧合之下就难免有诈了。   思索了一番,时羽招呼弦雨上车,吩咐马车夫继续朝着谨王府前进,道:“你先别急,也不一定,我还是先不回去了,先去谨王府等等看,免得小题大做弄巧成拙。若是一直没回来,本郡主再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找借口进宫一趟。”   弦雨点点头,“多谢郡主。”   时羽摆摆手,想着要不要派个人去军中通知陆珩一声,又怕万一没什么事,反倒误了陆珩的事。   几人到了谨王府等了快一个时辰,一直没等到人回来,不止时羽越发着急,弦雨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眼看着派去宫门口守着的人一直没回来,时羽也等不了了,果断一拍桌子,“马上备车,本郡主要进宫一趟,王公公,你马上派人去军中通知王爷一声。”   王公公躬身道:“奴才早已派人去了。”   时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怪不得谨王留王公公在王府,看来是早已吩咐过了。当下也不再等,立刻起身进宫。   时羽带着弦雨一路急行,却在宫门口被拦了下来。   官员女眷无召请是不可随意进宫的,时羽也猜到了这情况,笑道:“侍卫大哥有所不知,今日楚妃娘娘本是邀请谨王妃与本郡主一同入宫小聚的,只是本郡主路上有事耽搁了些,所以才后来一步,若你不信,尽可着人通禀一声,便可知真假。”   就算不能立刻进去,让楚妃娘娘知道有人来找了也是好的。   那侍卫半信半疑,还是吩咐了个人进去通禀,自己则继续面不改色的坚守岗位。   时羽来回踱着步,只怕是自己多想了,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一回头,时羽眼前一亮,站到一边。   勒紧缰绳让马停下,一身玄衣的陆珩冷着脸从马身上翻身而下,微微凌乱的发束很明显能看出来他是一接到消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陆珩看都没看旁边的人一眼,直接拿出皇子金牌将欲上前拦着的侍卫挡了回去,大步流星的直奔玉粹宫而去。 第二十一章 心疼 “母后,我疼…………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玉粹宫里依然一片静默。   甄瑶进宫时已经快到申时,如今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膝盖伤口处的血已经干涸结块了,许是已经麻木了,竟然都不觉得疼了。   初秋的风已经开始转凉,来时还是艳阳,甄瑶自然也没穿太多衣服,此时冷风吹在身上,甄瑶忍不住双手环抱住手臂,只觉得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昏。   楚妃自从进了殿中就没出来,丝毫没有松口的趋势。   流烟看着自家公主昏昏欲倒的模样,再也忍不住,膝行着上前就要求饶,被甄瑶死命拉住了。   “没用的,别求她……”一出口,甄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暗哑无比。而说出这句话后,甄瑶便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往前倒去。   “王妃,王妃你怎么了……”流烟吓的大哭,手足无措地抱着甄瑶,边哭边喊救命。   忽然身后传来“嘭”的一声,流烟回头,看到被人一脚踹开的门后站着的陆珩,如同看到抓住救命稻草般双眼猛地一亮。   “王爷,你终于来了,快救救王妃吧……”   看到倒在地上的甄瑶的瞬间,陆珩本就冷着的脸更是阴沉的吓人,在流烟开口的一瞬间已经行至身前,伸手欲将已昏迷过去的甄瑶抱起,却在看到甄瑶染血的膝盖时右手一顿,微红的双眼眼底似有血丝。   原先一直在宫里的楚妃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看到陆珩来了,有些意外,但很快回复了神色,却被陆珩忽然回头看过来的带着浓重阴鸷的眼神看的心中一跳,刚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被噎了回去。   陆珩回过头,一手抄过甄瑶的肩膀,一手尽量轻柔的穿过甄瑶的膝下,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甄瑶跪久了腿本已经麻木,被这么轻轻一动,那些痛觉却又都瞬间回来,迷蒙中的甄瑶生生被痛醒,忍不住小声呜咽了一声疼,眼底隐隐有泪光。   陆珩抱着甄瑶的手紧了紧,压下心底翻涌的戾气,又看了一眼楚妃,大步出了玉粹宫。   流烟踉跄着起身,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楚妃被陆珩的眼神吓得冒冷汗,没敢再拦,陆珩走后更是一阵腿软,差点儿没忍住坐到了地上。   一旁服侍的宫女也有些后怕,伸手扶住楚妃,颤颤道:“娘娘,您没事吧?”   楚妃伸手捂住胸口,在宫女的服侍下坐了下来,心里也有些意外。   怎么回事,不是说这谨王对着王妃不上心么,刚才那眼神,怎么跟要吃了她似的。   缓了缓便又冷静下来,就算上心又如何,她可是有皇上撑腰,皇上断不会站在他那一边的。想到此,楚妃这才算好受了些,命人将前厅收拾了,预备着皇上万一晚上过来用膳。   ******   陆珩一路抱着甄瑶出了宫门,宫门外时羽依然等在那里,见陆珩抱着甄瑶出来,急忙过来查看,当看到甄瑶已经昏迷不醒以及膝盖上的血迹时,也是吓得不轻,而跟在时羽身后的弦雨则是直接忍不住捂嘴哭了出来。   陆珩一语不发,直接抱着甄瑶穿过时羽等人上了马车,时羽也算冷静,吩咐马车夫先带着两人回府,自己则带着其他人跟在后面。   好在王公公办事总是很周到,在王爷进了宫后便派人又回去备了一辆车,时羽走了不远便看到了另一辆来接她们的马车,立马上车紧随其后。   马车内,没了其他人,陆珩总算不再绷着个脸,看着甄瑶苍白布着冷汗的的脸心疼的无以复加。   “果然还是不能把你一个人放在府里,你说你,怎么就不知道多个心眼,不知来头的人情你也敢去?”   明明是带着责备的话,语气却无比温柔。   将甄瑶的上半身搂进怀里。暖着她因为被冷风吹了许久而变得冰凉的身子,陆珩小心翼翼撩起甄瑶的裙子,撕开了膝盖处的布料。   原本细白娇嫩的皮肤已经被碎石块割磨出了好几道血痕,最深的一块已经能看到里面的血肉。血迹已经干涸,黏在血痕四周大片青紫的皮肤上,在其他白嫩皮肤的映衬之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陆珩看着这可怕的伤痕,眼底冷意彻骨。自己这样珍而重之的宝贝,却被人这样作践,楚妃,你并无皇子,本王本不想动你,但既然你自己找死,那本王便不客气了!   “嗯唔……”似是膝盖处暴露在外的皮肤接触到了窗外漏进来的冷风,甄瑶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往身边的热源处钻了钻。   陆珩回过神来,脱下外衫动作温柔的将甄瑶裹紧,把人紧紧搂进了怀里。   “母后,我疼……”似是感受到了安全感,甄瑶无意识的小声呓语,原先装出来的冷静尽数褪去,声音委屈至极。   陆珩又好气又好笑,平时总怕他怕的跟什么似的,难得的主动依赖,居然是因为把他成了自己的母后……   陆珩轻叹了口气,终是拿她没办法,低头轻轻在甄瑶唇上吻了又吻,“瑶瑶乖,很快就不疼了……”   马车一路飞奔回了谨王府,里头大夫早已等着了。   陆珩抱着甄瑶进了静蕤轩时,因为膝盖处的伤口隐隐有些发炎,甄瑶已经开始发起了烧来,迷迷糊糊的抓着陆珩胸口的衣服怎么都不肯放手。   幸好陆珩也懂一些医术,让大夫将外敷内服的药留下便将众人挥退了下去,只留了个换水的婢女,亲手拧了布巾半抱着甄瑶替她清理伤口。   甄瑶也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发着烧又意识模糊,陆珩轻轻一碰到伤口便哭着喊疼,弄的陆珩不敢下手。   但是伤口越拖发炎便越严重,陆珩索性狠了狠心放宽了力道,速战速决。快速清理好伤口,敷上药膏,疼痛总算缓解了些,而陆珩头上也渗出了细汗。   陆珩换了块干净的冷布巾覆在甄瑶头上,轻手轻脚的上床,将满头冷汗,眼角尽是泪痕,双手却还揪着自己袖口的甄瑶轻轻抱进了怀里,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甄瑶的后背……   这一幕正好落在了门口后陆珩一步回到谨王府的时羽眼中,时羽唇角微勾,总算放了心,转身朝着身后着急探头朝里头望的流烟和弦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里头有王爷照顾已经够了,你们两个就在外面守着便好,没有传唤别进去。”   流烟和弦雨心里虽然很想进去看看,但是也不得不遵守规矩,对视了一眼,点头称是。   时羽又回头看了一眼,松了口气的同时美滋滋的拍了一下手,“行了,大功告成!时候不早了,本郡主也该回去了,明日再来探望王妃。”   流烟和弦雨感激的行了个大礼,将时羽送出了门,随后眼巴巴的回到静蕤轩门口等着,盼着什么时候能被王爷叫进去看自家公主一眼。   因为伤口发炎的缘故,甄瑶断断续续烧了一夜,陆珩便也没有合眼的照顾了一夜,直到第二日凌晨才终于退了烧。   看着身边终于安睡过去不再揪着他的衣服往他怀里钻的人儿,陆珩失落的同时,也终于稍稍放下了心。   轻吻了吻甄瑶的额头,确认已经不再烧了,陆珩这才下了床,仔细替甄瑶掖了掖被角,转身出了门。   带上门的一瞬间,原本温柔的脸刹那冷若冰霜。   “王梧。”   早已等候在门外的王公公闻言躬身上前,“老奴在。”   “宫里面有什么消息么?”   王公公顿了一下,答道:“回王爷的话,皇上……应该是知道了,不过只是训斥了楚妃几句,罚抄了几遍佛经。”   陆珩冷笑一声,“果然如此。”他早知道他的父皇会这么做,所以本也没有寄予什么希望,随口一问罢了。有些事,还是得他亲自动手来的实在。   “去,传个信给张大人,本王有要事相商。” 第二十二章 暧昧 气氛不太对劲儿……   谨王府书房内,吏部正史张大人垂首站在一旁,看着眼前人冰寒的脸色,识相的沉默不语,等着人发话。   张大人早年受过陆珩的恩惠,进朝伊始便暗自站在了陆珩这边,只不过陆珩心下虽知,却于朝中一向低调,明面上从未与他有过来往,今日忽然请他上府,张大人心道此事或许十分重大,接到消息就匆匆忙忙赶来了。   一进来便看到府里一片静悄悄,安静的有些不正常,陆珩脸色也是差的吓人,张大人很是上道的不看不问,随着陆珩来了书房,静静的等着人吩咐。   此时天色将亮,屋子里的烛火还没熄,坐在桌案后的陆珩一手轻轻敲击着桌子,眼神在烛光的映衬下晦暗不明,过了半晌才慢慢道:“三皇子西南巡查的随官名单是张大人你在拟订?”   张大人垂首:“回王爷,随行官员正是在下负责,不过还有礼部吴大人协助。”   陆珩微一点头,“人选已经定了么?”   其实已经定好了,不过张大人也是聪明人,听陆珩这么一说也多少知道他的意思,改口道:“回王爷,大体已定好,个别人选再确认一下便可上书与圣上了。”   陆珩抬眼看了张大人一眼,意有所指道:“往年出行巡查都会有一名刚上任的世家子弟担任巡渡使以作过渡,今年是哪家子弟?”   张大人瞬间会意,“刚巧今年世家上任的子弟有三个,所以这个人选还需再确认一番。”   陆珩嗯了一声,没有再接话,过了一会儿又开了另一个话题:“听说罗家的小公子刚进了户部任职?”   张大人愣了一下,心道莫不是王爷想要推荐罗家的小公子?那位罗家的小公子身份不低,做事他没见过,却也没听说有什么大的差错,但就是有一点,那是罗家人共有的,太过贪婪。   西南巡查,表面上是巡视一方国土,但是大头则是征收上年的赋税,是个轻松又肥美的差事,往年都是有人挤破了头想去。   藏贿之事常有,他选人时都是尽量避免有前科且人品略有不端的官员,这罗家公子自然也被排除在外了。   似是看出了张大人的想法,陆珩道:“张大人放心,本王自有谋算,必不会影响民生。”   张大人瞬间明白了。他只负责拟定人选,最终批复者是皇上,但皇上对于三品以下的官员向来不看,所以换成了罗家公子也没什么影响,大印一下,就是出了事他也最多被训斥,主责当然是在主官和当事人身上了。   罗家一直站位不分且因为楚妃的缘故在朝中逐渐跋扈,此次巡查的主官又是三皇子,看来这是要动手了。   心下虽知,张大人面色不变,拱手一礼,“臣知晓,王爷放心。”   陆珩点点头,眼中戾气退了些许,语气稍缓:“听说前些日子老夫人不大好,如今可好些了?”   提到老夫人,书房里的气氛轻松了些,张大人也露出一丝笑意道:“好多了,多谢王爷差人送来的药,那药实在难得,若是没有王爷,微臣实在不知如何是好,王爷两次救臣和母亲于水火之中,此恩,微臣定然永记。”   这话既是感谢,也是表忠心。陆珩起身走到张大人面前,轻拍了一下张大人的肩膀,“药自是作救人之用,若还需要,本王派人送去即可,老夫人年纪大了,该好好休养才是。”   张大人连连称是,“多谢王爷挂念。”   陆珩看看外面的天色,“行了,不早了,上朝该迟了。”   两人一前一后从两条路进了宫,人前依然如往常一般点头即过。   早朝时,云皇依然如之前所料一般,既没有过问为何本来应该在军中的陆珩为何会回来上朝,也没有提昨天的事,很明显是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搪塞过去。   他不提,其他官员也不知此事,依然如往常一般商议西南巡查和与周国接壤边境的民生恢复问题。   陆珩全程没有参与。   云皇起先还时不时的看他,毕竟此事楚妃明面上也有错,若是陆珩提起,他少不得要安抚一番。不过过了许久见他并无提起的意思,便也放了心。   他早知自己这皇儿冷心冷情,救那公主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名声面子罢了,哪会以此来和他叫板?   不过冷心也有冷心的好处,云皇暗自庆幸,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开战,都少了很多麻烦。   云皇心下舒坦,将商议结果收了个尾,便下了朝。   散朝后不多时,居于皇宫西偏殿惠安殿的顾辞,看着手中一方小小的纸笺,嘴角带笑摇了摇头。   “谨王啊谨王,英雄难过美人关,冲冠一怒为红颜,真是难得。”   罢了,懒了这么长时间,是该活动活动了。   ******   陆珩回府的车行到半路上时,就听人来报说王妃已经醒了,一回府,就径直去了静蕤轩。   甄瑶果然已经醒了,只是烧了一晚上,脸色还有些苍白,头下垫高了些,正微微笑着和跪在床边的流烟和弦雨说着话。   看到陆珩进来了,甄瑶不自觉的收了声,睁着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   弦雨和流烟也回头看到陆珩,行了一礼退到了两边。   流烟昨天也跪了很长时间,虽然膝盖没破,但是也青紫了一片,昨天陆珩已经赐了药吩咐人帮流烟包扎了,流烟很是感激,最重要的事陆珩还救了自家公主,所以退到一边的同时还不忘积极的替陆珩搬了一把凳子放到了床边。   陆珩挥挥手让她们俩下去,拿过一旁放着的药膏,坐到床边,伸手掀开了甄瑶腿上的被子。   甄瑶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动作,意识到陆珩是要帮自己上药,忙起身想挡,“不……不用了,让弦雨来就好……”   可惜还没来得及起,就已经被陆珩按了回去,陆珩偏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腿不想要了?”   甄瑶看着陆珩似曾相识的可怕眼神,抿了抿唇,乖乖躺了回去。   陆珩卷起甄瑶的中衣,一手轻抬起甄瑶的小腿,娴熟的一圈一圈将先前绑上去的纱布。   纱布绑的时间久了,难免会沾上抹了药的伤口处的皮肉,最里面的一层解下来时,甄瑶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知道痛便好,下次本王不在府里时,看你还敢不敢只身赴不相识之人的邀约。”陆珩冷声道,下手抹药膏的动作却越发轻柔。   甄瑶以前哪儿受过这种苦,之前倔强劲儿上来了还不觉得,如今被陆珩这么一说,眼泪竟然不受控制的蓄满了眼眶。   陆珩看到这副小可怜样儿,再也绷不住了,叹了口气道:“疼得狠么?”   甄瑶摇摇头,觉得有些丢脸,努力眨眨眼恢复如常,轻声道:“昨日之事,流烟和弦雨都和我说了,多谢王爷。”   陆珩没接话,而是道:“刚才的话,你可都记着了?”   甄瑶一愣,想了想才明白陆珩说的是让她不要随便去赴约的话,点了点头。   陆珩这才满意,回过头继续手上的动作,涂完了一边,再用一模一样的步骤涂另一边,两人一时无话。   空气中飘浮的着淡淡的药味,夹杂着陆珩轻轻拆纱布的细微声音,反而衬的更加安静。   甄瑶也觉得这安静的有些不大正常,但又不知道说什么,犹豫再三还是闭了嘴,专心的看着陆珩的动作。   随着陆珩放轻的动作,已经不太能感觉到痛,反而是陆珩沾了药膏的手指涂抹在膝盖上的感觉愈加明显,特别是还没了说话转移注意力的情况下。   甄瑶只觉得那丝微痒的感觉直传到了心里,一种奇怪的热热的感觉蔓延全身,不自觉竟看入了迷。   “王爷,王妃,药好了。”弦雨端着药进来,打断了甄瑶莫名的思绪,甄瑶忙慌乱的移开了眼。   陆珩已经抹完药包扎好,用旁边的湿布巾擦了擦手,自然的端过了药碗,甄瑶哪还敢让他喂,趁着陆珩没手制止她眼神躲闪的起身接了过来。   “我……我自己来吧。”   这药弦雨应该已经晾了一会儿,并不是很烫,即使之前甄瑶已经喝过一段时间,但是闻到药味还是皱起了眉,忍着苦一口喝了下去。   陆珩意外的挑了挑眉,看着甄瑶微红的脸眸光微闪。   喝完了药,甄瑶将药碗递给弦雨,见陆珩还看着她,索性缩着身子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头朝里,一副准备休息的模样。   过了一会,甄瑶听到陆珩让弦雨下去以及轻轻的脚步声和关门声,松了口气,但是气还没喘匀,后面却又响起了悉悉碎碎声音。   甄瑶回头,微微睁大了眼。   原来陆珩根本没走,反而正在动手解外衣。   “王爷,你……”   陆珩神色自若,脱下外衣搭在一旁的架子上,走到了床边。   甄瑶瞪大了眼睛,抱着被子往后缩。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看着甄瑶有些懵的表情,陆珩有些好笑,“不是说要休息么?本王昨夜照顾你一夜未曾合眼,不介意躺一会儿吧?”   原来如此,甄瑶松了一口气,歉意的往旁边让了让。   陆珩侧躺下身,安静的闭上眼,“睡吧。”   见他的确没有其他动作,甄瑶放下心的同时又不免暗骂自己想多了,反应那么大做什么?   不过,他刚才说,昨夜照顾了自己一夜?那自己腿上的药也是他昨天抹的了?   甄瑶想起方才陆珩给自己上药时那让她有些受不了的神情,嘴角自己都没察觉的扬了起来。   她怎么觉着……这人有点好呢? 第二十三章 邀宠 这……真有点难为……   昨晚烧了一夜,本就没什么精神,再加上喝了药多少有些嗜睡的副症,甄瑶很快便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醒过来时,已经快傍晚了,旁边早已经没了陆珩的影子,被子都是凉的,想来是早就走了。   弦雨端了晚膳和药进来,见甄瑶睁着眼睛看着旁边微微出神,道:“王爷昨日是接到消息匆匆赶回来的,军中事还未处理完,午时便回去了。”   甄瑶收回眼神,有些不太自在,心道走了就走了呗,特意解释做什么。   弦雨没注意到甄瑶的小表情,搬了个小桌子放到床边,将晚膳和药汤一一摆上去。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甄瑶这次虽然没动着骨头,但是筋肉却是实实在在的损伤了,没个个把月不能下床,在这期间只能老老实实的卧床休养了。   甄瑶伸手娴熟的端起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汤,几口喝了,然后赶紧拿起粥喝了几口压下那股想吐的感觉,然后再端起一碗排骨汤慢慢的喝了起来。   弦雨就坐在甄瑶旁边,欲言又止的盯着甄瑶的动作。   甄瑶被她盯得有些发毛,嘴里又被苦味占据,连排骨汤都觉得没有味道,喝了几口便索性放下了汤碗,看着弦雨道:“怎么了这是?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弦雨一向比流烟要沉稳的多,相应的话也少的多,每次如这般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都是有了好的点子或者想法。   见甄瑶问了,弦雨也没怎么纠结,便开口道:“公主,今日这汤盅是王爷特意吩咐做的,说是以后一日三餐都得好好用补汤养着,另外咱们院子里还多了好几个护卫,说是若有人来请王妃,都需得先让王爷知晓才可。”   甄瑶心中微微一动,脸有些不自然的热,道:“是么?那等王爷回来是得好好感谢才是。”   弦雨见自家公主明显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索性敞开了说道:“公主,奴婢觉着光感谢还是不够,要不您试试对王爷好一些?”   甄瑶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好?我对王爷不好么?”   弦雨道:“不是如今这种相敬如宾的好,是那种……”弦雨朝甄瑶暗示似的眨了眨眼。   甄瑶努力理解了一下,忽的睁大了眼,“你是说……邀宠?”   还没等弦雨回答,甄瑶自己就已经下意识的往后退,一脸的难为情,“这……不了吧?”   弦雨摇摇头,“也不是这么直接,奴婢的意思是说,可以适当讨讨王爷的欢心。”见甄瑶看着她,弦雨继续道:“其实奴婢说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次的事让奴婢有些害怕,公主您目前的处境,就算想低调也总会有人想找找麻烦,奴婢害怕这样的事再次发生,没法保护公主。不过通过这几次事来看,奴婢觉着王爷对公主您还是挺好的,原因奴婢虽然不知道,但是奴婢想着若是能让王爷一直对您好,便可以一直护着您了。”   弦雨的想法虽然直接,但是说的也对。异国他乡,无依无靠,再谨慎也扛不住有人故意找茬,想要活着等到父皇来接她,是得找个靠山。而且目前来看,也只有陆珩了。   可是……   甄瑶咬了咬唇,果真有一就有二,上次才学父皇那些妃子的假哭,这才过了多久,就要开始学着那些妃子娇滴滴的邀宠了么?   可她从前就是做为公主被宠着长大的,和父皇撒撒娇还可以,其他人她还真不太行。   见自家公主一脸纠结的模样,弦雨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提议对于自家公主来说有些太难太没尊严了,忙给甄瑶磕了个头道:“奴婢也只是突然有此想法随口一说罢了,公主莫要怪奴婢多嘴。”   甄瑶忙让她起来,“这是做什么?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而且这个提议其实也有可行之处,我先收下了,你快起来吧。”   弦雨这才直起身,甄瑶拉住了弦雨的手,朝她笑笑,“还好还有你们两个陪我,前日你也帮了大忙呢。”   弦雨摇头,“没有,可惜还是没能护得公主周全。”   想到甄瑶被抱出来时衣衫染血的模样,弦雨还是一阵后怕,忍不住要落泪,甄瑶及时转移话题:“这汤应该还有吧?”   弦雨点头,“还有,多着呢。”   甄瑶道:“那便好,你帮我把这一盅拿下去温着,等我嘴里药味下去了再喝,剩下的拿去和流烟一起喝了吧,流烟妃膝盖也伤的不轻,得好好补补。”   “可是……”   “嗯?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祸福与共的?”弦雨刚开口便被甄瑶不容拒绝的打断,挣扎了一下还是谢了恩,端着汤盅下去了。   待人走了,甄瑶靠在床头,想着弦雨方才的话,虽然觉着对她来说的确需要勇气,但还是先放在了心里。   翌日,时羽郡主带了不少好药材上门来看望甄瑶,同时还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甄瑶靠在床头,摸着糯糯的手一顿,不可置信般确认道:“楚妃?被降为嫔位禁足了?”   时羽点点头,看着甄瑶手底下乖巧柔顺的小狐狸两眼放光,趁着甄瑶愣神的瞬间一把将它抢过来搂进自己怀里,心满意足的答道:“今天早上我哥哥和我说的,千真万确。”   甄瑶道:“可知是什么原因么?”甄瑶知道应该不会是因为她罚了自己,那会是什么原因?   时羽道:“听说是因为昨晚皇上晚间去颜妃宫里时,意外撞见一个小宫女和御书房外的洒扫太监幽会,当即拿了人。一问那宫女竟然是楚妃宫里的,因为一方是御书房的太监,难免会与暗探皇帝行踪有关,皇上当即传了楚妃来问,谁知楚妃竟然一口咬定那宫女并不是玉粹宫的,那宫女听了楚妃这话,知道自己必死无疑,竟然当场说出了楚妃让她打听皇上行踪,害颜妃小产等等事,然后一头撞死在了殿上。”   甄瑶皱了皱眉,有些不太忍心,“然后呢?”   时羽道:“然后当然是皇上下令彻查了,宫里的妃子有几个手上没犯事的,只不过没有契机挑出来罢了,我看这些事十有八九是真的,这才刚开始查就已经降位禁足了,若是查出什么来这个楚妃估计就翻不了身喽,真是恶人有恶报。”   甄瑶所有所思,虽然楚妃遭了难她心里也出了口恶气,但是也不免多想,总觉得太巧合了些,而且她还直觉或许与陆珩有关。   正思索间,时羽突然凑近,在她耳边意有所指道:“瑶姐姐,你说这事儿会不会也与谨王有关?”   虽然经过这次的事,甄瑶已经算是彻底交了时羽这个朋友,她也知道时羽和陆珩关系不错,但是这种可能会祸从口出的猜测,甄瑶还是下意识反驳:“不会吧?王爷也没有理由不是,总不会是为了我吧?就算勉勉强强是,也太过小题大做了一些,何况我这点小事与颜妃的丧子之痛等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楚妃跋扈,得罪的人肯定不少,这个时间我看也不过是巧合而已。”   时羽撇撇嘴,“我就是随口猜一句么,瑶姐姐怎么这么大反应?”   甄瑶其实也说不清,就是脱口而出了,也不知道是在为谁撇清,只好尴尬的笑了笑。   虽然甄瑶有理有据的划除了这个猜测,时羽却显然并没有清空这个想法,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自顾自的笑得开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因为甄瑶不能下床,除了聊天也做不了别的,只能东扯西扯,两人还都有些心不在焉。   正说着话,外面忽地传来了下人行礼的声音,随后便见陆珩缓步走了进来。   陆珩应该是知道时羽来了,进来看到时羽也没有惊讶,点头致意一下,往床边走了几步。   “今日可好些了?”   甄瑶也正在看着陆珩,听他问,点了点头道:“好多了。”   时羽转头看看外面艳阳高照的天气,道:“王爷,您回来的正好,能不能帮个忙把王妃抱出去晒晒太阳,听说伤了筋骨的人得多晒晒太阳才能好得快,我方才就想来着,奈何找不着人帮。”   陆珩也回头看了一眼窗外,也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嗯了一声付诸了行动。   甄瑶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股独属于陆珩的气息骤然逼近,如昨日帮她涂药一般轻柔却稳当的力道落到肩膀和腿上,酥麻的感觉传遍四肢百骸。   甄瑶脑子里忽然冒出昨日弦雨和她说的话,与方才自己隐约的猜测交替闪现。   身体离开床的一瞬间,鬼使神差地,甄瑶不自觉往陆珩身上靠了靠,主动伸出双手环搂住了陆珩的脖颈。   陆珩:“……!”   时羽:“! ! !” 第二十四章 言笑 这公主怕是倒了……   感受到攀在自己脖颈上的手腕传来的温热触感, 陆珩心中微微一动,稍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原来的动作将甄瑶抱了起来, 但是将人贴近自己怀里的力道却更重了些, 嘴角也扬起了一抹细微的弧度。   甄瑶动作虽然大胆,却是一直不敢直视陆珩, 低着头悄悄红了脸。   虽然她们之前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 但是也都是在甄瑶接受了自己是她的王妃, 半恐惧半认命的情况下发生的,这还是甄瑶第一次主动与他亲近。   虽然难为情,甄瑶却发现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做起来, 自己居然并不排斥。   陆珩将人抱着往外走,落在后面的时羽轻咳一声, 抿唇偷笑着跟了出去。   外头流烟和弦雨已经命人搬来了一张躺椅放在廊下,上面铺了一层柔软的褥子。陆珩将甄瑶放上去, 后背垫了一个软枕,再在腿上盖了一个毯子防止吹风受凉。   甄瑶看着陆珩做完这一切,末了小小声的说了一句:“谢谢。”陆珩心情颇好的嗯了一声,正欲起身让人再搬个矮凳来,却被时羽抢了先。   “哎呀,这个位置好。”时羽自己拿了个凳子坐到甄瑶旁边,怀里抱着糯糯自然地坐了下来,丝毫没有注意到陆珩瞬间不善的脸色。   甄瑶方才差点忘了时羽还在旁边看着,正臊得慌, 见状道:“王爷公务繁忙,又路途劳累,怕是没睡好。左右午膳还早, 不如妾身着人备些热水,好让王爷您先沐浴休息一番?”   陆珩其实也是加紧处理完事务赶回来的,多少有些累,只不过进门时下意识的先来瞧瞧人,此时听甄瑶这么说便点了点头。   临走时看了时羽一眼,语气颇冷:“劳烦郡主陪王妃说说话了。”   时羽摆摆手:“哪里,王爷客气了。”   陆珩无语片刻,转身走了。   待到陆珩走远了,时羽这才收回眼神,仿佛干成了一件什么大事似的嘿嘿笑了一声,朝甄瑶竖起了大拇指,道:“瑶姐姐可真厉害,有生之年我居然能看到谨王对女子如此细心,真是难得。”   甄瑶疑惑道:“怎么说?”   时羽这才想起来这两人成亲才认识,不像自己与哥哥和谨王相识这么久,甄瑶估计都没怎么了解过陆珩,一下来了兴致,道:“瑶姐姐你不知道,这谨王爷以前可是最不会怜香惜玉的,你看他整天不苟言笑冷着个脸就知道了,平日里对于女子示好视而不见也就算了,之前在军营里有人给他送人,他直接把人打折了扔出来了。”   这个甄瑶之前在来的路上在陈大人故意安排的人嘴里听过,当时还觉得可能是夸大其词,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说实话,当时听说皇上将周国的小公主赐婚给了谨王,我和哥哥还都唏嘘了一阵,都觉着这公主怕是倒了八辈子霉,嫁给谨王还不得……”时羽似乎说的起劲儿,一个不防将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快说完了才猛然察觉眼前这个就是她口中倒了八辈子霉的小公主,一时卡了壳。   甄瑶礼貌又尴尬的笑笑,示意时羽继续,她没什么意见。   时羽一脸懊恼,挠了挠头干笑道:“那个……不是,猜想毕竟是猜想,当不得真,看现在你们这不是挺好的,呵呵……”   甄瑶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也忍不住看了一眼陆珩离去的方向。照时羽的话来说,陆珩现在对她可算是太好了。其实她本来也这么觉得,这和她原先预想的可差太多了。   脑海中又想起陆珩看玩笑似的对她说的暗自倾心以及在云朝自己能信任的人只有他的话,一种异样的感觉使她的心中微微发热。   还没等她细想,眼前突然多出了一片蜜瓜。   时羽嘿嘿笑道:“瑶姐姐,方才忘了说,我这次来看你还特意带了哥哥托人弄来的蜜瓜,你吃一些,就当为我刚才的话赔罪了,好不好?”   甄瑶本来也没生气,闻言笑着接过蜜瓜吃了一口,果然清甜爽口。   两人说笑着换了个话题,一边晒太阳,一边吃着蜜瓜,气氛欢乐非常。   一有了话题,时间就过的异常的快,到了用午膳时刻,甄瑶开口让时羽留下来一起用,时羽自然答应,却不防时璟小侯爷忽然派了人来,说是让时羽回去有事要说。   时羽虽然不舍,但是哥哥都派人来了,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回去了。   时羽刚走,陆珩就从书房过来了。   书房是陆珩平时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方,偶尔累了也会在里面休息,所以书房里也设有可供休息的隔间。   方才陆珩去沐浴休整,并没有会主院,甄瑶猜想他大概是去了书房,如今看方向就知道没错了。   甄瑶脸上的笑意还未褪,见陆珩来了并没有如之前一般凝滞,而是歪了歪头展颜道:“王爷休息的可好?”   这约莫是甄瑶目前为止在陆珩面前笑得最真的一次了。   陆珩眸光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画面,有些微微晃神,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意。   没有回答甄瑶的话,陆珩走过去将怀里抱着小狐狸的甄瑶抱起,进了屋。   甄瑶此时怀里得抱着糯糯,没法如之前那般环着陆珩的脖颈借力,也正因如此,甄瑶才发现陆珩力气还挺大,即使不用她借力,这怀抱也稳当的很。   陆珩将甄瑶抱上床,取了膳食将就着在桌边用了,然后如上次一样亲手为甄瑶上药。   这一上就上了一个多月。   在养伤的这一个多月里,甄瑶除了日日用筋骨汤进补外,基本没下床走过路,去哪儿都是陆珩代劳。原先甄瑶还会心跳加速难为情,到了后来就已经面无表情习以为常了。   不过想想是为了自己早点好,甄瑶也就咬牙忍了。好在虽然没法出门,时羽倒是时不时就会来串门,和甄瑶说说外面发生的事情。   说的最多的就是楚妃事情的进展。   原来上次过后,楚妃被禁足期间,皇后彻查宫女所招供之事,尤其是颜妃小产一事,不过当时楚妃既然敢做,那相关的人肯定也是处理过了的,隔了好几天才查出一些线索,其他的事则是无法全翻出来了。   皇上虽怒,但是楚妃毕竟是新宠,母家又得力的很,所以只是被降为了嫔位。   皇后虽觉的太轻,奈何皇上已经下了决定,也就没再反驳。   原以为此事就要告一段落,没想到没过几天,楚妃的弟弟罗家随三皇子西南巡查的二公子就因为在当地协同官员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严重到引发了小规模的民乱,事情一下便被左相告到了云皇那里。   左相便是皇后的父亲,也是三皇子这边的人。此次西南巡查本来就是云皇特意给三皇子派的事,原是想借着这次事情圆满成功给三皇子借口封王的,没成想竟然出了这档子事。   贪污收贿之事不是小罪,若是被他人说出来,作为主官的三皇子难保不受牵连,所以左相一收到消息便赶紧进了宫。   皇后自然大怒。原先她不急着拉楚妃下马因为她虽然张扬,却并没有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和利益,如今她的娘家人竟然敢坏她儿子的好事,那便不能再姑息了。   于是两人一商量,一个前朝一个后宫,在其他人还没开口之前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罗家二公子和罗大人身上。罗二公子直接被流放,罗大人也是官降三级。至于楚妃,少了皇上原先念及的得力娘家,也是一下子被降回了美人,禁足宫中,只怕是再难复宠了。   至于三皇子,虽然没有受牵连,这主官却是不好再做了,被云皇召了回来换了在西南颇有威信的韩大将军去了。   时羽讲起这些事来绘声绘色的,还总会加一些自己的见解在其中,跟说书的似的精彩,甄瑶这一个多月,也相当于听时羽讲完了一整本话本日子倒也不难熬。   关于楚妃的事,甄瑶刚听完心里也是快意的,但是听过也就不在意了。   甄瑶坐在梳妆镜前捏了捏自己的脸,与这个比起来,她现在更担忧的,是她明显胖起来的身材。   这一个月以来,她整个人胖了一圈,原先不盈一握的腰身,坐下来都能捏出一手的肉。   甄瑶深感危机,一日一日心急如焚,一等到太医松口说是恢复的差不多,可以下床走动了,便赶紧让流烟和弦雨一左一右扶着她在院子里溜着弯。   其实她更想的是出去走走透透气,只不过陆珩发了话,好全之前休想出去乱逛,甄瑶只好暂时作罢。   不过刚发话不久,看着甄瑶每日遛弯时眼巴巴的望着府门外的眼神,陆珩最终还是无奈改了口。   “走吧,换衣服,随孤出去一趟。”   甄瑶一时还不太敢相信,愣愣的看着陆珩。   陆珩自顾自开始换上常服,道:“听说醉音楼新来了个梨园女部,也擅长周国小曲儿,近来颇受欢迎,想来你也会喜欢。正好也快用午膳了,不如一起出去用,顺便听赏一番。”   见甄瑶不说话,陆珩挑了挑眉,“怎么,不去?”   甄瑶这才回神,忽而露出大大的笑容,“去,妾身这就去换衣服。”   ******   醉音楼是皇城中最大的酒楼,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也是因为其特殊之处。酒楼中央设有一个华丽的圆台,几乎每隔一个月便会换一班唱戏或者唱曲儿的,几乎囊括云朝内外各地名角儿,生意久盛不衰。   陆珩和甄瑶坐着马车到的时候,台上还未开始,酒楼里已经开始人来人往了。   这也是甄瑶第一次出府上街市,久不见这么热闹的场景,甄瑶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拒绝了陆珩准备如来时一般准备抱她下马车的动作,搭着流烟的手慢而稳的下了马车,甄瑶轻吸了一口人间烟火气,觉得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来之前陆珩已经先让人预订了二楼的雅座。甄瑶由弦雨扶着,微微落后陆珩一步往二楼走,偏头看着酒楼中间布置精巧的高台以及围绕高台盘旋的楼梯,暗道不愧是皇城最大的酒楼,布置还真是独特。   正欣赏着,甄瑶右边的雅间内却突然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女子叫喊声。   甄瑶停下了步子,微微皱眉,刚想着是不是幻觉,那声音再次传来,比方才还要大一些。   甄瑶眉头皱的更紧,这声音,怎么好像是陈姐姐陈令仪的声音? 第二十五章 鸭子飞了 二更   甄瑶心里咯噔一声, 往门边贴近了些,门内说话的人似乎也离门更近了。   “三殿下请自重,放手!”   “呵, 本皇子看上你是你的……敢动手?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声音足够清晰, 甄瑶已经确定是陈令仪的声音。另外一个似乎是个男子。   此情此景,傻子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甄瑶心下不妙, 正欲伸手推门, 门却突然从里面被人大力打开。陈令仪发髻微乱的拉开门跑出来, 幸好流烟眼疾手快拉了甄瑶一把,这才没被撞上。   陈令仪也没想到外头会有人,躲闪之下撞到了门边, 抬头一看竟然是甄瑶,一时也愣住了。   甄瑶稳住自身, 眼神从陈令仪身上移到房间内,房间内果然还有一个男子, 脸上暴怒未褪,看样子也是追到一半停了下来,竟然是三皇子。   陈令仪最先反应了过来,似是无法忍受让甄瑶看到自己这个样子,忙低头整理了衣衫发髻,慌乱的绕过甄瑶下了楼。陈令仪的丫鬟也从门外走了进来,见自家小姐脸色发白也是吓了一跳,还没开口就被陈令仪堵了回去,两人匆匆出了酒楼。   楼上, 被甄瑶看到了,三皇子也不好去追,眼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 三皇子气的脸色有些发青,看向甄瑶时眼中隐隐多了些别的意味。   没关系,那一只鸭子飞了,这儿不还有一只他惦记了许久的更肥美的鸭子么。   想到此,三皇子嘴角渐渐露出一抹笑来,一步一步往门边走。   甄瑶目送着陈令仪安全出了酒楼,松了口气。一回头就看到三皇子带着渗人的笑的脸,心下一跳。脚下未动,眼睛偷偷瞟了一眼离她几步远处站着的陆珩。   见甄瑶不懂,三皇子还以为她被吓傻了,眼中邪光更甚,加快了脚步,却在快到门口时看到了门外右边因为视线盲区所以一直没看见的陆珩。   “……”   对上陆珩冰冷的眼神,三皇子的表情霎时僵在了脸上,随后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定格在了铁青。   陆珩缓步走到甄瑶身边,看着仿佛失了言语的三皇子,道:“三弟,好巧。”   三皇子差点没气吐血,僵硬的双手背向身后,扯出一个笑来,“是啊,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皇……二哥和二嫂。”   三皇子表情甄瑶看着都有些不忍直视,低头行了一个礼,往陆珩身后退了一步。   “既然都碰见了,不如和为兄一起上去喝一杯如何?”陆珩道。   三皇子干笑两声,已迅速将神色恢复如常,道:“谢二哥美意了,不过三弟还有事要处理,怕是不能了。”   正在此时,三皇子的一名小厮走了过来低声道:“主子,皇后娘娘请您快些回宫,有事相商。”   这倒是巧了。三皇子点了点头,朝陆珩道:“二哥也看到了,三弟可不是在推托。”   陆珩本也是客气话,见状也不多留,道:“既如此,二弟就快去吧,别误了事。”   三皇子行了个礼,带着小厮绕过两人往下了楼,走到中段还踉跄了一下,怎么看怎么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甄瑶忍不住捂嘴偷笑了一下。   陆珩冷冰冰的凝视着三皇子出了门,回神真好看到甄瑶偷笑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走吧。”   虽然对方才的事陆珩没有再说什么,却在走后面的几节楼梯时又放缓了些脚步,两人一起上了楼。   走到预订好的临台雅座时,桌上已经坐了一个容貌清俊的玄衣男子,正执着一杯茶慢慢的喝着。   甄瑶看了几眼便认了出来,正是上次在宫里见过一面的南国四殿下顾辞。   偏头看了一眼陆珩,莫非是提前约好的?怎么也不和她说一声。好在甄瑶对这位四殿下还是颇有好感的,多了一个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顾辞也看到了两人,跟主人似的反倒热情的招呼他们快来坐。   陆珩一脸无语,“你倒是自觉。”   甄瑶笑着行了个礼,随着陆珩在另一边落了座。   “怎么今日有空出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陆珩道。   甄瑶心道原来还真是偶遇,今儿巧事还挺多。   顾辞摆摆手道:“无聊呗,听说这醉音楼又换新角儿了,所以过来看个新鲜。”说着还招呼店小二来加了几个菜。   陆珩虽然表面对顾辞这种自来熟的行为十分嫌弃,反而眼中带笑,接过顾辞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   此时已经差不多到了午时,两人聊了几句周围便已经座无虚席,菜很快上齐,正对着几人的高台上缓步走上来几位身着周国服饰的女子,两个女子手中各抱着一个琵琶。两人落座后稍稍调试了一下,泠泠的琵琶声便开始流泄而出,伴着轻软的小调婉转绕梁。   声音刚出,甄瑶便听出了这是周国源自南部的采茶曲,因为婉转多变闻名,后来加了琵琶声后更多了清灵之感,开始在周国各地流传,宫中宴会时也经常能听到。   甄瑶原本也是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来的,主要还是为了出门,没成想竟然会在这里听到这么熟悉的曲子,惊喜不已,一手支着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人,时不时还跟着哼上两句,听得入了迷。   一旁的陆珩看着甄瑶如此喜欢,眼中也盛满了笑意,心情颇好的倒了一杯酒,一台头,就撞上了顾辞满是揶揄的眼神。   毕竟吃人嘴软,顾辞虽然心里很想损上两句,想想这一桌菜还是做了罢,改口问道:“王妃的伤可好些了。”   这话是问陆珩的,甄瑶正看的入迷,压根没听见。   陆珩点点头,“好多了。”随即双手端起自己手中的酒杯,意有所指道:“多谢。”   顾辞哈哈一笑,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   同一时刻,凤和宫内,三皇子大踏步进了主殿,皇后早已等着了,见三皇子来了,笑着迎了上去。   “儿臣拜见母后。”三皇子行礼道。   皇后忙把人拉起来,怪道:“怎么这么不安分,又跑哪儿去了?”   三皇子打着哈哈笑:“就是无聊出去逛逛而已。”   皇后问了一句便罢,将人拉到身边坐下,道:“可知母后今日来找你所为何事?”   三皇子摇摇头,“儿臣不知。”   皇后拍了拍三皇子道:“你也知道,母后和你父皇本想着等你这次差事回来之后便借此破例让你封王建府的,没成想出了这样的事。如今朝中你已经去封地的大皇子不算,就只有谨王一个亲王,你父皇虽不喜欢他,奈何他还是有些本事,朝中难免有人会向他靠拢,母后不放心,还是觉得得走给你娶妃这条路了。”   三皇子不解:“可是母后您不是说早看好了二舅舅永安侯家的二表妹么。”   先前三皇子也不是没想过,最好的人选便是这二表妹,不过这二表妹得明年才及笄,要不皇后也不会让他先走因功封赏这条路了。   皇后道:“这当然是不会变的,不过正妃之位不行,先娶侧妃也是可以的,左右不过是个借口,所以母后来问问你可有什么想法,若是无看中的人,母后便自行去办了。”   三皇子明白了皇后的意思,恭顺道:“母后辛苦为儿子筹谋,儿子全听母后做主。”   出了凤和宫,三皇子的贴身小厮庆俞便略不解道:“主子,奴才看您最近不是挺喜欢那个陈小姐的,何不借此顺便将陈小姐要了来?”   三皇子闻言,狠瞪了庆俞一眼。   哪壶不开提哪壶,想到今天的事,他现在还觉得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冷道:“一个卖主求荣的人的女儿,能让本皇子过过瘾也就算好了,当本皇子的侧妃,她还不配。”   庆俞忙连连认错:“是是,奴才不会说话,奴才该死。”   三皇子冷哼一声,但是想到今天的事,还是有些不甘心。他从小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哪怕是因此闯祸也有父皇母后给他收拾,还从没有今天这样的情况。   三皇子越想越觉得气,心念电转,看着旁边低着头的庆俞问道:“中秋夜宴还有几天?”   庆俞原本正为惹怒了自家主子懊恼呢,一听主子问了,忙不迭恭敬答道:“回主子,就是五日后了。”   三皇子点点头,脑中闪过陈令仪和甄瑶的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第二十六章 挣扎 三更   未时末, 马车慢慢停在了谨王府门口,留在府里等候的王梧忙上来迎接,刚要开口行礼, 却瞧见马车旁跟着的弦雨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赶紧消了声。   “这是怎么了?”王梧朝马车中示意,压低了声音道。   弦雨也小声道:“王妃今儿高兴, 喝了些酒, 正在车里睡着呢。”   原来如此, 王梧点点头,安静的站在车边候着。   没过多久,里头便传出了陆珩叫人的声音, 王梧忙小心翼翼的上前打起帘子,陆珩抱着甄瑶稳步下了马车。   甄瑶果然是喝醉了, 双颊泛红,在陆珩怀里睡的人事不省, 攀着陆珩的脖子贴的极近。   王梧只看了一眼便别过了头,一边在心里说着非礼勿视一边先进去着人去备醒酒汤了。   陆珩抱着人直接回了静蕤轩,糯糯正无聊的坐在门口,见两人回来了便兴奋的奔了过来,可惜陆珩并不打算理会她,自顾自的抱着人进了屋子,将人放在了床上。   遭到冷遇的糯糯动了动耳朵,委屈了一瞬便又颠颠的跟进了屋里,两只前爪搭在床沿, 看着床上沉浸在醉意中还时不时砸吧砸吧嘴的甄瑶。   陆珩看着甄瑶的样子,忍不住轻声责怪,“果酒虽不易醉, 但也架不住你一个不会喝酒的当水喝,真是胡闹。”   甄瑶睡的死,自然听不到陆珩的话,依然嘴角含笑的砸吧着嘴,在梦里继续喝酒听曲儿。   陆珩无奈失笑。忽地想到今天上楼之前发生的事,眸子又冷了下来。   他这个三弟的性子他心里清楚,嫡出受宠且好色狂妄,想要得到的东西哪怕使尽卑劣的手段也得到手,今日之事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其实只要甄瑶跟在自己身边,陆衍找到机会对她下手的机会不大,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更何况那个陈令仪与甄瑶的渊源陆珩多少也知道些。   防是肯定得防,只不过陆衍的身边除了他自己,还有皇后的人,只怕是要费一番功夫了。   想到此,陆珩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甄瑶有些发红的鼻子,“总喜欢惹事,嗯?”   甄瑶轻哼了一声,缩着脖子挣了开来。   陆珩无奈叹了口气,得了,兜着吧。   ******   五日后,中秋。   云朝的中秋过的和周国很是不同。周国的中秋都是各自在家中赏月团圆,宫内宴会都是家宴。云朝则完全相反,是由云皇在宫中御花园露天设宴,官员及家眷都可参加,共同赏月。   甄瑶听到已经是当天下午了,当时还奇怪了一会,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热闹些,也能缓解一下她的思乡之情。   中秋当天,甄瑶再次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段养伤的日子里,甄瑶已经习惯了陆珩与她盖着棉被纯聊天的休息,所以前一天晚上她依然如往常一般等陆珩上榻便翻了个身准备休息,完全忘了她的腿已经差不多好了,以至于等她被陆珩又翻了回去对上那双闪着幽幽暗光的眼睛时,整个人还是懵的。   结果便是陆珩身体力行的让她知道她忘了什么,久违的腰疼再次回到了她的身上。   用了午饭后如往常一般在园子里溜了几圈,这才觉着力气恢复了些,坐在廊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吃甜瓜时,才从王梧嘴里知道了这回事。   “这么说,今晚便要去宫里了?怎的这么晚才同我说?”   王梧笑眯眯道:“王爷都安排好了,王妃您何时知道都不打紧。”   想想也是,没了要团圆的的人,这节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意思,不过是跟进宫吃个饭而已,早知道晚知道是都一样。   可是就在甄瑶知道这件事后,她的右眼皮就时不时的开始跳,总觉着有什么要发生。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傍晚坐上进宫的马车都没有缓解。   看着甄瑶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陆珩问道:“怎么了?”   甄瑶摇摇头,“没怎么,昨夜没有休息好。”甄瑶本就是在发呆,回答几乎是下意识的,说出口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话配着昨晚那情况听着就跟撒娇似的,却又不知从何补救,霎时红了脸。   好在陆珩似乎并未注意这些,嗯了一声吩咐王梧起程。   甄瑶正想着如方才所说的一般小眯一会儿,却冷不丁的被陆恒抓住了手。   “今晚进宫之后,跟在我身边,莫要离开。”   甄瑶抬头,有些不解,“怎么了?”   陆恒道:“我的人来报,因为上次的事,今夜我那三皇弟怕是会有些动作。”   甄瑶一惊,之前她就觉着这三皇子面相看着不好惹,莫非是因为上次的事还耿耿于怀。   甄瑶小心道:“王爷可知具体是什么动作?”   “不清楚,但只要好好坐在位子上不要乱跑便无事。”   甄瑶心下稍安,又忽的想起当日的另外一个人。   “那……陈小姐呢?”   陆珩道:“陈小姐更不妙,上次的诱因是她,她怕是我这三皇弟的主目标。”   甄瑶道:“那陈小姐知道么?”   陆珩没说话,不过甄瑶也能猜到,八成是不知道的。   甄瑶眼神暗了暗,道:“知道了,多谢王爷提醒。”   陆珩看着甄瑶纠结黯然的神情,没有再多说话。消息和提醒她都带到了,剩下的就让她自己决定吧。   甄瑶的确满心纠结。周国与陈大人早已是仇敌,她也早就决心与陈令仪形同陌路了,上次酒楼里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况且就算换成任何一个陌生女子她都会去救。   可这次,她真的要去告知吗?   甄瑶再无睡意,挣扎了一路,最终在下了马车后看到刚好走在她前面的陈令仪时,还是自嘲的摇了摇头。   算了,最后一次,就当是报答她救过自己又当了她那么多年的陈姐姐吧。   甄瑶转头看着陆珩,陆珩一眼看出了她的决定,点点头:“去吧。”   甄瑶提起裙子快走了几步,“陈小姐。”   陈令仪回头,见是甄瑶有些惊讶,惊讶之余还含着一丝惊喜,“瑶……谨王妃。”   甄瑶微一颔首,看着周围人不多,长话短说道:“陈小姐,今晚,请你务必小心三皇子,最好一刻都不要离开座位。”   陈令仪脸上的笑意敛去了,略微惊讶之后反而很是平静,微笑道:“瑶瑶,谢谢你提醒我,我很高兴。”   甄瑶觉得陈令仪的反应有些奇怪,那惊讶不像是装出来的,应该的确不知此事,可她的反应又太过平静,倒像是知道了也不太在意似的。   话已带到,甄瑶心下虽奇怪,却也并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便回了陆珩身边。   该说的都说了,陈令仪是聪明人,想必会保护好自己,甄瑶在心里道,其他的便看她自己吧。   晚宴申时开始,御花园中早已搭起了高台,距离高台三丈处便是以云皇为首按官位依次向后排列的席位,除夫妻外,男女眷皆左右分开。   时羽郡主刚好就坐在甄瑶旁边,她一来甄瑶略压抑的心情立时一扫而空,有说有笑的一同看起了歌舞。这次云皇特意召了异国舞姬进宫,鲜艳的服装和妖娆的动作看的很是夺人眼球,饶是一向不太爱看歌舞的甄瑶也看的津津有味。   陈令仪的座位就在甄瑶左后方,中间隔了两排,但是偏头还是能看到。   甄瑶说着不再管了,到底还是放不下心,落座后便有意观察了一下,知道陈令仪坐在哪儿之后观舞赏月间隙也会时不时假装无意的投过去一眼。   好在过了一个多时辰,陈令仪依然好好的坐在那儿,甄瑶也就渐渐放了心。   快到戌时时,宴会才过了大半,期间除了官员相互抬举敬酒之声,并无其他事发生。甄瑶也在时羽的挑衅下喝了一点,不过有了上次的醉酒经历,陆珩并未让她多喝,所以甄瑶只是脸稍微有些红,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台上正好结束了一支舞,正是中场准备时间,没了乐声,周围顿时静了些许。   甄瑶斜支着头和时羽说话,眼神无意往后面一扫,随即一愣,视线再往后移,双眸顿时睁大。   不知何时,陈令仪的位子上,已没了人影。   甄瑶立马回头看向三皇子的位子,同样,空空如也。 第二十七章 情话 他用的不是“本……   甄瑶左右看看, 确认是真的不见了而不是在其他人席位上,吓得酒都醒了。   一旁的时羽见甄瑶脸色忽然变了,凑过来担忧问道:“怎么了瑶姐姐?”   甄瑶定定神,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勉强笑笑道:“无事,这酒有些后劲儿。”   也许只是巧合, 说不定过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甄瑶喝了口茶, 掩饰住眉间的焦急, 期盼着陈令仪待会儿就会回来。   可是令她失望的事,等了许久,陈令仪依旧不见踪影, 而她的丫鬟居然还站在她的座位后,说明她是一个人出去的。   甄瑶这下是真的坐不住了, 想出去找,可如今没有乐声吸引众人注意, 她座的位子又显眼的很,根本不可能悄悄出去。   无奈之下,甄瑶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陆珩。   毕竟是冒着得罪三皇子的风险去帮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人,甄瑶自己都觉得陆珩肯定不会帮忙,可她又实在找不着其他人,想了想还是颤巍巍的开了口:“王……”   话刚出口一个字,放在膝上的手已经被陆珩的手温暖的包裹住,同时安抚住了她的坐立不安。   陆珩捏了捏甄瑶的手,“无事, 再等等。”   一旁准确捕捉到这一幕的时羽,腾地坐直了身子。   甄瑶听着陆珩笃定的语气,心道他怎会如此确信?   下一秒, 停了快一柱香的乐声再次响起,却不是先前的轻快鼓乐,而是悠悠的丝竹之声。高台四周忽然飘起白色飞絮,一名身着白色纱衣的女子从高台上空缓缓下落,衣袂翻飞,罗带轻扬,和着圆月为背景,宛如九天嫦娥落于凡尘。   而当她落于高台正对着众人时,大家也惊奇的发现她的手中居然真的抱着一只小白兔。   同时,甄瑶也看清了那白衣女子的面容,眸子微微睁大。竟然,是陈令仪。   陈令仪放下怀中的白兔,朝着席位正中嫣然一笑,挥动水秀翩然起舞。轻灵的声乐伴着灵动的身姿,毫无疑问的夺取了台下所有人的视线,台下一时寂静无声。   唯有甄瑶满心震惊与愤怒。   甄瑶转过头去看陆珩,陆珩道:“本王也是宴会开始不久才知道的。”   甄瑶了然,想想自己告诉陈令仪时她的表情,看来她是早就备好了宴会上的这一出了,至于目的……   甄瑶看了看云皇那目不转睛的模样,心下明了。   怪不得陈令仪虽然惊讶,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她有事要做,所以不管三皇子利用什么理由引她出去,她都不会去。至于惹怒三皇子的后果,若今日之事成了,她便也不用再怕了。   想明白了这一切的缘由,甄瑶竟然有些想笑。人家早已另谋新主,已经开始想方设法献媚获宠了,而自己却还在这儿为她担惊受怕,焦急万分,简直可笑。   甄瑶咬了咬牙,端起面前的茶水猛地灌了一口。   为什么,上次不是还说自己是有苦衷不能违背父命的么?自己表面虽冷漠,心里却是隐隐想相信的,结果就等来了这个?   视线渐渐模糊,凉茶灌下肚子已经无法满足,甄瑶视线移到一旁的酒杯上,倒满一杯就要往嘴里灌,被陆珩眼疾手快的抓住了手腕。   视线缓缓上移,对上陆珩的视线,甄瑶愣了一下,忽地想到了另一个事实。   她怨陈令仪向别国国主献媚,可她自己如今不也和她差不多么?   甄瑶如受惊了一般缩回手,将手中的酒杯放回了桌子上,低着头有些发冷地靠到了椅背上。   陆珩看着甄瑶的模样,微微皱起了眉。   时羽不知怎么这歌舞一换,气氛也忽然变了,看着甄瑶和陆珩脸色都不对,她也不敢说话,眼巴巴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一曲舞罢,众人才似刚回过神般连连感叹,云皇哈哈大笑,询问台上者是谁。得知是陈大人家的独女之后更是大肆称赞了一番,赏了很多东西。   皇上身边的皇后和妃子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但是又不敢展现出来,只能附合着露出有些勉强的微笑。   甄瑶无心再看,之后的歌舞是什么她也不想知道,就这么沉默坐着,连时羽和她说话她都只是偶尔应一声。也正因为如此,她都没有发现虽然陈令仪是回来了,但是另一个人,三皇子,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回来过。   宴会快接近尾声时,陆珩脸甄瑶状态实在不好,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带着甄瑶先走一步。就在她们走后,一名太监急匆匆的跑到云皇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云皇当时没有说话,宴会散后,宫里便闹翻了天。   回去的路上,甄瑶安安静静的走在陆珩身后,一路无言。上了马车后,也只是沉默的坐在一角。   良久,还是陆珩先开了口,“今晚还是喝了些酒的,怎么样?可有不舒服?”   过了一会儿甄瑶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轻轻摇了摇头,“挺好的,没有什么不舒服。”   陆珩点点头,“那就好。”   说完,马车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晃晃悠悠的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甄瑶快要迷迷糊糊睡过去,马车才终于停下。   “王爷,王妃,到了。”弦雨的声音从车窗外传了进来,正好将甄瑶叫醒。   甄瑶揉了揉眼睛,正要下车,缺见陆珩还没动,便又坐了回去,等着陆珩先下车。   可是等了许久也没见陆珩动,甄瑶偷偷抬眼看他,见陆珩竟然是在看着她,随即收回眼神,准备先下车。   没成想刚起身,手却被陆珩一把抓住。   悠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和陈小姐不一样。”   甄瑶心下一动,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回头道:“什么?”   陆珩的声音比平时低沉的多,看着甄瑶道:“不用觉得屈辱,我救你护你那都是我自己做的事,只与我有关,也不用因此有负担,因为回报而纠结,让你信我也是我说的,不用因此做什么。不过是将我当靠山而已,你就当是我求你,嗯?”   甄瑶愣住了。   陆珩说完,也没等着甄瑶回复,矮身从马车座位下的暗格里拿出了一件厚实的披风,展开披在了甄瑶身上。   “你先回去休息吧,韩将军病了,本王还得去探望一番。可能要晚些回来。”   说完帮甄瑶系好披风的带子,打起马车帘子,“弦雨,好好服侍王妃回去休息。”   弦雨冷不丁听到陆珩叫她,忙点头道:“是。”   甄瑶直到下了车,看着王梧架着马车渐渐往相反的方向驶去,她才反应过来陆珩方才说了什么,才发现陆珩说那番话时用的不是“本王”而是“我”。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浑身很重,但是又很轻,甚至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下距离三年还有多少日子。   “公主,您怎么了?”弦雨看着自家公主看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发呆,担忧的道。自从在宫里她就觉着自家公主有些不对劲儿了,脸色很不好,现在脸色倒是好了些,却又发起了呆,这样反反复复的,怪让人担心的。   甄瑶过了会才摇了摇头,似叹息般说道:“要是周国和云朝没有打仗就好了……”   甄瑶回去安稳的睡了一觉,宫里却是闹翻了天。   就在甄瑶走后,关着禁足的楚昭仪的争妍阁内的宫人急匆匆的赶来禀报皇上,说方才楚昭仪不知怎么的避开了守卫跑了出去,看守的侍卫发现后急忙去寻,终于在御花园的假山后找到,可找到时却并不止楚昭仪一个,还有喝的酩酊大醉衣衫不整的三皇子。此时两人都已被扣在争妍阁,等着皇上去定夺。   云皇当即大怒,耐着性子等宴会结束便火速去了争妍阁,具体如何审查外人自然不知,总之兵荒马乱以后,后宫便再无了楚昭仪这个人,三皇子也被扣在了自己殿中闭门思过,非召不得出。   这些事甄瑶还是隔了一天才从时羽的嘴里听到的,同时知道的还有陈令仪已经被封了昭仪,不日便要进宫的消息。   甄瑶早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也坦然接受了,闻言也只是低头笑了笑。倒是时羽唏嘘不已。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这宫里还真是瞬息万变,不过唯一不会少的就是美人,你看,这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也不知道这位陈昭仪能得宠多久呢。”   甄瑶耸耸肩:“是啊,谁知道呢。”   “不过瑶姐姐,你前天晚上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时羽道。   “……”   一想起前天晚上,甄瑶就想起陆珩和她说的话。那话后劲儿是真足,当时还好,时间越久,回想起来越让人心里烧的慌。   甄瑶咽了咽口水,正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弦雨却突然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   甄瑶看她急匆匆的模样,道:“怎么了这是?”   弦雨朝时羽行了个礼,道:“回王妃,奴婢方才看到外头不少人在收拾东西,说是王爷要出远门呢。” 第二十八章 出远门 “妾身一定安安……   金銮殿上, 云皇拿着手中的一方折子,细细看过,抬头看着底下垂首站立的文武百官, 道:“北城封地徵儿传来折子, 道北城周围山中悍匪频出,搅的山下及城边百姓不得安宁。北城驻军不多, 围剿了几次都不得除, 反愈演愈烈, 望朕派兵相助,众爱卿以为如何?”   北城封地是云朝最年长的大皇子陆徵的封地。大皇子出身也是不高,却生的最早, 云皇登基时便已及冠,按理说本应封亲王, 却不知怎的触怒了云皇,第二年便被云皇封了个定北王打发去了偏远的北城。   北城本就多山地, 不好事农,所以山匪之事每年都要来那么几次,以往云皇都是直接派个小将带几千散兵去,没怎么重视过,此次却不知怎的当众提了出来,众人拿不定主意,一时不太敢应声。   静默许久,总算是有了一人站出来道:“臣认为,子民无远近, 北城百姓亦是皇上的亲民,北城山匪已作乱多年,再不彻底除去只怕会激起民愤, 还是早些绝了后患的好。”   说话的人是骠骑将军戚耀,也是近来刚升上来的新贵,年纪不大,侠义傲气倒是不小。   众官听他说完悄悄抬眼去瞧云皇,见云皇并无不满之色,反倒隐有赞同之意,纷纷附和道:“臣也以为此事不可再拖,应当趁山匪还未壮大之时尽早歼灭。”   “臣也以为北城百姓受苦多时,是时候解救百姓于水火了……”   “臣附议……”   见底下传来一片赞同之声,云皇想了想也点头道:“朕也以为此事宜早不宜迟,那既然正经调兵剿匪,这人选也该好好定定才是,众爱卿可有合适人选?”   “禀皇上,臣自请前去。”戚耀再次第一个出声道,声音很是洪亮。他如今刚刚升上来,正是需要功劳加身的时候,自然自告奋勇。   可云皇这次却没有说话。   其他官员也陆陆续续或推荐,或自荐的点了不少人的名字,偏偏云皇却依然等了许久都未开口,直到众官说过一轮声音渐渐止息时,云皇才把目光转到了始终未开口的陆珩身上,悠悠道:“珩儿以为如何?”   这话一出,众人霎时安静了下来。   云皇看着陆珩,微微眯眼,想起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若只是楚妃的事也就罢了,可衍儿的频频出事却叫他不得不怀疑了。虽然这两件事的诱因和其中的牵扯都与陆珩无关,但结果无疑是对他有益的,如今衍儿大逆不道被关了紧闭,皇子中出了年幼的循儿就只剩他了,无论这事是不是与他有关,衍儿出来之前他还是远离朝堂的好。   站在下面的陆珩眼中并无惊讶,被问到后停了一会儿便从容道:“儿臣认为,山匪之事积压已久,此次不仅是剿匪,更是得要平息安稳民心,所以此人定得彰显您的爱民之心。”说罢上前一步,弯腰行礼道:“儿臣愿意但此重任,平息匪患,以彰圣慈。”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云皇内心很是满意陆珩的说法,面上却不显,似是为难般没有说话。   底下又开始议论纷纷,片刻后有人站出来道:“臣以为不可,区区山匪竟需皇子出动,岂非小题大做了些。”   “臣倒以为可行,那北城可是大皇子封地,山匪不照样猖狂,二皇子身份正好可以震一震。”   “非也……”   “……”   “好了!”云皇抬手,打断了底下几人的你来我往,看着陆珩道:“珩儿所言极是,剿匪与稳定民心缺一不可。你如今正是历练的时候,能有这份心,朕心甚慰,此次便由你担任主将吧。”   陆珩眼中闪过一抹嘲讽,躬身道:“是,儿臣遵旨。”   选定了人,就该调兵了。皇城中的禁卫军和护城军自是不能动,城郊军营内的精兵在与周国作战时损耗不少,其他的士兵都分布在云朝东南西北四大关驻守。离北城最近的便是北边的平阳关了。   云皇略一思索,道:“传朕旨意,封谨王为安北将军,戚耀为副将,于平阳关调五千军士赴北城协助定北王剿匪,调令不日便会发出,你二人三日后出发即可。”   见云皇主意已定,众官也不再有异议,皆高呼皇上英明。   散朝后,陆珩与戚耀并排边走边商量这细节。戚耀也知道此次陆珩的作用大多是震慑和定心,至于实战大多是在自己身上,陆珩也不避讳的许诺放权于戚耀,戚耀高兴的很,表示想先行一步,陆珩没多纠结便答应了。   戚耀走后,陆珩唇角微勾,背着手慢悠悠的往宫外走。韩大将军自他身旁侧身而过,两人对视之时,韩大将军微不可察的轻点了一下头。   ******   谨王府内。   甄瑶慢慢放下手中的杯盏,“出远门?可知是什么原因么?”   弦雨摇摇头,“不知,奴婢只是瞧见了,还没敢问呢?。”   甄瑶与时羽对视一眼,时羽也摇摇头,表示这事儿她还真不知道。   想了想甄瑶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和时羽一起到了前院,果真见几个下人在来来回回整理着东西,陆珩正好从书房走出来。   甄瑶走近,道:“王爷,这是……?”   陆珩道:“今早刚下的旨意,北城山匪频发,皇上派本王调兵前去助皇兄剿匪。”   “北城?”甄瑶心里默念了一遍,听起来似乎很远的样子。   “嗯,近云朝北边线。”   近云朝北边线,那的确是很远了,而且还是去剿匪,估计没个半年怕是回不来。   甄瑶淡淡“哦”了一声,不知怎的,此次听陆珩说要出门,心里没有了之前一般脱离陆珩视线的轻松,反而跟被一双手攥住似的,有些喘不上来气。   倒是甄瑶后边的时羽有些惊讶:“剿匪?派谨王殿下去?”这阵仗有些大了吧?   陆珩不置可否,也不想同时羽解释,看着甄瑶脸上掩藏不住的失落唇角微勾,轻道:“你也去收拾收拾东西,随本王一起去。”   甄瑶和时羽同时抬头,“啊?”   甄瑶是惊讶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时羽则是实实在在的不可置信。   时羽一脸怀疑自己听错了的表情,道:“谨王殿下,我没听错吧,你说要带瑶姐姐一起?这可是去剿匪,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多危险啊?”   陆珩没理时羽,看着睁着眼睛瞧着她的甄瑶似解释般:“此次剿匪本王虽然是主将,但不过是坐镇的作用,戚将军才是主力,且北城是皇兄封地,待在皇兄府上大概率不会有危险。”说完,见甄瑶似是在认真思考,又补充道:“折子还没递上去,若是不愿也无事。”   甄瑶也没怎么思索了一瞬便有了决定,如今看来当然是陆珩身边最安全了,皇城对她人来说安全,对甄瑶可不是。甄瑶如今也隐约察觉到了,皇城里看她不顺想的人多着,只不过平时有陆珩多少忌惮些。陆珩这一走归期未定,若是期间周国与云朝起了什么摩擦,她还不得被那些人弄死。   这么想着,她还宁愿跟着陆珩一起呢。别说是待在大皇子府了,就算是陆珩真的要亲自上阵,她也觉得陆珩身边更安全一些。   甄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回神看到陆珩正在瞧着她,似是在等她的回答,抿了抿唇道:“妾身一定安安静静,不给王爷添麻烦。”   时羽来来回回看着这两人,心道怕是劝不回来了。她大概也能猜到甄瑶的想法,说实话陆珩的能力她还是知道的,做这决定应该也是做好了考量的。只是还是有些担忧道:“那皇上能同意?”   陆珩意味不明的嗤笑了一声。云皇现在只想把他派的远远的,至于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果然,陆珩第二日便递了私人折子,说是王妃抑郁成疾,太医道是换了环境又久不出门所致,若要根治,或许得去北境一位名医可试,所以斗胆请恩带上王妃一起。   云皇果然应允。 第二十九章 同骑 嗯,有点热   出发的日期定在两天后。   此次估计得到年下才能回来, 北城又比皇城冷的多,厚衣服需得多带些。   甄瑶起初多少还有些担心危险什么的,当得知云皇同意陆珩暗下带上她后, 倒也就不多想了, 反而因为能远离皇城心里还有些雀跃。   她本就是活泼的性子,这段日子十天有九天都是待在府中, 她早想出去游玩一番了。虽然她也向陆珩承诺过会乖乖待在马车里, 但总归是不一样。   而且听说北城的冬天还会下鹅毛大雪, 雪层能积的有小腿厚。周国地处偏南,就算冬天会下也不会特别大,夜里下第二天就化了。她曾在话本里看过女角儿描绘那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场景, 觉得一定特别好看。   向陆珩求证过的确如此之后,甄瑶更添兴奋, 对这次出行反而期待起来,嘴角都隐约带上了笑意。   将几件厚衣服放入包袱, 甄瑶拍了拍手。视线转到一旁站着的流烟弦雨和弦雨脚边睁着大眼睛懵懂看着她的糯糯。   东西都好收拾,就是人不好安排。   此去路途遥远,丫鬟最多只能带一个。甄瑶仔细想过,带上了比较稳重的弦雨,流烟就留在府里。至于糯糯留在府里由流烟照看着也未尝不可,只不过时羽眼馋它许久了,甄瑶一决定要跟着,她就立马提出要照看糯糯,甄瑶想想也好, 干脆就将流烟一起拜托她照看了。   东西收拾的差不多后,甄瑶将一副园景图交给了王公公。这副园景图便是她为新谨王府后院画的草图,原先画了一半因为腿受伤停了半个月, 昨天才把它画完。   本来想着能亲自监工来着,现在看来是不太行了,等回来估计都建好了吧。   一切准备妥当,两天后,正式起程。   起程当天,人并不多,戚耀戚将军已经先行去平阳关了,除了甄瑶坐的马车,只有陆珩带的一队乔装改扮的护卫。   令甄瑶意外的是,云皇居然还亲自出来送行,不舍和欣慰的话说了一大堆,做足了面子。   作为有病在身且没过明路的甄瑶坐在马车里,听着云皇冠冕堂皇的话,几欲作呕,皱着鼻子打了个寒颤。   一番送行的话后,马车总算开始缓缓行进,出城之后,甄瑶直觉着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悄悄掀起帘子的一角,陆珩正骑着马走在前面,甄瑶只能看到他的背面。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骑马的陆珩,一身白袍,肩宽腿长的,偶有微风吹撩起衣摆,还能看到被长靴包裹的修长小腿。没想到这人不看脸光看身形,也挺好看。   察觉自己看的入神,甄瑶有些脸热,正要放下帘子,余光却突然瞥见不远处亭子里站着的几人,脸上顿时挂上惊喜的笑意。   顺风亭内,顾辞时璟和时羽三个人正等在哪里,看到他们过来,时羽有些激动的招了招手。   此时是在郊外,也不用再顾忌,甄瑶下了马车,跟在陆珩后面进了亭子。先对着顾辞与时璟行了个礼,才笑着转向时羽,接过时羽怀里的糯糯狠揉了几把毛茸茸的头。   时羽昨日便迫不及待来府上把糯糯抱了回去,之前一直在还不觉得,一旦屋子里没了这个小家伙,还怪冷清怪想的。糯糯似乎也想她了,小脑袋直往甄瑶怀里拱。   “小东西,昨天喂它吃了不少好的,晚上还和我一起睡呢,结果一见你就翻脸不认人了。”时羽半是嫉妒道,伸手拽了拽糯糯的尾巴。   甄瑶抱着糯糯转过身躲过时羽的魔爪,看着时羽气急败坏的模样直笑。   一旁的时璟看着时羽和甄瑶笑闹的模样,胳膊肘捅了捅陆珩,坏笑道:“行啊,出去办正事还能佳人在怀,除了你也没人干的出来了。”被陆珩一个瞪眼还了回去。   顾辞倒是没怎么打趣,朝着陆珩意有所指道:“放心。”   陆珩一拱手,“多谢。”   “对了,有件事不得不我提醒你。”时璟揶揄够了,正色道:“山匪多是冬季出没最多,此时还未到时候,大皇子此时来折子,倒有些蹊跷。我看你还是多留个心眼为好。”   陆珩点点头,“此事我有分寸,就算皇兄有何动作,现在也不是时候。”   时璟道:“行,你心里有数便好,一路小心。”   天色已不早,还得在天黑之前赶去下一座城,几人说了几句便道了别。   坐回马车上,队伍再次起程。甄瑶一直看着时羽直到没影儿了才退回了马车里,甄瑶这次才算是感觉到了一丝真切的离别愁绪。   “咚咚……”甄瑶正惆怅间,车窗边忽地传来几声轻响。   甄瑶掀开窗帘,却见陆珩正骑着马与马车并行。   “王爷,怎么了?”   陆珩看着甄瑶有些微微泛红的眼角,道:“无事,风景甚好,可有兴趣出来与我同乘?”   甄瑶怔了一下,自从那天陆珩说了那番话后,甄瑶就发现他与自己说话时时常用我。尽管听过不止一遍,每次听到时却还是莫名脸热。   甄瑶轻咳一声,掩下面上的不自然,眼带渴望的看着陆珩身下的那匹马。   诚然,甄瑶是想的。   甄瑶并不会骑马,但是以前经常让皇兄带着她骑,她很喜欢那种驰骋飞扬的感觉。   陆珩看她的眼神心下了然,眼中带笑地叫停了马车。   既然被看出来了,甄瑶倒也不扭捏,打起车帘,走到驭位正准备下车,却忽然身子一轻,直接被坐在马上的陆珩弯腰伸手捞了上去。   甄瑶小声惊叫了一声,身子已经稳稳落于马上,陆珩双手从后面穿过她腋下将她牢牢环住,后背一片宽厚暖意。   甄瑶心跳的极快,但还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努力稳住了自己的表情,想往前坐一点儿拉开些距离,还没得逞就又被陆珩手一紧按了回去。   “郊外路颠簸的很,小心掉下去。”陆珩在她耳边道,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让甄瑶想到了某些不太好的画面,耳朵霎时红到了脖子根。   甄瑶的变化自然全都落于陆珩眼中。陆珩眼中笑意更甚,偏头吩咐了一声,随即一夹马肚子,马儿霎时狂奔了起来。   甄瑶猝不及防来这么一下,起先还差点叫出来,但很快又被这阔别已久且更胜从前的飞扬感觉所征服,忍不住轻快的大笑起来。   清风拂发,蹄溅落花。此时是巳时出,正是暖而不热的时候,阳光洒在甄瑶的侧脸,眉上的红痣在阳光下红的仿若能摄人心魄。   陆珩看着甄瑶发自内心的笑颜,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肆意的笑。   正在此时,马儿突然踩到了一个不小的水坑,由于速度过快,马蹄踏进的同时水滴如飞花碎玉般溅起,不仅打湿了甄瑶的裙摆,甚至落到甄瑶脸上。   甄瑶条件反射缩着偏头往后躲,却忽的被身后的陆珩倾身堵住了唇瓣…… 第三十章 借宿 瑶瑶??!   矮小的灌木丛间, 一匹白色骏马匀速穿行而过。   甄瑶低着头坐在马上,看着环绕在自己腰间的手,仿佛掩盖什么似的抬手抹了一把自己红润的唇瓣, 脸上红霞乱飞。   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 甄瑶咬着唇闭了闭眼,真的是……太丢人了。   方才陆珩忽然倾身过来, 她没有防备, 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 条件反射就伸手去推,完全忘了这是在马上,差点儿就掉下去, 毫无疑问被陆珩借机扣住,吻的更深。   直到马儿奔出一段距离后, 才渐渐止住,甫一停下, 甄瑶便迅速的扭回了头,僵着身子,方才的肆意大笑全都给吞了回去。   小手泄愤般揪了一下马儿背上的毛,这人怎么总是爱偷袭,都不打一声招呼就……那样,还那么……   虽然她们已有夫妻之实,可是白日这如此大胆的举动还真真是第一回 。   还好她们是在郊外,后面的车队也离得足够远,要不然她真的是要老脸都丢尽了。   陆珩也知自己方才的确有些失控了, 看着低着头一直不说话的甄瑶,轻咳了一声:“抱歉。”   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甄瑶睁大眼睛, 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竟是在向自己道歉?这可稀奇了。   确认的确如此后,甄瑶惊讶之余,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骂他她当然不敢,说没关系吧又怎么都觉得别扭,最终只能意味不明的嗯嗯了两声当做回应。   气氛反而一时之间更为尴尬了。   离队不好太久,马儿的速度渐渐放慢,好容易等到队伍跟了上来,甄瑶忙不迭叫停下马,逃也似的钻回了车里。   陆珩这次带的护卫都是一直跟着他的亲卫,十分懂得如何配合自家主子,都默契的装没看到,把自己当做透明人一般表情都不变,只管尽着自己的责任赶路。   马车里,弦雨自从甄瑶一脱离视线,就吊起了一颗心,见她回来了总算是松了口气。   甄瑶轻喘着气坐下,接过弦雨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气才喘匀了一些。   弦雨见她脸色不太对,担忧道:“公主,怎么了?怎的脸色这样红?”   甄瑶抬手摸摸脸,干笑了几声:“无事,骑马吹了些风而已,我有些累了,你帮我看着些,我睡一会儿。”   弦雨听甄瑶的声音的确有些像是灌了风的沙哑,又给甄瑶倒了杯白水喝了些,才从马车内的暗格里拿出一件披风给甄瑶盖在了身上。   甄瑶跑了快一个时辰,的确有些累了,没一会儿便闭眼睡了过去。   皇城到平阳关中间隔了两座城,第一座城琅城与皇城距离比较远一些,估计得走一天一夜,从琅城到婺城要近一些,大约一天不到就能到。   一行人脚程都不慢,紧着赶路,都希望能在天黑之前赶到琅城,中途只休息了一柱香时间,午饭也都是拿干粮将就一番。   甄瑶虽然在吃食上有些娇气,但也分的清轻重,此去是有正事,大家走路她坐马车已经够舒服得了,所以也没有什么怨言。   倒是陆珩心疼的很,休息时让弦雨下车,自己进了马车,从马车内另一个不易察觉的暗格里面拿出了一包肉干和一包看着像豌豆黄的糕点。   甄瑶刚睡醒,正准备吃东西,忽的见陆珩进来又想起了上午的事,下意识往后退了退。看着陆珩变戏法似的拿出这些东西,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巴。   陆珩将糕点摆到桌上,道:“先将就些,等到了琅城就好了。”   甄瑶看着桌上的东西,又看看陆珩,为难道:“这……不太好吧,还是拿出去给大家一起吃好了。”   “不用,本王与大家同食同住便可,你娇气的很,还是娇养些好。”陆珩语中似带笑意道。   甄瑶“……”   听了前半句,甄瑶心里跟有什么东西冒泡似的莫名泛甜,可是后半句却又把这种感觉尽数打了回去。   她怎么觉着出了皇城这人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举止大胆不说,怎么还开始故意笑话起她来了。莫非也是和她一样憋久了,一出来就原形毕露了?   甄瑶忽然有些担心自己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了。   虽然陆珩这么说了,但甄瑶还是无法自己一个人吃独食,把糕点留了一半,剩下的都让弦雨分给大家了,而且还是以陆珩的名义,免得这些卫兵大哥知道了自己主子的邪恶行径群起而攻之。   众护卫果然惊喜不已,本来他们见王爷的吃食与自己无分毫不同就已经很感动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加菜,还是王妃的贴身侍女亲手给他们送来,心中感动,觉得装透明人的劲儿更足了。   休息过,一行人继续出发。下午虽然中间只停了一次,但是由于中途遇到了一条河绕了路,而且赶路的时间长了难免速度会下降,到了天黑离琅城还是有不少的距离。   前面是山路,天黑当然不好走,好在山脚下有一个百十户人家的小村庄,陆珩便决定让大家就地借宿,明天一早再赶路。   还好大家都是乔装过的,人也不多,就说是过路的商人天黑想借宿即可。村里的人都挺热情,见为首的甄瑶和陆珩模样都是生的极好,看着都面善的很,且陆珩出手也挺阔绰,便笑着将她们迎了进去。   此时正是吃晚饭的时候,村名们贴心的多添了些饭菜,众人分散在几户还有空屋子的村民家里用了些热饭。   甄瑶和陆珩是在村长家用的饭,本来就一天都是吃得干粮,如今即使是粗茶淡饭也吃的比山珍海味还香。而且这村子似乎家家户户都种花生为生,桌上有一道酥炸花生又脆又香,甄瑶忍不住吃了快小半碗。如果不是村长家的女儿一直盯着她们看,她还能吃的更多。   村长家有个看着和甄瑶差不多大的女儿,名叫阿素,模样倒是眉清目秀的,不过大概是因为长期做农活儿的缘故,肤色有些偏黑。当时她们在村口商量去谁家的时候,就是她最先出来说要招待她和陆珩的。   甄瑶看着阿素隔一会儿便投到陆珩身上的目光,心下了然。   得了,怕是又掳了一个姑娘的芳心了。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堵,连花生吃着都没了味道。   看的次数多了,村长和妻子吴大婶也察觉到了。她们还从来没见过模样这么出色的人,自家女儿动心思也无可厚非。虽然两人心里觉着两人大概是夫妻关系,但是心底还是难免存着那么一丝希冀。   吴大婶率先开口,闲聊似的道:“这村里来往的人也不少,还是头一回见着你们两模样这么俊的呢。”   陆珩和甄瑶笑笑,没有说话。   吴大婶看了看自家女儿期待的眼神,接着试探道:“我看着这位公子和这位姑娘眉眼但是有些相似,莫非是兄妹?”   甄瑶差点呛着,她和陆珩?哪儿像了?   陆珩放下筷子,倒了一杯水递给甄瑶,待甄瑶喝了才慢慢道:“不是,我与瑶瑶,是夫妻。”   话一出口,甄瑶刚喝下去的水差点又吐出来。   瑶……瑶瑶??? 第三十一章 走水 “哥哥,我害怕………   甄瑶被他这一句瑶瑶喊的头皮发麻, 忙咽下了嘴里的水,放下水杯,以手掩唇小声的咳嗽了起来。   陆珩忙伸手拍了拍甄瑶的背帮她顺气, 语气温柔的小声责备:“慢些, 怎的如此不小心。”   甄瑶抬头悄悄瞅了一眼陆珩,见他眼中似有笑意, 狠瞪了他一眼, 正要往旁边拉开些距离, 却忽地瞥见对面的阿素姑娘投过来的眼神,动作又莫名止住了。   这情态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对在外人面前害羞的小夫妻,吴大婶心底那丝希冀彻底破灭, 尴尬的笑笑圆道:“原来是陆公子与陆夫人啊,是我眼拙了。”   村长也笑呵呵道:“郎才女貌, 郎才女貌啊。”   只有一旁的阿素彻底苦下了脸,低着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下半场虽然还是时不时的盯着陆珩看, 但总算没有之前那么露骨和频繁了。   反倒是陆珩,说了那句话之后就跟没了顾忌似的,总是给她夹菜也就罢了,还时不时低头与她耳语,做足了恩爱小夫妻的样子,尴尬的甄瑶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知道陆珩是在逗她玩儿,偏还不敢反抗,真是郁闷极了。   好容易吃完了晚饭,甄瑶才算是脱离了魔爪。   村长家倒是有两间空房, 只是另一间长期没人住,又没有放床,原先是准备打扰一下的, 如今既然知道了甄瑶和陆珩是一对,另一间也就省去打扫了。   用过饭,打了井水简单洗漱了一番,众人便都歇下了。   村长家的屋子虽然简陋了些,但是打扫得都还干净,唯一的缺点就是这床实在过于小了。   如今这天已进了秋,白天有太阳还好些,到了晚上,又是在山中,温度差的还是有些大的。   可是甄瑶看看这一人睡算宽,两人睡就有些挤的床,愣是半天都没上去。   陆珩挑暗了蜡烛的烛芯,见甄瑶迟迟未上塌,道:“怎么了?”   普通人家不太用的起蜡烛,这陆珩手上这一小截还是吴大婶见他们是客特意借给她们的,需得在蜡烛燃尽之前躺下休息。   甄瑶咬了咬牙,压下心底的那点别扭,还是侧身躺了上去。   过了没多久,陆珩也脱下外袍躺了下来。   两具身躯顿时紧贴,甄瑶低头看看陆珩自然而然从后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若是以往在王府她还能趁陆珩睡着了假装翻身离远一些,如今却是连翻身都没地儿翻。   虽然以往陆珩也总是喜欢这么个姿势,可这毕竟是在人家家里,甄瑶总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幸好她是侧身睡的,看不到陆珩的脸,陆珩上来之后也没说话,屋子里安静的很,甄瑶才慢慢放松了些,说服自己闭上了眼睛。   罢了,天冷的很,就当他是个暖炉好了。   身后桌上的蜡烛静静燃烧,偶尔被窗间漏入的风吹的微微摇晃,烛光越来越暗,终于归入一片漆黑。   烛光湮灭的一瞬间,甄瑶控制不住的往后缩了缩。自从来云朝的路上遭遇过一次刺客后,甄瑶便开始有些害怕一片漆黑的环境。后来的那段路上,晚上都是流烟和弦雨陪着她度过的。   到了王府后,晚上总是会留着一盏夜灯,时间长了她都快忘了这回事,如今再次陷入一片黑暗的环境,那种微微窒息的感觉仿佛瞬间又回来了。   甄瑶紧闭着眼睛,不断的催促自己快些入睡,可是却越想越清醒,仿若又回到了那晚。   感觉到甄瑶的呼吸渐渐急促,陆珩忙支起身:“瑶瑶,怎么了?”   怀里的人并未回答他,反而条件反射般轻颤了颤,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小声的呜咽。   陆珩是练武的人,夜间视物不成问题,仔细看了看甄瑶闭着眼打颤的模样,当机立断将人翻了个个儿,搂进了怀里。   “瑶瑶不怕,我在这儿呢。”陆珩手轻轻拍着甄瑶的后背,一下一下温柔的顺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声安抚。   被陆珩的温暖气息包裹住,甄瑶竟真的慢慢从之前的窒息感中脱离了出来,反应了过来自己现在是以什么姿势被陆珩抱在怀中,甄瑶的脸在黑暗中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陆珩此时倒没心思注意甄瑶是不是脸红了,见她平静了下来,道:“瑶瑶可是怕黑?”   甄瑶觉着有些丢脸,也无暇顾忌称呼问题了,伸手推了推陆珩就想翻过身去,奈何陆珩力气太大,自然是没有成功。   就算不看,甄瑶也知道这人肯定盯着自己呢,无奈之下只好闷闷的嗯了一声。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这毛病也不是她从小就有的,不过是特定情况下的后遗症罢了,她自己都以为好了。再说了,谁会无缘无故跑到自己面前说自己怕黑?又不是小孩子了,跟故意撒娇似的。   见甄瑶不说话,陆珩知道她是要面子,便也不问了,叹了口气道:“可要我去向吴大婶再讨一根蜡烛来点上?”   甄瑶摇摇头,“算了吧,我没事了。吴大婶她们估计都睡了,本就是借宿于人家,还是不要过多打扰的好。”   陆珩点点头,“是不太好,那便先如此将就一晚吧。”   甄瑶起先还没觉着这话有什么不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若是没有蜡烛,那她们岂不是要这样睡一个晚上?   甄瑶扯了扯嘴角,想说要不你还是去拿一根来吧。   甄瑶皱着的小脸清清楚楚的落到了陆珩的眼中,陆珩眼中带笑,打趣般道:“对了,有件事我忘了问,今日席上,瑶瑶可是醋了?”   甄瑶:“???”   话题为何转的如此之快?   仿佛说慢了就心虚了般,甄瑶迅速道:“王爷,您想多了。”话说出口,却不知为何有些底气不足。于是甄瑶又补了一句:“王爷要不……还是换一个称呼?”   饭桌上证明一下也就罢了,怎么还改不过来了?   陆珩似有不解:“换哪个?夫人?娘子……”   甄瑶忍无可忍的伸手捂住了陆珩的嘴巴,“不是,就像之前在王府中那样不行么?”   陆珩正色道:“王妃忘了?如今咱们是乔装出行,在到平阳关之前最好不要暴露身份,若是还王爷王妃的唤,若是被有心人听见,怕是不好。”   甄瑶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回事。可是她的小名儿,从来就只有父皇母后和皇兄唤过,从没有其他男子这么叫过她。   在周国,叫小名是极为亲密的关系,而且陆珩的声线低沉,一这么叫总是让她耳根发麻,心跳加快,还真是有些……招架不住。   见甄瑶久久不言,陆珩似是妥协了般,道:“罢了,若是王妃不喜欢这个称呼,那本王便以夫人或娘子唤之吧。”   甄瑶“……”也并没有好多少。   “算了,王爷所言也对,那便按王爷的喜好来吧。”甄瑶道。   罢了,估计是自己没太习惯,等习惯了应该就好了。最多也就两天,待到和戚将军及大军汇合,不用乔装了,应该就改回来了吧。   听了甄瑶妥协的话,陆珩唇角微勾,眼中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这么打趣了一番,甄瑶先前对黑暗的恐惧一扫而空,心情放松了下来,困意渐渐袭来。   可惜老天似乎打定了不让甄瑶今天睡个好觉,安静下来没多久,甄瑶正迷迷糊糊间,甄瑶却忽然被陆珩叫醒。   “瑶瑶,瑶瑶?醒醒。”   甄瑶迷糊睁眼,语气满是被打扰了的不耐,“怎么了?”   陆珩道:“好像是哪里走水了。”   话音未落,甄瑶鼻尖忽的闻见了一丝烟味,紧接着,隔壁就传来了慌乱的叫喊声:   “走水啦……”   “走水啦,快来人哪……”   陆珩听到声音,眉头微皱,迅速起身下床。   没了包围着自己的温暖,甄瑶也算是彻底清醒了,看着一片漆黑的周围,正想试探着喊陆珩,下一秒,身上就被披上了一件厚实的外套。   “别怕,我在呢。”陆珩轻声道,快速穿上自己的外衣,蹲下身帮甄瑶穿上鞋,然后将人打横抱着出了门。   起火的是隔壁宋大娘家的厨房。宋大娘家也算是村里不错的人家,晚上也接待了好几位乔装的护卫,晚上自然是添了些肉菜,也正因如此,招来了村尾流浪汉的眼馋,大半夜翻了篱笆进去想要偷吃,结果不知怎的点着了厨房。   秋天天气本就干燥,厨房以及旁边又都是堆积柴火的地方,一着起来火势蔓延极快。   陆珩抱着甄瑶出来的时候,厨房已经着了大半,火从屋顶冒出来,热浪灼灼。村子本就不大,王大娘等人这么一喊,村里人以及分散开来的护卫们都纷纷出来查看,动作快的已经开始拿水桶打水灭火了。   陆珩将甄瑶放到较远一些的地方,喊了几个人过来护着,然后自己带着其他人指挥灭火。   这里周围顿时山林,若不快些灭了,引起山火就不得了了。   没一会儿,住在隔壁老婆婆家的弦雨也赶了过来,见甄瑶无事,松了口气,“还好公主你没事,看到火光是从这边传来的,可吓死奴婢了。”   甄瑶却并没有回答弦雨,而是双眼直愣愣的看着远处的火光,脑中一幕幕陌生的画面疯狂闪过。   元宵灯会,长街上各色灯光一望无尽,璀璨绚烂,随后逐渐越来越远,逐渐散成一个一个斑斓的光圈,又越来越近,凝聚成一方小院中的冲天火光。   耳边似有呼呼风声,有什么人正牵着她在这火光中没命的奔跑,灼灼热浪袭来,差点撩到她的裙子,牵着她手的人忽地回身将她护在怀中躲过火焰,一路朝着院门奔去。   甄瑶抬头,眼前却是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这人比她高很多。   “哥哥,我害怕……”甄瑶听见自己哭着说,声音清脆稚嫩,是六七岁的自己。   画面陡然切断,一阵剧痛袭来,甄瑶蹲下身死死抱住了自己的头。 第三十二章 娇气 “又怕黑又怕火……   “公主, 你怎么了?”   弦雨见甄瑶忽然满脸痛苦的蹲了下来,吓得脸色大变,急忙扑了上去。   可甄瑶仿佛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眉头越皱越紧, 蜷缩着慢慢坐到了地上,周围的护卫也慌忙围了过来。   “公主, 公主, 你别吓我……”弦雨声音打颤, 想试着安抚却无从下手,正准备起身去找陆珩,却见陆珩已经大步走了过来。   此处离起火处不远, 陆珩本就一边指挥着众人灭火一边注意着这边,见甄瑶突然反常连忙走了过来。   众护卫自发让开一条道, 陆珩走到甄瑶身边蹲下,伸手握住甄瑶抱着自己的头部的手腕, 声音焦急,“瑶瑶,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听到陆珩的声音,原先对他人的声音不理不睬的甄瑶却忽然反手抓住了陆珩的手,口中喃喃喊了一声:“哥哥……”   陆珩动作一滞,眼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不过也仅仅是一瞬便消失在眼底,见甄瑶有了回应,陆珩顺势将甄瑶搂进怀里,一边帮她揉着太阳穴, 一边轻抚着甄瑶的后背。   甄瑶没有头痛的毛病,这次的疼痛更像是忽然刺激引起的,来的快去的也快, 没一会儿便又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甄瑶慢慢恢复了意识,只是眼睛还有些无神,愣愣的看着周围,好半晌才发现自己又被陆珩抱进了怀里,周围还这么多人看着,脸一红,手忙脚乱的从陆珩怀里脱离出来。   “公……夫人,您没事吧?刚刚可真是吓死奴婢了,您到底怎么了?”弦雨见甄瑶眼神恢复了清明,半是哽咽半是惊喜的道。   甄瑶看看同样眼带疑问的看着她的陆珩,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方才看到火光受了惊吓,忽然有些头疼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   说来也奇怪,随着疼痛的消失,方才忽然涌进她脑海里的画面也迅速褪去,跟蒙上了一层纱似的,只剩下了一个着火的院子和一个看不清脸的人。   看着甄瑶眼中的茫然,陆珩眼底闪过一丝失望,却又夹杂着几分庆幸。   “无事便好,弦雨,你带着夫人先去周婆婆家的屋子里坐一坐,别在外头站着了,免得再受了惊。”陆珩道。   弦雨点头称是,扶着兀自还有些出神的甄瑶先走了。   陆珩看着两人进了屋子,才继续回去指挥众人灭火。   周婆婆的屋子里,弦雨点起一支蜡烛,就着有些昏暗的烛光给甄瑶倒了杯水。   “来,公主,喝点水压压惊吧。”   “嗯。”甄瑶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觉得嗓子舒服多了。   弦雨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公主您方才到底怎么了?奴婢记得您之前并没有头疼的毛病,当真是因为看到火受了惊吓?”   甄瑶点了点头,又道:“不止,当时我的脑子里还忽然闪出了一些我从无印象的画面,弦雨,你可记得我儿时有没有哪一次经历过失火?”   弦雨仔细想了想,摇头,“没有,咱们宫里这方面严的很,从没失过火。”   甄瑶眉头微皱,仔细回想了下那个小院,似乎并不是在宫里,莫非是宫外。   “那宫外呢?有没有哪次我偷偷出宫遇上什么地方失火的?”   弦雨为难道:“这奴婢可就不敢确定了,您忘了?以前公主您出宫多是让大皇子带着您出去的,很少带奴婢出去的。”   甄瑶想想也是,以前她贪玩,想出宫父皇母后拦不住,又担心她的安全,所以多是让大皇兄带她出去的,弦雨的确不大清楚。   而且说回来,若自己真是因为经历过失火而受了惊,自己怎么会不记得呢?   弦雨见甄瑶有些失望的神情,忽的想起什么道:“不过奴婢倒记得大概在您七岁的时候,有一次元宵节大皇子带您出去玩儿,回来您便发起了高烧,大皇子说您是受了惊吓,莫非就是那次?不过后来您醒了过来,对发生了什么记得都不太清楚了,皇后和大皇子都觉着忘了也挺好,就没再和您提起过。”   甄瑶抬头,“此事可当真?”   弦雨再仔细回想了一遍,只能确定个大概,毕竟过去这么久了。   甄瑶也努力回想了一番,记忆中的确是有过这一场病,至于原因也如弦雨说的一般完全不记得了,不由有些泄气,又问了第二个问题,“那我儿时可有什么要好的世家小公子?”   弦雨这次倒是十分笃定的摇摇头,“没有,公主您儿时两位皇子看您看的可紧了,想与您亲近的小公子根本见不着您的面儿,而且您也并不喜欢和小公子一起玩儿,与几位世家小姐倒是关系不错。”   是了,也与她所记得的一模一样。   弦雨道:“公主,怎么了吗?可是想起了什么?”   甄瑶轻轻叹了口气,是倒是,不过这画面无根无据,也毫无信息和作用,根本找不到根源。   拿起水杯又灌了口水,甄瑶心道算了,不过两个画面而已,应该也就是今天这场景勾起了她脑海中一些相似场景罢了,应该也不太重要,重要的话父皇母后也不会不和她说的。   至于那个“哥哥”,回想起那人抱住自己的感觉,竟然忽的让她联想起了陆珩将她护在怀里的感觉,不由有些好笑。   自己的想象力也太过丰富了些,这都能想到一起去,一定是自己从小到大除了父皇皇兄,就只被陆珩这一个男子抱过的缘故,真是太没出息了。   不过还是得等以后找个机会问问皇兄,若是真的有这件事,这个人,那也算的上是救命之恩了,还是得好好报答才行。   ******   有了众护卫的帮助,火势扑灭的很快,只是扑灭了火之后,这厨房也毁的差不多了,连带这一旁的主屋也多少遭了殃。   那偷进厨房的流浪汉在起火时就趁乱跑了出去,但还是被几个人追到村头抓了回来。王大娘看着自己被烧的一塌糊涂的屋子,愤恨的一边骂一边狠狠发泄了一通,拿绳子绑了准备明日送官。   众人又自发的帮王大娘收拾了一番屋子,这才又耽搁了一些时间。   陆珩回到甄瑶所在的周婆婆的屋子时,甄瑶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披风。一旁坐着的弦雨也是迷迷糊糊,却还是强忍着守着甄瑶。   见陆珩进来了,弦雨忙起身行礼,被陆珩轻抬手挡了回去。   外头天凉,陆珩自然不愿再把甄瑶叫醒走回去,便果断让弦雨去了村长家。   轻掩上房门,陆珩缓步走到桌边,看着睡得香甜的甄瑶,下半张脸掩在披风滚毛边里,睫毛轻轻颤动,又乖又可爱。   陆珩伸手一手揽过甄瑶的背,将她从桌上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另一手穿过她膝弯轻轻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陆珩动作轻,甄瑶睡的又沉,这几个动作只是让甄瑶眼睛睁开了一瞬,看是陆珩,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抵不住困意再次睡了过去。   陆珩眼中具是笑意,将人抱到床上除了披风,塞进被窝里,自己也跟着上去。   昏暗的烛光下,陆珩看着甄瑶恬静美好的侧脸,忍不住轻抚了几下,轻柔的在眉心印上一吻。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便向村中人告辞,继续赶路了。   村里人热情的很,临走时还给大家塞了不少吃食,将人送到了村口。   甄瑶坐在马车上,透过车窗看着站在村口最显眼处一直盯着这边满眼不舍得阿素,心里有些闷,想到以后应该也不会回来了,同时还有些轻松。   放下帘子后,甄瑶打了个哈欠,昨夜事一茬接着一茬,都没睡多长时间,还是再睡一会儿。   一行人在晌午之后终于到了琅城,用过饭休息了一会儿,便又继续出发。即将出城时,路过一家珍宝阁,陆珩突然停了下来,下马走了进去。   甄瑶有些纳闷,这时候去珍宝阁做什么,莫非还得带些纪念品?心下虽奇怪,但是也没多问。   没过一会儿陆珩便出来了,仿若什么也没发生般继续前行。   琅城和婺城中间就只隔了一条河和一大片田野坡地,好走的很,紧着些脚力,天刚擦黑便到了婺城。   这几日赶路都辛苦了,后面从平阳关到北城就多是山路且城疏,还要辛苦的多。陆珩便包下了最好的客栈,明日晚些起程,让众人好好休整休整。   客栈晚上也会留灯,甄瑶也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一觉睡到了第二日天光大亮,醒来时屋子里静悄悄的,陆珩不在屋里。   甄瑶还以为自己误了时辰,吓了一跳,忙起身开门,见两名护卫和弦雨还守在门口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一出来她才发现不只是屋子里静,这整个客栈都挺安静的。   “怎么了?王爷呢?”甄瑶看着弦雨道。   弦雨进了屋,小声道:“戚将军和梁总兵来了,正和王爷商量事呢。”   戚将军便是此次的副将,提前来平阳关点兵了,那这梁总兵应该就是平阳关的守关将了。   既然是有事,甄瑶也不好下去打扰,识相地乖乖待在屋子里洗漱用早饭,等着陆珩来找她。   约莫半个时辰后,陆珩回来了。   还没等甄瑶问,陆珩便道:“戚将军提前了三天起程,如今已经点好了兵将,为了节省时间已经带着兵士到婺城外了,待会儿便直接起程去北城。”   原来如此,这样倒也合理,甄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陆珩道:“后面去北城的路,肯定要比现在苦些,可后悔跟来?”   甄瑶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既然决定一起,早就做好了准备。而且说实话,想想自己这两天吃的睡的行的,好像还真算不上苦。   甄瑶摇摇头,“王爷护好我这条小命就行。”   陆珩没忍住笑了,从袖中拿出一个云纹的锦袋递给了甄瑶。   甄瑶接过打开,眼中一亮。锦袋里是一颗刚好能被她一手握住的莹白珠子,即使是在日光下也散发着明显的淡淡光晕。   甄瑶有些不可置信:“这是……夜明珠?”   陆珩点头:“拿去收好,后面可能少不得得在马车上过夜。”   甄瑶看着手中的夜明珠,又看看陆珩,莫非他昨天去珍宝阁是为了买这个?让她照明用?   陆珩看着甄瑶有些呆愣的模样,半笑着轻叹。   “又怕黑又怕火的,真是娇气。” 第三十三章 行路 王妃的想法为何总……   甄瑶跟在陆珩身后出门, 内心还有些不忿。   娇气?哪里娇气?那是他没瞧见自己以前呢,现在的自己连她自己都觉得懂事多了。   陆珩回头,看着甄瑶鼓着嘴不高兴的模样, 忍俊不禁, 退后一步将人堵在了墙角。   “好了,莫生气, 娇气些好, 惹人疼。”   甄瑶冷不防他来这么一下, 差点叫出声,反应过来后伸手推了他一把,慌乱的左右看看。幸亏这里离楼梯还有一段距离, 没人看见,这才松一口气。   转头看着陆珩带笑的眸子, 气不打一处来,想骂却又在话出口时硬生生憋了回去, 转了个弯道:“我没生气,快下去吧,楼下人还等着呢。”   时辰的确不早了,陆珩瞧着人不情不愿的模样,从袖中摸出一块东西,三两下剥了油纸塞进了甄瑶的嘴里。   “唔……什么……”话还没说完,甄瑶口中便化开丝丝甜意。   这是……糖?   说她娇气就算了,还拿糖来哄她,她早就不吃糖了好么?   陆珩回身牵过她的手腕往楼下走, 对她恼怒的眼神视而不见。   楼下,除了两旁守卫的兵士,还有两个身着薄甲的将军, 一个约莫二十岁,模样生的倒还端正,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少年人的意气,估计就是那少年小将戚耀了。另一个要年长些,看着面善的很,眼下一颗黑痣衬得整个人有些呆板,肤色偏黄,应该是常年广阔多风的平阳关守关的缘故,估计就是那个梁贺梁总兵了。   陆珩应该和二人说过甄瑶“抱恙”需去北城寻医的事,两个人看到甄瑶也都不是很惊讶,同时行礼道:“参见王妃。”   甄瑶尽职尽责的闷头不说话。   陆珩点头,“嗯,既然都已经准备好,那便即刻启程吧。”   “是,王爷。”   既然与大部队汇合,便也不用再像之前那般乔装,陆珩也换上了一身薄甲,腰佩长剑,利落翻身上马,英姿气势看的坐在后面马车上的甄瑶微微出神。   城内的百姓这才知道城里竟然是来了贵人,纷纷跪拜于两边,城内一时呼声鼎沸。   为了不太打扰到百姓,城内只有百来位兵士,其他的都在婺城外等候。   平阳关离婺城本来还有快一天的路程,为了省时梁总兵才与戚耀先行来婺城与陆珩汇合。出了城后,梁总兵便正式将五千兵士的调令给了陆珩,回了平阳关,陆珩则直接带着人向北城进发。   行军有规矩,为防扰民,都是尽量走人少的郊外。五千兵士不算多,也不是如打仗一般需要粮草先行,长期驻扎在边境郊外,在到北城的这段路上沿途补给即可。所以后面这段路,除了进城补给粮草衣物,很少直接从城中穿过,休息夜宿都是用帐篷。   与此相比,甄瑶坐着马车就显得舒服多了。   其他兵士们倒是还好,毕竟习惯了又是主子,不过多带了一个人罢了,就是戚小将军接受花了一段时间。   刚开始几天,戚耀还怕甄瑶会拖慢他们的速度,毕竟在他的印象中,女子都是矫揉造作走几步就喊累的,嘴上不明说,心里还是有一些微词的。   直到过了几天,见甄瑶每天与众人同吃,很少出马车,配合着他们的速度也从没喊过累,这才渐渐放下了心。   甄瑶起初也怕自己会不适应,但是走了几天后也就习惯了,特别是过了平地开始绕山路时,每到傍晚夕阳都美的让人移不开眼,晚上还能看见满天明亮的繁星,没有在皇城时那种小心翼翼勾心斗角,甄瑶觉得舒服的很。   原先陆珩带着的亲卫依然单独分出来护在甄瑶的马车旁。正式起程后,陆珩除了晚间或饭点就很少来马车上了,甄瑶看风景看的无聊,就会投过车窗和侍卫大哥们聊天。   领头的名叫林旬,听说跟着陆珩的时间最长,甄瑶知道后,时不时的就会和林旬闲聊,变着法儿的打听陆珩小时候的事。   “林大哥,这个馒头和果子给你,就当是我给你赔罪了。”甄瑶拿着一个红色的果子从窗口递给林旬,满脸歉意。   林旬虽然跟着陆珩的时间久,但是对主子的事没有命令是决不会乱说的。可是昨天实在看甄瑶好奇得紧,想着王爷平时待王妃如此好,应该也不碍事,看到前面骑马的陆珩,便顺口说了一件陆珩儿时骑马的事。   云朝皇子十岁学开始骑射,十五岁开始学骑马,但在陆珩十二岁时,却忽然吵着要去学骑马,拦都拦不住。当时负责教骑射的师傅也是个拜高踩低的,陆珩不受云皇喜欢,他也懒得去担心他的安全,见他想学就让他试试,还给他牵了一匹没怎么被驯服的小野马,果然,陆珩刚一上去就被那马给颠了下来。   好在陆珩身上该防护的都有,那马也本就矮的很,力气也不大,没怎么受伤。   只不过这一摔倒是让周围看着的皇子和几个胆大的奴才都笑了起来。   陆珩当时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继续上马。   旁边人看了这一幕,顿时不笑了,反而怀疑他被摔坏了脑子。这怎么都被摔下来了还要上去?是嫌摔得不够吗?   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大家大开眼界。   马儿依旧嘶鸣挣扎,但陆珩却没再被那马儿摔下来,而是紧紧抓住缰绳,双腿紧夹住马身,小小的身体似乎有着无穷的坚定力量,任凭那马如何摇甩都巍然不动,最后竟然真的将那马驯服了,还骑着马狠狠给了那整日斜着眼看他的教习师傅一蹄子。   那会儿林旬也是因为犯了错才刚被打发去伺候陆珩,在远处看了一个这一幕后,从此便死心塌地的跟在陆珩身边了。   甄瑶本来是想听陆珩的糗事好当把柄以后用来反驳陆珩的,没成想听到了一桩勇事,但甄瑶不得不承认他听完之后还挺受震动的,看看陆珩骑马的背影,想想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孩子就能驯服一匹小野马,估计本人比马还野,还挺令人佩服。   不过佩服完了,甄瑶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那个……能再具体说说他被马颠下来的细节吗?”   林旬:“……”   为什么王妃关注点总是如此奇怪?   对于从马上颠下来这回事,想也知道陆珩肯定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林旬当然不会说,于是便转移话题说了一些其他的趣事,甄瑶听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注意到陆珩不知何时已经慢慢朝马车这边靠近,等到发现时,陆珩已经来到了甄瑶跟前。   林旬犹记得当时陆珩看自己的眼神,足足让他吓出了满头冷汗,这才明白自己犯了如何致命的错误。虽然聊天的内容自然是自家王爷,但是在王爷的眼中,重点不是内容,而是聊天。至于犯错的结果,便是自己这两天都没再吃上饭。   每天赶路,被罚不许吃饭也算是非常重的惩罚了,甄瑶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所以午饭特意留了些吃的想偷偷塞给林旬。   可林旬哪里还敢要,忙不迭摆手离马车走的远了些,生怕自己吃了这顿就再也没了下顿。   见状,甄瑶只好作罢,狠狠的瞪了前面骑马的陆珩一眼。好了,现在她算是没了一大乐子了。   约莫是接收到了甄瑶的怨念,一日路过一城镇,陆珩同进去采买的兵士一同去了,回来的时候将一个布包递到了马车里。   甄瑶纳闷的打开一看,居然是两本民间话本。甄瑶乐了,这人居然还知道这个?   抬眼看看陆珩黑着脸给林旬解禁让他去吃饭的模样,甄瑶顿时怨念全消。   罢了,就用这些话本解解闷吧,别去祸害人家了。   如此行了大半个月,一行人由秋衣换上了冬衣,终于进了北城境地,人烟也渐渐多了起来。   一听到快的话今日就能进城,众兵士们都是欢欣不已,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休整一番准备干正事了。   情绪高涨,速度也比之前快了不少,刚过午时就看到了城门。戚耀正要先带一队人进去通报安北王,却忽然看见从一旁的山路上突然出现一帮拿着大刀的贼人,直冲城门外准备进城的百姓,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一时尖叫骚乱起来。 第三十四章 定北王府 “我亲自带你……   戚耀看到这忽然的变故先是愣了一下, 反应过来后登时火冒三丈。   光天化日,这城门口还有官兵守卫在旁,马贼就敢明晃晃的劫人夺财, 简直是胆大包天。   戚耀回头看了看陆珩, 陆珩也是面色沉怒,微一点头, 戚耀便直接带着人冲了过去。   他们一来便叫他们正好撞上, 想必这样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城外乱起来后不久, 里面又冲出了不少护卫与马贼缠斗在一起,卫兵虽然人数上更胜一筹,但是依然讨不到多大好处。正待几个马贼拿了些财物准备先行离去时, 戚耀带着人忽然从后方包抄上来,将人团团围住。   北城内的士兵起初都将注意力放在马贼身上, 见后方忽然涌出一大批身着云朝兵服的士兵,停了一会反应过来是皇城派人来了, 纷纷欢呼着士气大增,很快便将那些马贼统统擒住。   将人捆好交由北城守卫送去大牢,再将财物归还百姓,安抚好百姓后,进城内禀报的人也跑了回来,紧随其后的,还有亲自出来迎接的定北王陆徵。   见陆徵亲自出来,陆珩翻身下马,拱手行礼道:“见过皇兄, 臣弟来迟了!”   戚耀与身后的兵士们纷纷跪下行礼。   陆徵忙走过来双手将陆珩扶起,哈哈笑道:“皇弟快快请起,多谢父皇恩典, 一路辛苦。”   陆徵与陆珩相差十多岁,相貌还算俊,只是已经蓄起了胡子,看着比真实年岁要老的多。   陆珩十岁时陆徵便来了封地,也只有过年节时才会回皇城,两兄弟原话说的都不多。但是如今陆珩是为了平北城之匪而来的,陆徵此时脸上的高兴与热情都是发自内心。   陆徵将陆珩扶起后,陆珩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四周,道:“如今这匪徒竟已猖狂到白日作乱的地步了么?”   陆徵双手背后,沉沉叹了口气:“让皇弟看笑话了,北城外多山地,天气又寒冷,本就只能一年一收,近年来收成又不好,所以山贼一年比一年多。皇兄无能,北城不与他国接壤,守卫本也不多,所以一直没能彻底铲除。且出城只有一条路,关上城门来往经商都不方便。门也关不得,除也除不了,所以才会经常出现如今日这般的情况。”   陆珩道:“皇兄尽可放心,此番父皇派臣弟与戚将军前来,便是要助皇兄彻底歼灭匪徒。”   山贼本就是山民集结,估摸着最多四千,北城中的五千兵士与之相对自然多少有些吃力,但是如果加上如今的五千精兵,那便是完全性的碾压了。   陆徵大笑,“好!如此,北城安定指日可待了!走,先带众将士们进城好好休整一番。”   说罢大手一挥,正要带着陆珩进城,却忽然看到陆珩身后安安静静站着的甄瑶,有些惊讶怎么还有女子,停下道:“这位是?”   陆珩看着甄瑶努力装出一副蔫头耷脑的病患模样,忍住笑意,道:“是臣弟的王妃,前些日子受了惊吓,一直沉默郁结,听闻北地或许有名医可医治,便将她带过来了。”   陆徵点点头:“原来如此,皇弟用心良苦啊,你放心,皇兄一定尽力帮你找最好的大夫医治弟妹。”   陆珩拱手一揖:“如此,多谢皇兄了。”   “事不宜迟,快快进城吧。”   兵士们都被安置在了后城用饭休息,陆珩甄瑶以及戚耀则跟着陆徵一起进了定北王府。   定北王府坐落于北城正中,大是很大,但是与皇城的飞檐尖顶,屋顶都是平的,墙又高又厚,正殿及院子都唉的挺近,反倒显得略微拥挤。这个季节府里的树也都成了光杆司令,唯有府门两边的菊花开的正旺。   陆珩戚耀和陆徵还有事情要商议,陆徵便叫了个丫鬟先送甄瑶和弦雨去提前给陆珩准备好的院子。兵士们虽然都去了后城,但是陆珩还是留了林旬和几名亲卫近侍,也让他们随着甄瑶一起先去了。   甄瑶跟着那个叫做采菊的小丫鬟绕过正殿,沿着回廊,进了一座名为定渊阁的院子。   采菊福身行礼道:“禀谨王妃,这便是您与谨王的院子了,丫鬟婆子都齐全,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就好。”   甄瑶点点头,“有劳。”   采菊行了个礼,矮身退了出去。   林旬带着亲卫守在院外,只留了弦雨扶着甄瑶进去。   “公主,这北城的院落布局,果然与南方的差别很大呢。”弦雨看了看围成四四方方的院子,如是道。   甄瑶点头,深以为然。   看多了绿树成荫,繁华似锦,乍一看这略寡淡的白灰相间的色彩倒是别有一番意味,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过冷了些。   甄瑶搓搓手,紧了紧身上的滚毛边披风,拉着弦雨赶紧进了屋子。   一进屋子,甄瑶便觉着一股暖风扑面而来。   “唔……好暖和。”弦雨感叹道。   原来是这屋子已经早早烧好了两个火炭盆,盆里的炭火还在劈啪作响,暖呼呼的热气充盈了整间屋子。   两人走过去围着炭盆烤了烤火,待身上的寒气去了便脱下了披风,拿起桌上的苹果便咔擦咬了一口,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早听说北城的苹果甘甜浸润,清脆爽口,果真名不虚传。虽然王府里的也是这儿进贡去的,但是到底比不上新鲜的好吃。   甄瑶吃了几口,顺便递给了弦雨一个。   弦雨接过谢过,却没有吃。而是走到床边帮甄瑶铺好了床铺,道:“公主,苹果什么时候不能吃,您这些日子都没怎么正经睡过觉,还是先来睡一会儿吧。”   甄瑶到了新鲜地儿总是会兴奋一会儿,经过弦雨这么一提醒这才觉出些困意来,三两下啃完了手上的苹果,清洗了一番便上了榻,很快就睡了过去,一睡便睡到了傍晚。   正巧之前的采菊过来禀报说是定北王在正殿设了宴席款待众人,问甄瑶要不要去赴宴。   甄瑶还赖在床上呢,屋子里暖烘烘的,一想到外头的冷意甄瑶就十分不乐意,于是大大方方的用了陆珩给她安排好的借口,说是身子不大舒服,已经休息了,就不去了。   采菊领命去了,不一会儿便有人送了晚膳进来,甄瑶吃完后,见外头天黑了,估摸着入夜后越发寒冷,于是让弦雨做了几个手炉送出去给林旬她们,这才放心的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翻着陆珩之前给她的话本打发时间。   直到快戌时末,外头才传来脚步声。甄瑶下午睡了一会儿,这会子也还睡不着,打发了弦雨先去休息后,自己便开始翻一会儿书再往门外看看,听到了脚步声反而欲盖弥彰的不看了,还扭捏的转了个身。   陆珩裹挟着一丝寒气进门,看到的就是甄瑶裹着被子侧对着门口看话本的模样,姣好的面容因为炭火足的缘故泛着红晕,看的陆珩唇角不自觉勾起。   听到陆珩关门的声音,甄瑶似才注意到,转过头来道:“王爷回来了?”   陆珩点头,走到炭盆边烤了烤火,去掉身上的寒气,道:“怎的还没休息?”   “哦,下午睡了会儿,现在不是很困。”甄瑶小声答,见陆珩动手开始宽衣,乖巧地放下手中话本,下床走到他身边主动帮他脱了起来。   陆珩挑挑眉,虽然以前在王府也都是甄瑶帮她宽衣,但多是他要求的,甄瑶还鲜少这么主动。   看着甄瑶乖乖的侧脸,陆珩心中发笑。小丫头,定是又有了什么贪玩的想法了。   甄瑶那点小心思,陆珩早就摸得透透得了,没等甄瑶主动开口,陆珩便无奈道:“明日起大皇兄会陆续请几位名医来府上为你看诊,我若不在林旬会负责接待,你就只管让他们看即可,就当是调理身子了,等过段日子,山匪之乱平息了,你再慢慢“好转”,到时候再带你好好玩玩儿,嗯?”   甄瑶抬头,对于陆珩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并不是很惊讶,点点头道:“其实我也知道外头不安全,也不是很想出去,只是今日听说北城有个最高的建筑名叫摘星楼,据说下雪时在楼顶赏雪最是好看,所以提前问问你行不行。”   陆珩早知道她惦记看雪惦记很久了,又怎会不答应?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行,等下雪了,本王亲自带你去。”   见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甄瑶忍不住抿唇笑,心里小小雀跃了一下。   半晌,又觉得就这么停止话题显得她就像只为了自己的目地聊天似的,似乎不太好,便又挑起了另一个话题道:“怎么这样晚才回来?可商量出什么对付山贼的有效办法了?”   陆珩笑笑,虽然知道甄瑶不过是随口一问,依然认真回答道:“办法早就有,只不过缺人执行而已。”   甄瑶似乎来了兴致,歪了歪头看着陆珩。   陆珩道:“所谓山贼前身,大多是山民流民或者是逃犯,自小穷怕了,又没什么远见,所劫之物不过是金银财宝之类,对于谷物粮食却是不屑一顾,随吃随拿,在即将入冬时,才想起来大量储存粮食。所以之前皇兄就想过围山断粮的法子,不过城中兵士太少,全围起来的话,每一个出口必然守不了多少人,很容易便突围,所以才要父皇借兵……”   陆珩说到此处,却突然停住了。   甄瑶正听得起劲,见陆珩不说了,睁着眼睛疑惑的看着她。   陆珩笑:“很感兴趣?不困?”   甄瑶下意识点了点头,谁料陆珩却突然一个打横将人抱起。   “这院子后头有一方温泉,既然现在不困,不如陪本王一起去,边泡边说,如何?” 第三十五章 拜见 小没良心的……   这定北王也是个会享受的, 北城虽寒冷,这王府里却是有好几处从山上引来的温泉所汇的池子,另外还有几个不小的暖阁, 这定渊阁便是两样都有的一处院子。   当然, 这些甄瑶原是不知道的,以至于被陆珩抱进温泉间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还以为陆珩是逗她玩儿的, 没想到还真有?   开玩笑, 这个时候泡温泉, 那定是不可能单纯的泡了。   甄瑶一被陆珩放下就急忙倒退了三步,“王爷,妾身……忽然有些困了, 还是先告退了。”   说完便要往外走,却被陆珩拽着胳膊又拉了回来。   “放心, 今夜不碰你,这温泉池子是我特意提前同皇兄说的, 你膝盖虽好了,但是内里筋骨刚刚愈合,泡泡温泉可舒筋活血,对你有利。”陆珩道。   甄瑶步子停了下来,看着陆珩的表情不似作假,心尖微动。   原来是为了她么?的确,她的膝盖外表虽然已经愈合,但是到了下雨天或者是见风久了还是会疼,她又不是个能忍疼的, 若能好的快些当然更好。   看看后面白纱帘内冒着袅袅热气的温泉池,甄瑶不可否认她也心动了。不过,陆珩说不碰她, 这话真的能信?   纠结再三,甄瑶还是妥协了。她都好久没有泡温泉了,外面又冷得很,泡一泡再睡想想都舒服。   陆珩看着甄瑶探头往后面瞧的模样,就知道小丫头肯定忍不住,忍着笑意牵着甄瑶的手往池边走。   越靠近池子,甄瑶感受到的热气越浓,掀开帘子,水面已经被白雾覆盖,看不清水位了。   池子是用的颗颗圆润的鹅卵石铺就,池口有石阶层层延伸至雾气中,鹅卵石的缝隙里甚至还附着几株碧绿的青草。甄瑶却很是喜欢,有一种置身野外的感觉。   走到池边,甄瑶看着陆珩,迟迟没敢下脚。陆珩无语片刻,无奈如甄瑶所愿脱了中衣,只着亵裤先走下了池子。   甄瑶看着陆珩往中间走去,这才慢吞吞的跟着走了下去,为了以防万一,连亵衣都没脱。温暖的泉水瞬间包裹住甄瑶的小腿,寒意驱散殆尽。   陆珩看着甄瑶小心翼翼的模样无声轻笑,抬脚往甄瑶那边走了过去。   甄瑶:“???”   “王……王爷?”   陆珩挑挑眉,“不是说还想听怎么围剿山贼么?”说罢后背往甄瑶旁边的石壁上一靠,继续道:“如今已有了足够的人,明日确认好几处下山的出口便可派人封锁看守,围山断粮,剩下的人则上山负责制造恐慌,山贼一急可能会分批下山探情况,到时候或逐个击破,或一网打尽……”   见陆珩说的认真,仿佛真的只是走近些方便说话,甄瑶紧绷的心慢慢放松下来,也背靠着石壁听起来。这池子水面大概到甄瑶的大腿,坐下来则刚到肩膀。热水将全身包裹,飘浮的雾气拂过脖颈,和着陆珩低沉的声音,还真有一种别样的舒服的感觉。   末了,甄瑶抬头道:“如此说来,你和大皇子也是要一起去围山么?”   “不需要全程跟盯,不过山贼狡猾,怕是得随时调整战术,所以,后面的一段日子应该鲜少能回来了。”   “哦。”甄瑶呐呐道,语气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失落。   陆珩偏头看她,想开口逗她,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算了,小姑娘总是会脸皮薄,口是心非的,可别又炸毛了。   想到之前的某些画面,陆珩摇头笑了笑,继续道:“不过也不会有多长时间,如今刚入冬不久,他们在山上存的粮食最多能保一个月,一个月后要么突围要么内讧,最多一个半月也就解决了。”   甄瑶点头:“嗯。”想了想还是扭捏的补充了一句,“那……王爷您小心些。”   陆珩忍笑接受了这句关心,道:“我不在府里这些日子,你若是无聊可以去王府后园看看,北城多山,珍奇异兽也有不少,宫里有的还是北城送去的。后园里也有一个不小的地儿养了许多小玩物,无事可以让林旬带你去逛逛。”   甄瑶乖乖应了。   “若是想找人聊天,可以去找定北王妃叙一叙,定北王妃人挺温和,想要什么东西也可以去找她。至于那些个侧妃妾室若是有想找你麻烦的,直接让林旬打发了便是,可别再如宫中那般了。另外……”   陆珩本不是个话多的人,今日全是说了他以往一个月的话量。没办法,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一不在,甄瑶不是给他惹出些小麻烦就是伤着自己,想到后面可能有大半个月都无法时时看着甄瑶,不知不觉就说多了些。   等他说完,偏头一看甄瑶,人早就已经靠在石壁上睡着了。   陆珩摇头失笑,罢了,总归自己这辈子是栽在她手上了,惹麻烦就惹麻烦吧,他替她解决了便是。   又泡了一会儿,陆珩起身将甄瑶打横抱了出来,脱下亵衣,裹上浴衣抱上了床。甄瑶睡的沉,哼都没哼一声。   将人膝盖以上仔细盖好被子,陆珩掀开甄瑶腿上的浴衣,用手抚了抚甄瑶的膝盖。原先的伤处外表只剩下了一层淡粉色的疤痕,看着是好了,但是这段日子以来的舟车劳顿也不知有没有牵扯到里面。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起身又为甄瑶上了一层调养筋骨的药膏,用纱布细细裹了。   抬眼看看依旧睡的不省人事的甄瑶,陆珩忍不住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   小没良心的。   第二日,甄瑶醒的时候,陆珩已经和陆徵出发了,甄瑶看着旁边的枕头发了会儿呆,准备起床活动活动。   忽的觉得膝盖上似乎包着什么东西,掀开被子发现竟是纱布,心里一惊,还以为自己昨夜又磕到了膝盖。   感受了一会儿没觉着疼来,满心疑惑的解开,的确是没受伤,那怎么又给她包起来了?   看这手法,应该是陆珩包的。   甄瑶揉了揉脸,将拆开的纱布又给包了回去。   罢了,就当护膝了呗。   “弦雨?”甄瑶朝着门外喊道。   守在门外的弦雨应声进来,“公主,您醒了?”   甄瑶点点头,“扶我起来,洗漱,待会儿一起去拜见一下定北王妃。”   昨夜甄瑶虽然听着听着睡了过去,但是前面大半的话都是进了脑子的。陆珩说定北王妃人还不错,应该不会有假。再说毕竟是住在人家家里,又是她名义上的嫂子,总归是要去拜见一下的。   弦雨应下,打起帘子让外头候着的人端着洗漱用具和早饭进了屋。   说来也巧,甄瑶早膳正用到一半,定北王妃的院子里也来了人,说是请甄瑶过去坐一坐认认人。   甄瑶欣然应允,用完早膳,便让那丫鬟引着她们去了定北王妃的院子。   定北王妃的院子名叫芳华轩,位于前厅正后方,离定渊阁并不远,穿过一座小花园就能到。   芳华轩门口早已经站了人等着,见甄瑶来了忙走上前挥退了原先引路的丫鬟,道:“见过谨王妃,奴婢是王妃的贴身侍婢采玉,请王妃随奴婢来吧。”   甄瑶点头,“有劳。”   采玉打起帘子,甄瑶轻低头进了屋,一进屋,步子蓦地僵了一下。   怪不得说是来认认人呢,原来屋子里不止定北王妃,还有好几位侧妃侍妾,甄瑶一进门,五六双眼睛齐刷刷地朝着甄瑶看过去。 第三十六章 看戏 八个女人一台戏……   虽然甄瑶没有预料到会出乎意料的有这么多人, 不过她好歹是一国公主,仪态气度都是从小养成,心中虽惊, 面上依然不变, 只停了一瞬便顺着之前的动作走进了屋。   见她进来,坐在中间主位上的女子起身走了下来道:“弟妹来了。”   这女子约莫三十出头, 模样不是特别出色, 但是眉眼温婉, 嗓音温柔,一袭蓝色滚毛边的衣裙衬的人气质更加柔和,举手投足之间又不掩大气, 想必应该就是定北王妃苏暮柔了。   甄瑶福身行了个礼:“见过王妃,因昨日身子不适, 故今日才来拜见,望王妃莫要怪罪。”   苏暮柔拉过甄瑶的手, 怪道:“哪里的话,身子最重要,都是一家人,拜见不拜见的有什么要紧?还有,莫要唤我王妃了,生分的很,唤我长嫂便是。”   甄瑶乖巧点头,“长嫂。”   苏暮柔笑道:“这才对,过来坐。”   甄瑶褪下外面披着的狐裘披风, 随着苏暮柔走到厅中,坐到了苏暮柔的右手正下方。   同时,原先坐在屋子里的七位女子纷纷起身行礼, “见过谨王妃。”   苏暮柔笑笑,一一介绍过去。   原来这些都是定北王陆徵的房里人,坐在甄瑶右边下首的三位都是侧妃,左边四位则都是侍妾夫人,一眼望去,个个都是花容月貌,不由暗叹一声这定北王果真是艳福不浅。   甄瑶悄悄抬眼打量她们的同时,她们也都在打量着甄瑶,不过好在都是些好奇的目光,并无恶意。   甄瑶看罢,轻轻点头,众人陆续落座。   苏暮柔看着甄瑶道:“还没问,妹妹昨日说身子不适,今日可好些了?”   “劳姐姐挂念,已经好多了。”甄瑶低眉垂眸,柔声答道。   苏暮柔点头:“那便好,听说弟妹前些日子受了惊,如今虽好些了,可依旧有些精神不振,王爷昨日便与我说了,也派了人去找擅长这方面的大夫。不过受惊乃是心病,寻医吃药只是辅助,还是需得多出来走动走动,保持心情愉悦才能好的快些。”   “另外,北城不像皇城,如今天气愈发冷了,妹妹也要多注意保暖才是。”   苏暮柔话说的真心,甄瑶心中微暖,一一应了。   苏暮柔说完,停了一会儿,又似想起了什么,朝门口看了看道:“月夫人呢?还没到么?”   甄瑶心中一惊,还有?   门口的采玉听主子问了,忙走过来,“回禀王妃,月夫人说她今早起来吐的厉害,要迟些过来。”   话说完,苏暮柔还没开口,坐在甄瑶对面的柏夫人已经率先翻了个白眼,无语的嘁了一声。   甄瑶心下疑惑,这月夫人说是吐的厉害,莫非是病了?可若是病了这柏夫人为何这个表情,难道是装病?   疑惑了没多久,甄瑶便知道了原因。   苏暮柔抬手压下了众人的不满低语,正要开口,门口的帘子却又被人打了起来,一位身姿妖娆的黄衣女子一手搭着丫鬟的手,一手扶着后腰,微昂着头走了进来。   见众人都在,也不行礼,以手掩面轻咳了几声,道:“王妃姐姐见谅,妹妹今日一早起来便害喜害的厉害,吃了吐的,这才来晚了些,耽误了众姐妹的时间,还望王妃莫要怪罪。”   甄瑶额角忍不住抽了抽,心中恍然,原来不是装病,是有孕了啊,怪不得。   只不过这位月夫人胆子也忒大了些,看那小腹,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就敢整日扶着腰趾高气扬的乱跑了,一个妾室而已,不仅不顾礼数,还敢主动与正妃姐妹相称,也太不识好歹了些。若是在周国,后妃敢这么大胆,就算有孕动不得身子,这位分怕是也不想要了。   甄瑶转头看向苏暮柔,苏暮柔却似已经习惯了似的,朝甄瑶歉意一笑,便让人搬了凳子让月夫人坐了。   甄瑶“……”   就这么算了?甄瑶心里有些不忿,但是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说,只能回以一笑。   月夫人扶着丫鬟的手坐下,轻抬手打了个哈欠,忽的注意到甄瑶这个新面孔,容貌还远胜屋内众人,眼神蓦地变得犀利,坐直了身子道:“妾身当今日大家聚的这么齐是为什么呢,原来是来了位新妹妹。”   默默坐在一边的甄瑶忽然接收到如此不善的目光,接着又听到了月夫人的一句“新妹妹”,满脸莫名其妙。   众人也刷地安静了下来,柏夫人白眼翻的更大了。   苏暮柔脸上的笑也再挂不住,冷声道:“放肆,休得无礼,这位是谨王正妃。”   月夫人一愣,眼中的犀利都变成了尴尬无措。   柏夫人嗤笑道:“月妹妹不过怀了个孕而已,腿脚不灵便也就罢了,如今连眼睛也不好使了?”   “你……”月夫人刚要说过去,被苏暮柔一拍桌子挡了回去,“还敢无礼,还不快向谨王妃道歉?”   月夫人咬咬嘴唇,也知是自己有错在先,狠瞪了柏夫人一眼,起身极快的行了个礼。   “妾婢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谨王妃,还请谨王妃莫要放在心上。”   她都这么说了,又有苏暮柔这个主母在场,甄瑶自然不好不给她面子,笑笑道:“无妨,昨日宴会本王妃并未在场,月夫人没见过也是正常的,不知者无罪。”   月夫人倒也自觉,一听甄瑶说不怪罪,立马又坐了回去,敷衍之意尽显,看的其他侧妃夫人又是一阵斜眼冷哼。   依然是柏夫人最先看不过眼,斜觑着月夫人,阴阳怪气道:“月妹妹自从有了身子,越发自觉了,也就是咱们王妃娘娘性子好,不与你计较。你出去问问别的官宦人家,或者问问谨王妃,谨王府里的妾室可有做成你这副不懂尊卑以下犯上的模样?”   诚然,定北王府后院里的这几位都没怎么去过皇城,并不知道谨王府里并没有什么妾室。   对于再次莫名被点名的甄瑶,只好在心里默默安慰了自己一句不知者无罪,随后向投来目光的众人回以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最后还是苏暮柔看不下去,以手抚额出声道:“好了,月夫人有孕在身,柏夫人你也少说两句,今日让大家过来是因为有远客来访,让大家来认认人小叙一番的,可不是让你们来吵嚷来的。”   苏暮柔虽然性子温软,但到底是正妃,这话一出,底下全都安静了下来。苏暮柔脸色这才好了些,转头与甄瑶问起了皇城的近况。   这一番会面直到快一个时辰才结束,从芳华轩出来时,甄瑶还颇有些意犹未尽。   倒不是因为与苏暮柔聊的开心的缘故,而是这定北王府后院的侧妃侍妾之间的你来我往,简直像看大戏一样精彩。   这一个时辰之内,她也理清了不少。原来定北王府里人虽然多,却都是这几年才添的,原因就是府内子嗣单薄,如今就只有苏暮柔有一位十岁的小少爷。所以这些女子一入府便竞争激烈,最终月夫人最先怀上了孩子,所以才倍受重视,她自然趾高气扬,但同时其他人也就更加不满。其中要数与她同天入府的柏夫人为当中之最。   柏夫人不仅情绪最多,胆子也最大,光这一个时辰就怼了月夫人不下十句,把别人不敢说的话也给说了。其他人也是明刀暗箭的讽刺来讽刺去,连侍寝都敢往外说,看的甄瑶目瞪口呆。   至于甄瑶,她不是王府中人,也就不在波及范围内,再加上本身又是个病人“病人”,除了一开始和苏暮柔说了几句话之外,后面基本都在看戏。   回想方才那场激烈的口水仗以及苏暮柔频频朝自己投来的歉意目光,甄瑶想笑的同时,又无比庆幸。   还好她目前还没有这样的烦恼,一旁看着是挺好玩,但若是她处在苏暮柔那样的位置,还得负责调解,那可就真是令人头疼了。   这么想着,她这日子过得似乎还算不错?   也不知道陆珩什么时候纳妾,不过,应该也是迟早的事吧……   想到此,甄瑶心里有些难过,回想起陆珩为自己解围,给自己上药,和自己一起骑马的模样,一想到陆珩或许也会和其他女子如此,甄瑶心里就跟有火在烧灼似的难受。   “王妃,王妃?”   “嗯?”甄瑶猛地回神,发现林旬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前。压下心底那些莫名的想法,甄瑶轻咳一声道:“什么事?”   林旬一拱手:“王妃,定北王为您寻的一位民间医师到了。” 第三十七章 奇怪 什么事都很奇怪!……   “大夫已经到了?这么快?”   林旬点头, “是,王妃放心,只管让医师把脉就好, 其余的交给属下便可。”   陆珩也和甄瑶说过, 甄瑶自然放心,随着林旬往定渊阁回去。   却在踏进院子的同时, 脑子里忽然回想起了方才屋子里月夫人的模样, 心中忽地一凉。   说起来她与陆珩也成亲这么长时间了, 也有了夫妻之实,那她会不会……   以前是因为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所以她自己都根本没有想过这方面, 如今月夫人这一提醒,她倒是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月信似乎有一个月没来了。   她虽对这方面不是特别懂, 但也是知道月信与有孕之间的关系的。想到此,甄瑶心里有些发慌, 慢慢用右手覆在了自己小腹处。   应该……不会的吧。她以后还是要回周国的,若是有了孩子,她简直想都不敢想。   脑海里又想起陆珩在大婚之夜和她说过的那个“保命的法子”,陆珩只说过那一次,后来陆珩待她的种种,也使她把那当做是陆珩吓唬她的话,她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用孩子来保命的。   甄瑶自己也知道,若是她真的有了个孩子,那她恐怕就再也无法离开云朝了。   “王妃, 怎么了?”弦雨见甄瑶走着走着忽然放慢了步子,小声问道。   甄瑶回过神,攥了攥手指, 勉强笑笑,“没事,有些冷而已。”说着脚下微微顿了一下,才抬脚踏进了院子。   来的医师是一个白须白眉的老大夫,见甄瑶进来了,低头拱手行了个礼。   甄瑶微一点头,迟疑了一会儿才坐在,慢慢伸出了自己细白的手腕。   当大夫的手隔着薄薄的丝绢摸上她的脉搏的时候,甄瑶感觉自己的心跳瞬间快了好几成,眼睛直直盯着大夫的表情和动作,额头甚至渗出了细汗。   老大夫微微闭着眼睛,轻捻胡须,把了一会儿脉开口道:“敢问王妃是何时受的惊吓?”   林旬道:“约莫两个月前。”   老大夫点头,“依老夫看,惊悸之症已无大碍,至于精神不振,也只是长久待在屋中憋闷所致,多走动走动保持心情愉悦即可。”   甄瑶原本听老大夫开口时,心就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忽的把出什么她害怕的脉来,好在并没有,甄瑶心里默默出了一口气。却又有些不放心,忍了忍还是没忍住,道:“可有……其他的了?”   老大夫点了点头,“老夫正要说呢,王妃的惊悸之症虽无大碍,但是却气血亏虚不足,以导致月信紊乱,需得好好调理才是。”   至此,甄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当着林旬的面说出月信这种事有些难为情,但是是从大夫口中说出来的,也就还好了。   等大夫开好了方子,林旬便如来时那般将人送了出去。   人都出去后,甄瑶长出了一口气,端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两口水,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还好,不是她想的那样。   可松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担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就算现在没有,若任其发展,以后也肯定会有的。   甄瑶的眼睛落到桌上的药方上,如今外头不安全,拿药估计也是在定北王府的库房或者派家丁出去。看来还是得等过一段时间外头太平了再找机会出去一趟了。   手再次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脑海中浮现出陆珩微微勾唇的模样,甄瑶心中一阵刺痛。   要不,时间还是过得快些吧,否则她只怕到时候即使没有孩子,她也走不了了……   ******   从那天后,陆珩果真如他所说的一般,开始围山后,一连几天都没有回王府。不过每天都还是会有人回来送平安信,知道剿匪过程进行的一直很顺利,甄瑶和苏暮柔也都安下了心。   虽然在府里闭门不出,甄瑶却一点都没觉着无聊,西院里那些侧妃每天都能搞出一些事来,   这几日甄瑶每日都会去芳华轩坐一坐。北城只有定北王这么一个亲王,其余官员很少。苏暮柔以往就没什么可以陪着说话的人,多是一个人打理后院,如今又添了这些个不省心的,日子愈发不好过,如今与甄瑶还能勉强说上几句话,自然想与甄瑶多聊聊。   苏暮柔原本也是京中的大家小姐,腹有诗书,温柔贤淑,嫁与陆徵时陆徵还是大皇子,当时完全没预料到之后的变故。   后来一朝生变,圣旨下来的那天,苏暮柔也只是震惊过后便默默的收拾东西,毫无怨言的跟着陆徵来了天寒路远的北城,从此再不能与家人常聚。   甄瑶和苏暮柔聊过几回天,发现这位定北王妃其实并不如表面那般不在乎,只不过是性子柔弱无力反抗罢了。每次与甄瑶聊天时,苏暮柔都很喜欢将话题往皇城中引,很喜欢让甄瑶给她讲皇城中的事,说着说着还会时不时发起呆来。   因着苏暮柔的样貌气质都与甄瑶的姑母很是相似,甄瑶感到很亲切,所以她想听什么,甄瑶也乐意讲给她听。   只是今日的苏暮柔却不知怎么的,同之前大不一样。   甄瑶抬头看看已经坐在那儿出了大半天神的苏暮柔,终于忍不住出声喊道:“长嫂,长嫂?”   “嗯?”甄瑶喊了几声后,苏暮柔才忽地回神,目光停滞了一会儿之后才又恢复了神采,道:“抱歉,我又走神了,弟妹接着说。”   甄瑶有些不放心,道:“长嫂,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苏暮柔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无事,是王爷昨夜回来了一趟而已。”   甄瑶一惊,微微提高了声音:“定北王昨日回来了?可是有谁出事了?”   苏暮柔见她着急,忙安抚道:“不是不是,弟妹莫急,王爷昨日只是回来拿了些东西而已,没人出事。”   甄瑶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如此,那就好。”   苏暮柔说完再次停顿了一瞬,随后似是忍不住疲累般以手扶额,朝甄瑶歉意一笑道:“抱歉弟妹,昨日王爷回来的晚,我又浅眠,所以昨夜没睡好。”   甄瑶看着苏暮柔的精神不大好,也早有辞意,闻言起身道:“身子要紧,长嫂应当好好休息才是,正巧弟妹回去也有些事要做,不如等长嫂精神好了再派人来叫弟妹好好说说话?”   苏暮柔点头,“劳烦弟妹跑这一趟了。”   从芳华轩出来,甄瑶才发现外头的天不知何时已经变得灰蒙蒙的,弦雨正拿了个披风从院外进来,见甄瑶出来忙将披风给甄瑶披上。   “王妃今日出来的倒是早,还好奴婢赶早将厚披风拿来了,看这天怕是还会降温,王妃还是快些回去吧。”   甄瑶点头,边朝着定渊阁走边想着苏暮柔方才的模样,心中奇怪不已。苏暮柔发呆时她仔细看了,神情呆滞的同时,还隐隐带着痛苦,看着根本不像是疲倦。   可是今日信使来报信时她们都在,并无人受伤,而且就算是受伤了,那肯定也是挪回来医治的。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正出神间,走过拐角时,却忽的看到府上的齐管家带着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正往这边走。   齐管家显然没料到会碰见甄瑶,停了一瞬便带着身后的人低头行礼。   甄瑶本也是无意打量,只是他身后的人的打扮太过奇怪,这才多看了两眼。只不过那人被黑斗篷裹得严实的很,根本看不见脸。正要收回目光时,那人却似察觉到了甄瑶在看她,极快的往甄瑶这边瞥了一眼。   只是一眼便极快的转了回去,跟着齐管家转过拐角不见了踪影。   另一边的甄瑶却是皱眉停下了脚步。虽然方才那一瞥很快,但是甄瑶自小视力及记忆力便是绝佳,那一眼已经让甄瑶将他的脸看到了大半,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袭上心头。   仔细搜寻记忆后,甄瑶微微睁大了眼。   那人,怎么像是平阳关的梁总兵? 第三十八章 雪 玩儿雪喽   甄瑶微皱了皱眉, 怎么可能?梁总兵怎么会出现在这儿?难道是看错了?   甄瑶又往拐角处探了探头,只可惜人早已走远,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弦雨也朝着甄瑶看过去的地方, 瞧了瞧, 自然什么也没瞧见,看着天越来越暗, 道:“公主, 怎么了?这天看着越来越不好了, 还是先回去吧。”   甄瑶又朝那边看了一眼,收回了眼神,总觉得有些不安, 可是再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先回去吧。   回到了定渊阁, 外头的天就彻底黑了下来,屋里的炉子烧的旺盛, 甄瑶在屋里吃了晚饭,抱着一个手炉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发呆,忽然有些想糯糯了。   若是糯糯在就好了,这样冷的天气,要是能把小东西三毛茸茸暖和和的抱在怀里,肯定很舒服。   还有时羽,要是时羽在这儿,肯定不会让屋子安静下来。   还有陆珩……   想到陆珩,甄瑶的眼神蓦然黯淡了下来, 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这都好几天没回来了,还有点……怪想的。   一旁炉边做针线活儿的弦雨见自家一向心大的公主愁眉苦脸的模样, 笑道:“这每日清闲无事的,公主怎么开始唉声叹气起来了?”   想人了什么的这么难为情的事甄瑶当然不会说,撇撇嘴抱着被子躺下了。   同一时间,北城外山脚下的营帐内,陆珩坐在烛光下,回想这这几日的围剿,眉头微锁。   这几日的剿匪进程一直很顺利,从围住下山路口开始,一切便如预料般发展。先前几天的确有几小波山匪试图突围,这几天也安静了下来,根据混进去的人来报说,里头表面虽然安静,但是私下里已经有人的心开始慌了。   接下来只要再守一段时间,那些人迟早会在断粮的情况下从内部涣散,到时候要攻破就容易多了。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但就是太顺利了才不对劲。   从前几次陆珩与山匪的接触来看,这些山匪其实并不高调,与陆珩刚到城外抓住的那些目无王法的山匪简直判若两人。当然也可以认为是对朝廷此次的大动作而忌惮。但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一开始也就不会像陆徵去往皇城的信中所说的那般胆大包天,肆无忌惮,逼着朝廷出手了。   陆珩手指轻轻敲击着桌边,目光缓缓移到右边,看着旁边陆徵的营帐。   看来他之前的猜想大致没错,若之后真能证实了他的猜想,那他的大皇兄可真是用心良苦了。只不过陆珩总觉着这其中还缺了一环,不过也没关系,总归暂时这火烧不到他身上。   陆珩唇角微勾,将桌上的卷宗收了起来。   这场剿匪应该很快就会结束,来时走的急,沿途都没有好好看看,回去的时候该要带瑶瑶好好玩玩儿才是。   回想起甄瑶偶尔想要某样东西时那睁的大大的渴望的眼睛,陆珩心中一片柔软。   这个时候人应该睡了吧,也不知道这几日有没有好好用饭。   思绪一飞出去就有些难再收回来,想着想着便再也不满足于脑海,愈发的想见到人。正巧外头守着的人进来禀报说外头下雪了,陆珩认命的叹了口气,起身叫人备马。   晨光熹微,甄瑶昨夜睡得早,没等弦雨进来叫便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一睁开眼,发现床边竟然坐着一个人,带看清她的面貌时,甄瑶瞪大了眼。   居然是陆珩?她莫不是在做梦还没醒呢?   想着,甄瑶闭了闭眼再睁开,手在被子底下捏了一下自己,有点疼,不是做梦。   陆珩身上还穿着一件披风,一看就是刚回来不久,正斜靠在床头,手里还拿着她的话本子津津有味的翻。察觉到甄瑶醒了,转头和甄瑶对上了眼。   “王爷,您怎么回来了?”   陆珩将手中的话本放到了膝盖上,下巴朝着窗外扬了扬,道:“外头下雪了。”   甄瑶听了,愣了一会儿才惊喜的从床上坐了起来,探着头往窗外看。   果然,即使窗户并没有打开,从上面反射出的与这个时间不太相符的属于日光的白色也能引证,外头的确是下雪了。   甄瑶起身下床,想要打开窗户看的真切一些,却被陆珩按了回去。   “外面冷,先穿衣洗漱,用过早膳咱们一起去摘星台。”   甄瑶想起了之前和陆珩提过的话,没想到这人还记得。甄瑶看了眼陆珩身上还没来得及褪下的披风,难不成是夜里特意回来的?   “可是,那山匪那边怎么办?”甄瑶心里虽然高兴,可若让陆珩误了正是,那就万不应该了。   陆珩笑笑:“无事,今日大雪,想必不会有什么动作。”   甄瑶这才放心,欢喜地喊了弦雨过来帮她洗漱。   洗漱过程中,陆珩都安安静静的靠在床边等着,手里依然拿着话本在翻,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甄瑶有些纳闷,陆珩也喜欢看话本?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且这话本她昨日也看过,似乎并没什么有趣好笑的地方呀,反而还让人郁闷的很,陆珩怎么笑得出来的。   忽地,甄瑶突然想起了什么,整个人瞬间僵硬了。   那话本上的男主角是个有些才情但是迂腐守旧的书生,因为太过愚孝且不通人情世故,使得甘愿与家人决裂也要跟着她的一位小姐受了很多委屈。写这话本的人也是个有文采的,很能使人沉入其中,她看的时候几度想要骂人,却又因为是虚拟人物,所以边用笔在让她气不过的地方注了不少批语,全是说那男主角儿的,有些还是她平时不会说出口的话。   甄瑶偷偷偏头往陆珩手上的书页上看了一眼,果然在上面偏见了毛笔落下的字迹,脸霎时红了个通透。   发现了这一点的甄瑶毁的肠子都青了,眼看着陆珩丝毫没有放下来的意思,简直想走过去将话本抢下来,当然,只敢想想而已。   手下的动作逐渐加快,不过片刻便梳洗好,迫不及待让丫鬟将早膳摆了上来。   甄瑶走到陆珩身边,看着那画本上明晃晃的字迹,若无其事地呵呵笑道:“王爷应该还没用早膳吧,要不要过来用一些?”   陆珩抬头看了一眼甄瑶,点头嗯了一声,颇为不舍的将话本放下,站起了身。   甄瑶看看那话本,干笑道:“没想到王爷也喜欢看话本,不过这一本着实不大好看,王爷若喜欢,妾身再让人去找些好看的。”   陆珩唇边的笑意更深,答非所问道:“王妃的字不错。”   甄瑶浑身一僵,羞的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珩走到桌边,伸手摸了下药碗的外壁试了试温度,抬头朝着甄瑶道:“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喝药。”   甄瑶呐呐的哦了一声。对于陆珩看她喝药一副早已知晓的模样也不惊讶,乖乖的走过去喝了药再吃饭。   好在陆珩也知道她脸皮薄,吃饭的时候没再调侃她,甄瑶总算松了口气。   待吃了个半饱,甄瑶才觉得脸上的热度下去了些,打破沉默道:“山匪那边,进展如何了?”   陆珩道:“顺利的很,再有半月就能解决了。”   甄瑶大喜:“这么快?原先不是说得一个多月么?”   “那是往多了算,如今这一场雪全是加快了进程。”   甄瑶点头:“原来如此,看来瑞雪不止兆丰年,还能剿恶匪呢。那咱们岂不是还能回去过年了?”   陆珩因为甄瑶话里的那个“咱们”弯了嘴角:“想回去了?”   甄瑶没有否认,道:“想糯糯和时羽郡主了。”其实也不尽然,最主要的是到了年下,父皇肯定会给她来书信的。当然后面这句话,甄瑶没说出口。   再说了,这外面虽然没什么束缚,但总觉着缺了些什么,陆珩也有任务在身,老是一个人也怪无聊的。   陆珩道:“快的话半月就能结束,到时候时间还早,咱们回去的路上可以慢些速度,边走边玩,也不影响回去过年。”   这话算是说到甄瑶心里了,甄瑶抬头,笑眼弯弯,礼尚往来的给陆珩夹了一筷子菜。陆珩对这个“谢礼”十分受用。   饭后,陆珩将准备好的白狐裘给甄瑶裹上,牵着人的手出了门。   一出门,甄瑶便眼前一亮。外头的世界已然成了一片纯白,而雪竟然还在下,是她在从未见过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又落地无声,宛若漫天飞扬的白蝶。   甄瑶忍不住伸手接住了一片,待那雪花在水中融化成水滴,心中的兴奋像忽然被点燃了似的,大笑着冲进雪里打了个滚。   陆珩低头看着自己蓦然空了的手,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在雪地里打滚的甄瑶,眸中尽是温柔。   站在不远处的弦雨双手捧脸看着这一幕,心道可惜,要是时羽郡主在就好了。   远在皇城的时羽正双手抱着糯糯不住的揉捏,忽地抬头打了一个喷嚏,并无所觉的揉了揉鼻子,继续揉搓糯糯毛茸茸的头。 第三十九章 嘴硬 抱抱上楼梯   摘星楼位于北城西南边的一条河边, 从定北王府过去大概两柱香的时间。   甄瑶坐在缓缓行进的马车内,时不时掀开窗帘的一角看看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满脸的意犹未尽。   方才她正在雪地里打滚打的起劲儿, 坐在雪地上看着手边洁白晶莹好似她最爱吃的白玉糕的雪团, 想起小时候偷偷吃雪而被母后又气又笑的责骂的画面,忍不住捏起一小块就要嘴里送。   可惜还没沾上唇, 就被身后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截了下来。   甄瑶回头, 原来是陆珩不知何时走到了甄瑶的身后, 微蹲下身拿走了甄瑶手里的小雪团。   看着手里散发着阵阵寒意的白色晶莹,陆珩用另一只手点了下甄瑶的额头,“不凉?”   甄瑶眨了眨眼, 从恍惚中回过神,母后的笑颜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陆珩放大的俊颜,同样带着微微的宠溺笑意。   人不同, 但是暖意却丝毫没有减少。   陆珩伸手将傻傻看着她的甄瑶从雪地里拉起来,像对待小孩子似的拍了拍甄瑶身上的狐裘上的雪,盖上兜帽,牵着人往外走。   甄瑶看着陆珩拉着自己的手,笑眼弯弯。   府外,马车已经备好了在那儿等了些时候了,车夫和随侍的人身上都落了一层雪。   甄瑶有些为刚才自己的磨蹭感到歉意,大冷天的还让人家等,所以按捺住了自己还想再玩儿一会儿的心思赶紧上了马车。于是便有了行驶途中不断往外瞧的这一幕。   陆珩看着甄瑶的小模样, 不由失笑,“这么喜欢雪?”   甄瑶回过身,看着手中的两片雪花慢慢的融化成水滴, 道:“以前母后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她说冬天是万物沉寂休息的季节,包括人和心。春夏秋季的繁花和温暖总是容易滋生贪婪和浮躁,时间会不由得变快,就像雨水落地一样快。而冬天的时间便会变慢,就想雪花缓缓飘落一般,所以有更多停驻和回顾的时间。白色象征着纯洁,掩埋尘污的同时也会让肮脏无处遁形。”   甄瑶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笑意由轻快兴奋转为淡然的微笑,“母后和我说的时候我还太小,不太懂,当然我现在也不是很懂,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每次我看到下雪都会非常的开心,就像真的没有了其他的杂念了一样。只可惜周国地处偏南,下雪的日子少,就算下了也不会很大。”   陆珩不是很喜欢看到甄瑶如此沉静恬淡的表情,特别是看到她在雪地里欢快大笑的模样之后,想了想,也将手伸到了窗外。   甄瑶其实是有些想家了,正垂着眸子出神,脸上忽然传来一阵刺骨的凉意,冷的甄瑶一缩脖子。   偏头,陆珩的手中竟然多了一捧雪,方才便是陆珩捧着这一捧雪凑近了她的脸。   甄瑶:“??王爷?”   陆珩拿过甄瑶的手,将手里的雪放到了甄瑶的手上,手很冷,但是马车里很暖和,所以也只是手冷而已。   “拿着,玩儿吧。”   甄瑶看看完成交接后就好整以暇坐在一边看着她的陆珩,再看看手里的雪,莫名笑了起来。   方才的难过一扫而空,团了团手里的雪团,果真揉搓着玩了起来。   陆珩满意的勾了勾唇。   两柱香后,马车停在了摘星楼前。陆珩拉住急着下去的甄瑶,替人紧了紧领口,牵着人下了马车。   甄瑶抬眼看了看这座摘星楼,心道不愧是北城最高的楼,足足有十二层之高,传闻是前朝守北城的亲王建来给自己的王妃赏景用的,如今则是定北王偶尔设宴的地点了。不过也只仅限于一二层和第十二层,三层以上打扫起来麻烦,已经很久不用了。   摘星楼整体类似塔型,越往高层越窄。最高一层则是由一个雅间和围廊构成,站在围廊上可以俯瞰整个北城以及周边的风光。   甄瑶和陆珩此次来的目的,自然也是第十二层。   陆珩早打过招呼,所以此时门口以及楼梯边已经有人候着了,见两人来了,纷纷低头行礼。   陆珩点了点头,让众人留在了一层,两人直接上楼。因为楼梯比较窄,只能一前一后徒步上去,甄瑶起初还因为兴奋不断催促着前面的陆珩快些,但也只坚持了五层,六层之后就渐渐慢了下来,开始额头冒汗了。   陆珩看着甄瑶有些气喘的模样,作势要来抱甄瑶,被甄瑶闪身躲过。   陆珩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又看看甄瑶略不服气的眼神,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继续往上走了。   甄瑶看着陆珩的背影,抿了抿唇,锤了锤自己的腿继续往上走。   只可惜甄瑶本就是细胳膊细腿的,平时又不怎么多运动,强撑着到了八楼终于还是撑不住地靠在了墙上,支着身子微微喘气。   站在上面两阶的陆珩回过头,微微挑眉,嘴角含笑的看着甄瑶。   甄瑶:“……”   看着陆珩明显在等她开口的模样,甄瑶咬了咬唇,万分纠结。力气确实是没力气了,可开口说让陆珩来抱她也太难为情了,甄瑶光是想想都觉着耳根发烫。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还是陆珩先无奈妥协,抬脚走下来将甄瑶打横抱了起来。抱起来的瞬间,甄瑶似乎听到陆珩喉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闷笑,连带着胸腔也微微震动。   但此时的甄瑶反正是害臊的不敢抬头去看了,头埋在陆珩胸口满脸的生无可恋。嘴硬还没硬到底这事儿她自己都有觉得好笑,陆珩笑就让他笑话去吧。   陆珩看着埋头装死的小姑娘,眼底笑意更深,抱着人的手紧了紧,步伐稳健的朝着楼顶走去,一阶一阶不带停顿的直接就上了十二层。将甄瑶从怀中放下来时,甄瑶都没听见他喘一声。   甄瑶抬头看着依旧面无表情的陆珩,默默在心里给陆珩鼓了个掌。   楼梯的尽头便是雅间的门,甄瑶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布置的精致温馨,还提前烧好了炭火,暖融融的。   不过甄瑶只简单看了几眼便直接走到尽头打开了围廊的门,漫天的雪幕顿时呈现在眼前。 第四十章 意外 终于可以出门了……   围廊很宽, 绕着雅阁围了一圈。细密的栏杆只到甄瑶的腰部,廊顶也很高,站在廊下向上看, 只能看到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 与天幕连成一片,像是一副会动的画卷。   甄瑶往前走了几步, 靠在了栏杆上, 轻飘飘的雪花偶然被风吹拂着落在了甄瑶的脸上的发间, 宛若轻吻。甄瑶看着这广阔绝美的景色,恍然失神。   直到陆珩看不下去了,担心她冷, 走过去将甄瑶伸出去的手握住收了回来,甄瑶才回头看了陆珩一眼, 叹道:“真的好美。”   陆珩无声默认,将甄瑶的手握在手里, 同她一起看这漫天的雪幕。只不过不止看天上,还看底下那被雪盖住的茫茫大地。   “母后说的果真不错,置身与洁白的大雪之中,时间似乎真的能够变慢,心中舒缓沉静,以往倒是没发现。”   甄瑶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陆珩的这声“母后”喊的是自己的母后,不由撇了撇嘴,是我的母后,喊的这么亲热做什么。   甄瑶在心里腹诽了一句, 又听陆珩道:“看来瑶瑶果真是很喜欢这里,不如过几年咱们也找个离皇城近一点冬天会下大雪的地方建一座阁楼,每年冬天都去住几天?”   陆珩语气虽然带着笑, 可看着甄瑶的眸子却是认真,似乎已经将此事列入行程,只等着甄瑶回应似的。   甄瑶在云朝从没想过以后,霎时有些慌乱的躲过了陆珩看过来的眼神,“王爷公务繁忙,哪有那个闲时间,还是算了吧,皇城年关时也会下几场,观赏也够了。”   陆珩闻言轻笑:“现在是忙些,但总归会用上的。或许还可以在几座冬暖夏凉的城镇里置几间宅子,等咱们老了还可以经常在各地游玩小住,瑶瑶觉得如何?”   甄瑶干笑两声,抬头看雪。   陆珩却没让她借此逃避回答,将唇贴到了甄瑶耳边道:“既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温热的呼吸让甄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想要拉开些距离,却被陆珩猛地按住肩膀转过了身,随后炙热的吻无法阻挡地席卷了她的唇。   置身于漫天雪幕中的小巧阁楼上,两道白色身影紧紧纠缠,仿若与这漫天的白融为一体。   许久之后,陆珩终于暂时停歇,看着靠在他怀里已经有些发软的甄瑶,眸中满是温柔的宠溺和疯狂的占有,猛地将人一把抱起进了雅间,一脚踹上了门。   甄瑶的小心思陆珩不会不知道,只可惜甄瑶的想法注定要落空了,从甄瑶闯进他的生命里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已经逃不脱了。   至于以前的事,若是等甄瑶自己想起来怕是不知道还要等多久,陆珩想了想还是回去后找个机会和她说吧。不过丢脸些而已,若是能让瑶瑶少害怕他,多信任他一些的话,那也不算什么。   至于自己的心意,陆珩也不介意全都剖给她看,就算这辈子永远也得不到相对等的爱,对他来说,只要身边有她,便足够了。   待到两人回到定北王府的时候,不出意外的已经快到申时了。   守在门口的弦雨看到被陆珩抱回来的甄瑶,早已经见怪不怪了,默默跟着人进了院子。   甄瑶整个人都被狐裘包裹住,连个脸都没露出来,直到进了暖和的屋子里才被陆珩剥了出来塞进被子里,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了一眼,见是陆珩,便又头一歪睡了过去。   陆珩摸了摸甄瑶脸,眼中尽是笑意,两人安顿好后才起身出了屋子。   门外,弦雨正站在门口,见陆珩出来了便抬脚想要进去,被陆珩伸手拦住。   “王妃睡的正熟,别进去吵她。”   陆珩都带发话了,弦雨自然不敢再进去,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点头称是。   陆珩转头将门外用来隔风的厚垂帘理了理,确认没有风灌进去,转头看着弦雨问道:“王妃这些日子过的如何?府里那些侧妃妾室可有生事?”   弦雨低头答道:“回王爷,王妃这些日子除了和经常去定北王妃哪儿说说话之外,便是在屋子里看看画本或是去逛逛后花园,吃好喝好的,除了偶有时会喊着无聊之外,没什么不如意的。至于府里的侧妃夫人们,小吵小闹是有,不过也是仅限于她们之间,王妃不过偶尔看看热闹。”   陆珩点点头,又道:“那可有其他人来拜访?”   弦雨摇摇头,“奴婢不太清楚,应当是没有的。”平日里她们都是在院子里呆着,两位王爷都不在,有人拜访估计也是去找定北王妃,她们也无从得知,不过最近定北王妃精神不好,除了和王妃说说话之外没听说接待外客,应该是没有的。   陆珩转头看向一旁的林旬,林旬摇了摇头,示意并无异常。   陆珩了然,“那便好。林旬你继续守着,城外还未结束,本王便先回去了。”说完,又看了看天,道:“如今山匪已被围住,城里已经恢复如常,等天晴了些,也可以带王妃出去逛逛,不要走远,多带些人。”   两人点头称是。陆珩又回头看了一眼屋门,转身出了门。   甄瑶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得知陆珩昨日就走了。也不只是高兴还是失落,当然更多的还是忧愁。   想想昨天陆珩在摘星楼上说的话,和忽然强硬的态度,甄瑶有些后怕的揉了揉手腕。   自从上次月夫人的事以及那大夫走后,甄瑶便对怀孕以及那事儿开始敏感起来了,深知不能继续放纵。可是她昨日也尝试拒绝了,可惜根本没用,不但没用,火好像还越烧越燃。   甄瑶苦着脸抚了抚自己的腹部,看来买药这事得尽快了。   好在弦雨和她说了陆珩的话,知道等天晴了些就可以出去了,甄瑶也松了口气,开始盼着天快些晴。   不负所望,雪在甄瑶醒了后没多久就停了,随后便现出了灿烂的阳光。府里的人纷纷开始铲雪,将路全都清理了出来。不过府里虽然已经可以畅通无阻,但是府外却不是,昨日下雪时算还好,回来的时候依然多花了两倍的时间,如今化雪时路上容易结冰,还是再等等才好。   无法,甄瑶只得又耐心的等了一天,等街市上的路恢复如常便迫不及待的出了门。   北城的街市比不上皇城的热闹,却比皇城的要大不少,卖的小吃都和皇城的很不一样,还伴随着各式各样的吆喝声,烟火气十足。   甄瑶坐着马车行了一段便叫停了车,带着弦雨后头跟着林旬等人边走边看了起来。   当然,甄瑶看的不仅仅是路边的小吃和稀奇玩意儿,而是沿路药堂的位置。   待看的差不多了,甄瑶便按照自己的计划进了一家酒楼,找了个里面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了下来,在等上菜的间隙谎称自己肚子不舒服成功带着弦雨进了酒楼的后院。   林旬本能的想跟过去,只是这事毕竟男女有别,只好作罢,但是依然不错目的盯着甄瑶去的方向。   弦雨本来还担忧的看着甄瑶,却发现自家主子本来朝着茅房的方向走,却在拐了个弯之后忽然换了个方向,找了个人打听了一下后门便直冲后门而去。   弦雨有些摸不着头脑,“公……夫人,你这是去哪儿?”   甄瑶站在后门口朝弦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好弦雨,你帮我看着别让林侍卫找过来,我要去附近的药堂买些东西,很快就回来。”   听到药堂,弦雨微微睁大了眼,又听到甄瑶说要避开林旬,虽然困惑但更多的是担心,道:“药?夫人您是生病了么?需要什么还是奴婢去给您买吧。”   不是没想过让别人去,但是她信得过的只有弦雨,可弦雨不通药理,她至少还学过一些。林旬看的紧,弦雨若是买错了第二次机会可就不好找了。   甄瑶拍了拍弦雨的肩膀,往外堂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没关系,药堂离得不远,我观察过的,很快就回来,你在这儿好好守着,其他的回来再告诉你。”   时间紧急,甄瑶吩咐完后便提着裙子小跑着去了。留下弦雨想追又不敢追,急得在原地直跺脚。   好在甄瑶之前勘察过,说辞也早就在心里打好腹稿,没费什么力气就将药拿到了手。   按着原路往回走,甄瑶看着手上的几包药,正准备拆开藏进袖子里,身后却突然传来风声,紧接着脑后一阵剧痛,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四十一章 求救 陆珩,快来救我………   意识再次恢复时伴随着一阵头磕到东西的闷痛, 甄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想要伸手捂住疼痛的地方,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牢牢的绑在了身后。   甄瑶有些懵的挣扎了一下, 随着身上感官的苏醒, 其他地方的疼痛也逐渐袭来,尤其是后脑勺, 疼得钻心。   昏迷之前的记忆在脑中浮现, 好像是她买好了药, 正边藏边往回走,走着走着似乎听到身后有风声,还没等她回头, 后脑就挨了一闷棍,随即失去了意识。   回想起来的甄瑶猛地睁开眼, 眼前却是一片漆黑,自己的身体似乎是被坐着蜷缩着放在一个什么容器里, 甄瑶用手摸了摸内壁,是个木桶。木桶还在微微摇晃,车轮压在地上的声音传到甄瑶耳朵里十分清晰,应该是正被人放在板车上拉着走,方才估计是咯到了石子颠簸大了些,使得甄瑶的头撞到了桶壁,这才醒了。   她被人挟持了,是有人要害她么?看清了自己处境的甄瑶瞬间便出了一身的冷汗,条件反射的想要求救, 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嘴也被堵住了,费尽力气也只能发出轻微的唔唔声。   手被绑的死紧,一挣扎便带动浑身的伤处, 疼得甄瑶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无奈只好先放弃挣扎,强逼自己冷静下来想想有谁会害自己。可是想了一圈都毫无头绪,自己在北城根本就不认识几个人,就算是在皇城,能算的上有过节的也不过是罗家和三皇子,可他们总不可能大老远派人到北城来害她吧?而且只绑不杀,肯定是还另有用处。   忽地,甄瑶脑中灵光一现,莫非是那些山贼?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那些山匪并未见过她,又怎么会知道她的身份来抓她呢?甄瑶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谁会做这事,盯着这漆黑的虚空不由得红了眼眶。   也不知道弦雨和林旬有没有发现她不见了,都怪她,万不该单独行动的。   如今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就算发现了他们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想要找来又谈何容易。   甄瑶心中溢出一丝绝望,害怕至极心底想到的第一个人也还是陆珩,默默在心里念了两遍陆珩的名字。   陆珩,我好疼,快来救我……   正在这时,板车的摇晃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是被人拦下了。   甄瑶顿时警醒,耳朵紧贴着桶壁听着外面的声音。   透过桶壁,隐约能听到外面传来了询问的人声,一个稍微远些的人在问这是要去哪儿,车上有什么东西,另一个近一些的人回答说是因为有山匪所以一家人准备搬走,车上是一些衣服和杂物。   这人说完,甄瑶便听到有脚步声往这边传来。甄瑶忙竭尽力气想要呼救,无奈声音太小,慌乱之中忍着浑身的疼一边用脚踹一边用头狠狠的撞着桶壁。   脚步声越来越近,甄瑶用的力气也越来越大,起初还因为牵扯到伤口和撞击而疼痛难忍,可渐渐的却好像麻木了一般,只剩下了一个想要出去的念头。   甄瑶感觉到外头那人走到了车边,伸手拨拉了一下外头的东西,就在甄瑶觉得这声音近在咫尺马上就要触碰到桶壁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那人转头问道:“这里面什么声音?”   “回官大人,是几头小猪崽子,味儿大的很,脾气又冲,所以装在在桶里放里头了。”   那人闻言并没有再查看,而是往后退了几步,另一人连忙道了几声谢,车轮继续行进起来。   甄瑶顿了一下,意识到这是放行了,顿时疯狂的加快了撞击的动作,心里不断的祈求有人能看出异样,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车虽然再次慢了下来,可迎来的并不是搜查的人,而是“梆”的一声钝器砍在桶壁上的声音。   这惊雷一般的声音就炸在甄瑶的耳边,甄瑶顿时不敢再动,呜咽着发着抖蜷缩在了一起。   桶外,几名打扮成农人模样的男子将耳朵凑近听了听,确认没有声音了,朝着现在车身最前额头有一道狰狞的伤疤的男子点了点头,那男子一挥手,板车继续快速行驶了起来。   过了城门,很快便到了被层层围住的北山。一行人面不改色的往右边走,行了大约半个时辰,来到了山脚一片看似未曾被开发的密林。   刀疤男子挥手停了板车,微一点头,其余的几人便撸起袖子准备将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可是刚准备动手,却发现密林里居然走出了一小队人,为首的,正是此次围山的两个头子之一,谨王。   北山占地广阔,又有好几处密林是容易突破的地方,所以陆珩基本隔几日便会带着人例行巡逻一遍,正好今日有人来报说在这边发现了些人活动的痕迹,所以陆珩便多停留了一会。   痕迹是有,但是不多,估计是几个小贼溜了出去,但是出去就必定会回来,多布置些人在这守着,不管那贼带了什么回来,一网打尽就是了。   吩咐下去后,陆珩准备回营帐,出了密林却看见不远处有几个拉着板车的农人四处张望了一会儿,随后有几人开始争吵了起来,听着声音似乎是走错了路。   争吵了没几句便被其他人劝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便又垂头丧气地拉起板车准备往回走。   陆珩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忽地眼睛微眯,朝着身侧的人道:“拦住他们。”   身侧的小将虽不知陆珩何意,但是主子发话,他便毫不犹豫的领命,带着人上前快走了几步,道:“前面的,站住。”   谁知那几个人听了话,非但没有站住,反而加快了速度。   这下那小将也觉出不对了,冷喝了一声拔腿跑了过去,跟在陆珩后面的其他人也纷纷追了上去。   距离越离越近,那几人也意识到跑不掉了,索性停下步子纷纷从板车上抽出马刀,转身迎上了追击他们的人。   落在最后的刀疤男却没有上去,而是拿着手中的马三两下扫去木桶上盖着的东西,爬上板车,将受了惊吓又耗光了力气蜷缩在桶里面色惨白的甄瑶拖了出来。 第四十二章 威胁 山匪你在作死。……   甄瑶原本已经花光了自己的力气, 满心绝望地蜷缩起身体任由意识慢慢抽离,却忽然觉得外头的人似乎发生了争吵,接着马车再次提速。   陡然加快的颠簸将快要睡去的甄瑶再次惊醒, 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木桶的盖子居然被人打开,突然的光亮让甄瑶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感觉自己被人几乎是用拎的从木桶里拉了出来。   还好此时已近傍晚, 日光不算刺眼, 甄瑶没一会儿便睁开了眼,刚看清楚拉她出来的刀疤男的脸便被他凶狠的眼神吓得一颤。   刀疤男斩断了她双腿上的绳子,可是甄瑶已经在木桶里待了太久, 浑身都有些麻木,站都站不稳, 连拖带拽的被刀疤男踉跄着拉下车将刀架上了脖子挡在身前。与此同时,看到了在前面不远处死死盯着这边的陆珩。   心中瞬间涌上狂喜, 口中呜呜了几声,忍了许久的眼泪带着从额头上撞出来的伤口留下来的血顺着脸颊滚落。   陆珩看到刀疤男上板车的动作时就隐隐觉得不对劲,脚下的步子不自觉加快,待到看到刀疤男从桶里将几乎奄奄一息的甄瑶抓出来时,陆珩瞳孔骤缩,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没等刀疤男出声,便先一步大喝了一声:“住手!”   已经打斗在一起的双方瞬间便停止了动作,陆珩这边人多,已经有几名山匪被制住, 见停了手立马挣脱禁锢,捂着伤处一瘸一拐的走到了刀疤男的身后。   陆珩这边的人也都回到了陆珩两侧,拿着手中的剑一瞬不瞬的盯着对面的人。   陆珩的目光从甄瑶被绑住的手移到被冷汗混着额头留下来的鲜血映衬得格外惨白的脸颊, 掩在袖子下紧攥着的拳头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眼神移到挟持着甄瑶的刀疤男身上,黑如漆墨的眸子里满含着的滔天怒火让刀疤男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陆珩眼神冰冷,看着刀疤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陆珩也不确定那刀疤男是不是真的从哪儿得到了消息,确认甄瑶就是谨王妃。但是心里否认甄瑶的身份诈他的想法只出现了一瞬便被陆珩否决。   其他的事情他都可以铤而走险,唯有甄瑶,永远不能。   “放了她。”陆珩缓缓开口,语气冰寒刺骨。   刀疤男被陆珩看的心里发怵,可他毕竟也是过了几年刀下讨生活的日子,发怵也不过是一瞬罢了。看着手里的小美人,再看看陆珩的反应,也知道自己今天是抓对了人,斜笑着又往前走了一步。   “早听闻谨王待谨王妃情深义重,如今一看果然如此。”刀疤男将刀刃贴上了甄瑶的脖子,将甄瑶嘴里的布巾拿了下来,看着甄瑶丝毫不敢动的模样,恶意的笑了笑:“果然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怪不得谨王如此爱重,只是不知如今美人落难,谨王肯不肯救了呢?”   陆珩看着那紧贴着甄瑶脖颈的刀刃,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冷笑:“二当家如此为大当家卖命,端的是好计策,只是不知大当家肯不肯领你的情呢?”   刀疤男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陆珩道:“二当家出来,不会没有人接应吧?可如今接应你的人却是在哪儿呢?”   刀疤男一听,愣了一下,往那密林里看了一眼。但也只慌乱了一瞬便再次冷静下来,道:“王爷不用挑拨离间,这里围的这么紧,就算大哥不来我也不会怪他。反正不冒险这一次也迟早就是个死,更何况我现在还有谨王妃在手,不是么?”   陆珩闻言神色更冷,正要再次开口,却见陆徵和戚耀听见了这边的动静匆匆赶来了。   陆徵和戚耀远远的看到这边僵持住了,还不知是什么原因,走近一看也是脸色大变。但眼前的情况显然不适合大声喝止,便都默契地没有出声。   但即使他们没有出声,刀疤男看到忽的围上来这么多人也难免被激怒,大喝道:“都退开,想要救谨王妃也可以,立马撤兵,再送三百旦粮食和两片匹马来,否则我立刻杀了她。”说着紧贴着甄瑶脖颈的刀刃又近了一些,已经隐隐能看到血痕。   “不要!”甄瑶微摇了摇头,哽咽道。   他们冒险下来抓人,便是已经快要走投无路,现在妥协便是前功尽弃。且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这一次若成了,自己便要被挟持一辈子了。   但是话一出口,甄瑶却又后悔了。自己似乎是有些太看得起自己了。陆珩从来不是个会受制于人的人,这样的条件,他又怎么可能会答应了。   想到此,甄瑶闭了闭眼,自己这次怕是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可谁知下一秒,耳边竟传来了陆珩无比平静的声音。   “好,本王答应。”   甄瑶猛地睁开眼看向陆珩,陆珩安抚一笑,无声做了个口型。   甄瑶看懂了,是“别怕。”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陆珩周围的其他人显然也被陆珩这毫不犹豫的话给吓到了。   “皇弟,你……”陆徵欲言又止。   “王爷,您莫不是在开玩笑?”戚耀睁大了眼,满眼不可置信。   陆珩语气不容置疑,“马上按照他的要求去做,有什么事本王担着。”   戚耀看看陆珩,再看看刀疤男手里的甄瑶,嘴里恨恨的说了一句什么,最终还是不甘的带着人走了。   刀疤男看着陆珩真的吩咐人去办了,眼中瞬间闪过狂喜,他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毕竟这要求的确有些过,可没想到陆珩居然真的答应了。   刀疤男不自禁的笑了出来,转头吩咐身后的人道:“快,发个信号给大哥,就说这边安全了,让他立马带人来接应。”   身后的其他人也都是面露喜色,后退几步正准备发信号,后边却忽然听到刀疤男的一声惨叫。   甄瑶趁着刀疤男狂喜的和身后的人说话的短暂松懈功夫,一口咬在了刀疤男拿刀的手上,刀疤男吃痛微微松了禁锢,甄瑶趁机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挣脱了桎梏,却脚下不稳一偏身摔在了地上。   刀疤男甩了甩受伤的手,很快反应过来,伸手要来抓甄瑶,手还没伸出去,忽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还没等他看清,便觉喉间一痛,片刻间,已经身首异处。而将他断头的剑则铮的一声钉在了不远处的树上。   “二当家的!”其他的几个山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顿时目眦欲裂,离得近的两个更是直接拿刀朝着甄瑶砍了过来。   甄瑶倒在地上,已经被方才一幕吓得失了言语,吓傻了似的直直看着两人朝着自己砍了过来。   下一瞬,甄瑶却眼前一黑,整个人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 第四十三章 转变 出大问题!   陆珩掷出剑后便朝着甄瑶这边跑了过来, 无奈距离还是远了些,只来得及一脚踢开其中一人,另一人的刀便来不及再挡, 于是毫不犹豫的倾身覆在甄瑶身上。   哧的一声, 刀落在陆珩的后肩,血花四溅。陆珩闷哼了一声, 随即转身将呆愣住的山贼一脚踢开。   前后不过差几步的功夫, 山贼被陆珩踢开后, 陆徵等人便已经团团围上,再加上原本就不想去,一直拖着步子, 听到这边的动静转身跑回来的戚耀,瞬间便将山贼全部制住。   “陆珩!”甄瑶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陆珩的名字,抖着身子想要从陆珩的怀抱里出来, 却被陆珩轻巧制住,一手蒙上了眼睛。   “乖,别怕,没事了。”陆珩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变化,目光却从甄瑶身上的伤痕一一扫过,眼神冷的骇人。   “王爷,您怎么样?”   “二皇弟……”   戚耀和陆徵处理完山贼,都围了过来,担忧的看着陆珩。   陆珩只是护着甄瑶, 看了眼刀疤男身首异处的尸体,冷冷道:“看来这山贼的确已经等不及要赴死了,戚耀, 传我口令,今夜便强攻上去,一个不留!”   不论是谁出的主意,这些人胆敢碰了他的逆鳞,就都得死。   ******   甄瑶迷迷糊糊的转醒,入目的是一片纯白,恍恍惚惚的还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昏迷前的记忆渐渐回来,甄瑶想起了自己似乎是被山贼挟持威胁陆珩,陆珩为她挡了一刀,她在陆珩怀里听到他说要强攻上山,再然后自己便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眼睛慢慢睁大,甄瑶以手支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用上力气的瞬间却浑身巨痛,再次摔了回去。   “公主,您醒了?”弦雨端着药走进来,见甄瑶醒了眼中瞬间涌过狂喜,忙放下药碗跑了过来。   “公主不要乱动,您身上的伤才包扎好没多久呢。”弦雨扶着甄瑶躺好,说完眼眶就红了,“公主,都怪奴婢,没有保护好您,早知道就该拦着您去的。”   甄瑶摇摇头,想张嘴说话却发现喉咙哑的厉害,轻咳一声缓了一会儿才勉强出声道:“此事与你无关,莫要自责。你先告诉我,这是哪儿,我睡了多久,王爷呢?”问出最后一句的时候,甄瑶语气明显颤抖了一下。   “您睡了一天了,此时是第二日傍晚,这是北山脚下的营帐,王爷带人上山清剿匪徒去了,还没回来呢。”弦雨道。   剿匪?甄瑶脑中闪过陆珩为自己挡刀的一幕,心口一痛。“王爷也去剿匪了?他不是受伤了么?”   弦雨道:“是,王爷伤的也不轻,但是他只包扎好休息了一夜,今早便亲自去了,谁也拦不住。”   甄瑶咬了咬唇,心道简直胡闹,眼眶却止不住的发酸。   到底是跟了甄瑶多年的人,没等甄瑶再问,便将那天的事一一道出。   那天弦雨本来依照着甄瑶的吩咐焦急的等在门口,却迟迟不见人回来,弦雨越等越慌,最终还是等不下去朝着甄瑶去的方向找人去了,可是却左找右找都不见人影。   此时林旬也觉出了不对,往酒楼后院走来,弦雨太担心甄瑶,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其他,只好和林旬说了。林旬听了之后即刻派人四下搜寻,最终只在拐角处发现了几包药和落在药上的一枚甄瑶的发簪。   林旬脸色立刻变了,留了大部分人继续找,自己则当机立断准备去报告陆珩。弦雨也被吓着了,白着脸回府去找定北王妃再多派些人来找,可是却直到找到太阳落山也没找到。   就在她满脸是泪,遍寻无果的时候,碰到了陆珩派回来找大夫的人,顺便将她接了过来。她来时听说甄瑶找到了,欢喜的不行,没成想却看到了甄瑶满身是血的模样,差点儿没吓晕过去。   “公主,你不是去买药了么?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弦雨哽咽着道。   甄瑶摇了摇头,“一言难尽。”想了想又道:“林侍卫呢?如何了?”此事是她擅作主张,但是林旬是负责保护她的人,她受了伤也害怕陆珩会迁怒与他。   弦雨道:“昨日林侍卫跪了一晚,今日上午才将功折罪与王爷一起去剿匪了。”   甄瑶垂眸,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满心愧疚,她自己受伤倒无所谓,连累了林旬是万不该的,这次这个情她算是欠下了,等林侍卫回来还是得给他道个歉才是。   弦雨将放在桌上的药拿到了床边,轻轻吹了吹,“公主,药凉的差不多了,先把药喝了再睡吧。”   甄瑶点点头,微微起身顺着弦雨给她垫的枕头靠了在床头,接过药几口喝了下去。心中又不免苦笑,似乎从她来了云朝,这药就没怎么断过,如今都不怎么觉得苦了。   将药碗放到床边的矮桌上,却见弦雨将一小包果脯递到了自己面前。   “公主,吃点蜜饯解解苦吧。”   甄瑶伸手拿了一个放进嘴里,有些意外:“怎的也想起准备这个了?”   弦雨摇头道:“不是奴婢准备的,是王爷给奴婢的,说等您醒了喝了药就拿来给您压一压。”   甄瑶吃蜜饯的动作一顿,又想起陆珩为他挡刀时那毫不犹豫的动作,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视线落到放在一旁的药碗上,甄瑶忽的记起被她丢在原地的那几包药,心里一紧。   弦雨是知道她去哪儿的,也知道她去的方向,发现她不见了也一定会去找,也不知道会不会注意到那两包药。   甄瑶心中越想越不安,到底还是忍不住,忐忑道:“弦雨,你们去找我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   甄瑶边说边看着弦雨的表情,期盼她摇头,只可惜事与愿违,弦雨听了只顿了一下,随后抬头道:“公主是说与您的发簪掉在一起的两包药么?”   甄瑶心中咯噔一下,极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失态,缓缓道:“那药……去哪儿了?”   “那药和您的发簪在一起,当时林侍卫觉着和您的失踪有关,便带着发簪和药一起去找王爷了,估计是给王爷了吧。”   弦雨说完这句,见自家公主的脸色瞬间白了下去,不明所以地噤了声,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想起甄瑶之前买药时那神神秘秘的模样,小心翼翼道:“公主,怎么了?可是那药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甄瑶抚额,心里还存着侥幸希望着陆珩只是拿到手,而并未拆开来看,尽管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   弦雨见甄瑶眉头紧皱仿佛大祸临头的模样,脑中忽的闪过一个猜想,睁大了眼睛凑近道:“公主,那莫不是……毒药?”   尽管甄瑶这时候满心生无可恋,但还是被弦雨这个大胆的猜测险些逗笑,摇了摇头道:“你想哪儿去了?那是买来我自己吃的,怎么可能是毒药。”   弦雨松了口气,“那还好,可既不是毒药,公主您为何如此神秘,还这么大反应?”   甄瑶咬了咬唇,她不会煎药,弦雨一直贴身服侍她,原本也是准备回去找个机会和她说的,但是临到开口还是有些难为情,断断续续道:“那是……避子药。”   其实也不能完全算是避子药,这种东西一般是皇室或者官宦富贵人家才会用到的秘方,直接买是买不到的。不过以前甄瑶对药理最感兴趣的一段时间碰巧看到过配方,记住了大致的药材。她也是情急之下才做出了自己买自己配的决定,不过她买的那些不说百分之百一样,但至少重要的是不缺的,效果不说特别好,对身体至少是没有多大害处的。   虽然有些微不同,但是懂的人都能看出来,而陆珩,甄瑶知道他是会医的。   “什么?”弦雨想了好几个可能,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一时也有些惊了,“公主,您买这个做什么?”   不过话问出口后,弦雨其实也大致能够明白甄瑶的想法了,不由得叹了口气。公主表面无所谓,其实心里承受的要比她和流烟多得多。弦雨心疼的看着自家公主,道:“那现在怎么办?王爷八成是看到了,若是怪罪下来……”   甄瑶缓缓躺了回去,闭了闭眼,“还能如何,看着办吧,最好就是死不承认,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甄瑶说着,自己都觉得站不住脚,弦雨为了找她肯定告诉林旬自己是去药堂了,刚好她的发簪旁边有几包药,还是那么特殊的药,傻子才会不知道。   可是如今除了这样,又能怎么办呢?   “弦雨,你先下去吧,我有些累了,想睡一会儿。”甄瑶轻声道。   弦雨还是有些担忧,但是甄瑶刚醒,又说了这会儿话,的确是该累了,于是点了点头,端起空了的药碗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甄瑶轻轻翻了个身,脑中回想起自到云朝以来陆珩一次又一次的救自己,护着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的一幕幕,最后定格在摘星台上陆珩在自己耳边说的一个又一个“以后。”心里有什么在不可抑制的疯长。甄瑶甚至开始后悔自己这次的举动,如果她没有一个人去买药,也就不会有这次的事,陆珩也就不会受伤。更甚至联想到了孩子和以后或许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甄瑶的确是累了,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甄瑶又梦到了陆珩冲过来替自己挡刀的一幕,梦里那一刀不是砍在陆珩的后背,而是当胸而过。即使是在梦里,甄瑶也似乎感受到了那种痛到窒息的撕心裂肺的感觉。   所以在听到渐渐走近脚步声伴随着帐帘掀起的声音时,甄瑶几乎是瞬间惊醒。   一转头,便对上了陆珩看过来的眼睛。 第四十四章 伤疤 反向心疼了   陆珩穿着一身白色薄甲, 腰间的剑已经解了下来,许是刚从山匪窝里下来,身上还沾着些许草屑和血迹, 不过还好并没有多伤口。   刚刚经历过一场厮杀, 陆珩的眼神原本还泛着凌厉,但在看向甄瑶时, 却蓦地柔和下来。见甄瑶忽的转身, 还以为是自己动作声音大了吵醒了她, 放下帘子的动作明显放慢了一些。   “醒了,可是我吵醒你了?”   方才的梦境太过可怕,甄瑶还有些沉浸在梦里, 一时回不过神。眼睛盯着陆珩深深喘了几口气才慢慢平复下来,第一是想起了陆珩的伤, 道:“王爷有伤在身,为何还要亲自上山去?”   陆珩笑笑, “胆敢碰我的人,我总要亲自去料理了才是。”陆珩话虽然说的随意,语气却包含着不容忽视的冷冽。说完嘴角一勾,在脸上蹭到的那抹血痕的映衬下,无端妖冶,看的甄瑶有些心惊。   陆珩走到对面的置物架旁,伸手慢慢解下了自己的薄甲。   看陆珩的脸色与平常差别并不大,动作也没有过多迟缓,想着看来那伤的确不是特别重, 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下来,另一件事同时浮上了心头。   甄瑶小心又仔细的看着陆珩的神色,企图从中看出异样来判断他到底知不知道药的事, 可是陆珩却神色坦然,并没有什么异样。   甄瑶心中忐忑,也不敢问,只能咬着唇偷摸看着他的动作。   “禀王爷,换药的时间到了,张大夫已经在外头候着了。”林旬站在营帐外头道。   陆珩嗯了一声,“进来吧。”   张大夫掀开帘子拎着药箱躬身走了进来。陆珩平时也不大喜欢婢女小厮伺候,所以只有张大夫一个,后面并没有跟着其他人。   “见过王爷。”张大夫跪下行礼道。   陆珩已经将身上的薄甲脱下来搭到了木架上,解开腰带,就这么坐到了不远处的桌边,道:“劳烦。”   张大夫忙道不敢,起身将手中的药箱放到桌子上打开,从中拿出需要用到的药物,走到陆珩身后将陆珩的里衣褪到了腰间。   甄瑶最关心的其实还是陆珩的伤,一开始换药便也顾不得再去想其他的,抬起头往陆珩那边看去。   陆珩此时是侧身背对着甄瑶的,从甄瑶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陆珩的后背,衣物一褪下来,甄瑶眸子骤然一缩。   冬季的衣服穿的多,外面自然看不出来,可是衣服一脱,甄瑶却发现他里面包扎的纱布早就已经被鲜血染透了,看着根本就不像他外表看上去那样无所谓。   张大夫看到这一幕似乎也很生气,语气勉强放轻了一些道:“恕老夫直言,王爷怎可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老夫昨日说过这伤口深的很,需得好好修养才是,如今这……”后面的话张大夫没有说完,估计是顾忌着眼前人的身份。想来若是普通人他肯定会忍不住严厉数落。   陆珩依旧是那副平淡模样,看的张大夫有气无处发,面对如此倔强又没法惹的病人,张大夫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认命的开始闷头解纱布闷头上药。   甄瑶下意识的攥紧了手指,盯着张大夫解纱布的动作,越看眉头皱的越紧,等到纱布完全解下来,甄瑶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哪儿是什么轻伤,刀口从右肩延伸下来,简直快要延伸至腰部,看得出来之前已经抹上过了药草,但是现在那些药草已经和渗出的鲜血混合在了一起,染红了后背。   除此之外,甄瑶还发现陆珩的后背上不止这一道伤口,还有很多如今已经成了淡淡的疤痕的伤口,几乎遍布了陆珩整个后背。   以往陆珩和甄瑶坦诚相见的时候,甄瑶要么就是闭着眼睛,要么就是处于一种迷蒙混沌的状态,手更是不敢乱摸,所以他只在上次一起泡温泉时知道了陆珩的胸前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却不知道他的背后却竟然满是伤痕。   这些伤明显已经是陈年旧伤了,虽然不知道这些伤到底是怎么来的,也明白如今大概早已不会痛了,但甄瑶心里却还是涌上了一股撕裂般的疼痛,每一道都加深一点,眼眶不可抑制的红了。   伴随着心疼,还有深深地自责。   陆珩垂着眼眸,听着身后传来的细细的抽气声,唇角反而微微的勾了起来。   吩咐人送上来了热水,张大夫替陆珩清理了伤口,重新上了药,再用纱布仔细裹好,一共用了差不多两柱香的时间。   期间陆珩哼都没哼一声,反倒是甄瑶出了满头的细汗,倒像是比他还疼似的。   张大夫将纱布打好结,陆珩便将衣服重新拉了上来,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还红着眼盯着这边的甄瑶,道:“怎么坐起来了?外头不冷么?”   营帐里虽然燃着炭盆,但是也不过比外头的天寒地冻要好些而已。甄瑶只穿着里衣,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凉意,慌乱地收回眼神,悄悄吸了吸鼻子躺了回去。   张大夫给陆珩换完药,便准备走到床前来给甄瑶换,却被陆珩拦了下来。   “有劳张大夫,将药留下即可,本王自己来。”   张大夫抬头看了一眼陆珩,也没多说什么,放下药就退了出去。   “王爷,还是让弦雨来吧,别又扯到了伤口。”甄瑶道,虽然极力压低了声音,还是能听出一丝鼻音。   陆珩依然如之前一般对于自己不想听到的直接过滤,将药膏拿到床边的矮凳上,看着甄瑶红红的眼睛笑道:“明明是本王受了伤,本王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闻言,甄瑶眨了眨还留有一丝水汽的眼睛,本意是想掩盖,却不曾想水汽越眨越多,最后竟是从眼角落下了一丝泪来,低低道:“对不起。”   陆珩没料到甄瑶会是这个反应。甄瑶以往很少在清醒的情况下在陆珩的面前落泪,以往要么是昏迷时,要么是睡的迷蒙时候。忽然一下,陆珩反倒有些无措了。   低叹了一声,陆珩伸手抹去了甄瑶眼角的泪,“好了,我就是随口一打趣。已经习惯了,不疼的。”   习惯了?是指那些伤疤么?   甄瑶咬了咬唇,眼泪是止住了,心里却是闷的更厉害了。   陆珩伸手探到甄瑶头边,转移注意力道:“抬头,我帮你上药。”   依然是不容置疑的语气,甄瑶无法,只得配合的抬头。   甄瑶身上最重的伤其实是前额,后脑虽然挨了一棍子,不过那些山贼也考虑到了甄瑶是女子,又想留活口,所以留了些力气,包并不是很大,身上也多是擦伤等皮外伤,相比之下头上为了求救而奋力撞出来的伤反而成了最重的。   陆珩慢慢解开甄瑶头上绑着的纱布,道:“这伤是怎么弄出来的?”   甄瑶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了,“过城门时碰上守卫检查,为了求救自己撞的。”   陆珩原先看着伤口便看出了些端倪,如今听甄瑶确认了,嘴唇慢慢抿成了一条直线。   “看来北城里的确是有内鬼了。”陆珩冷冷道。   “内鬼?”甄瑶有些不明所以,“为何如此说?”   陆珩道:“不然你以为你平时都待在定北王府,怎么一出来就恰巧被混进城里的山匪给劫持,顺利出了城,还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甄瑶恍然,所以说北城里其实是有山匪派进来的卧底,甚至埋伏在军中?   甄瑶有些后怕,“那现在怎么办?能查出来么?”   陆珩冷笑:“老窝都已经端了,都是想活命的人,没了靠山,没哪个有胆子敢独自生事,迟早会查出来的。”   说话间,陆珩已经帮甄瑶把药上好了,因为两人一直交谈着转移注意力,陆珩动作又轻,甄瑶甚至都没感觉到多大的疼痛。   将纱布尾端打上结,陆珩撤回了手,看着甄瑶一字一句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自己的安危最重要,即使是求救,像这次这样的方法永远是最下策,记住了?”   甄瑶看着陆珩的眸子,恍惚觉得这话似乎听谁说过。   “瑶儿,还是那句话,记住了,自己的安危最重要……”   忽地,甄瑶想了起来,似乎是自己临行前父皇对自己说的话。   那时的自己即将远赴他国,内心满是无助与彷徨,如今换了个场景换了个人,甄瑶却发现不知何时,那些情绪在自己心里居然已经开始逐渐淡去了。   怕么?在这个对她来说依然陌生的国度,当然还是怕的,只不过现在在她害怕的时候,脑子里不再全是恐惧,而是有了可以下意识想起的,可以让她有叫做信任的情绪的人。   甄瑶鼻子有些发酸,轻轻嗯了一声。   陆珩这才满意,起身将药膏放回了桌上,顺便净了手。   此时距离陆珩回来也过了半个时辰了,再过半个时辰就该用晚饭了。甄瑶原以为陆珩忙了一天,大概会在这空挡时间休息一会儿。   甄瑶看看这营帐里并未准备第二张床铺,按照以往,大概率也还是会和自己躺一张床,正准备悄悄往里挪一挪。却见陆珩完全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净完手后走到一旁的小矮柜前,从里面拿出了两个纸包,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道:   “好了,那么王妃现在可以和我说说,这药是怎么回事了么?” 第四十五章 下不为例 凑合过吧……   甄瑶心里一惊, 猝然睁大了双眼。   回头看向陆珩手里拿着的药包,就是他昨日掉在原地的那两包。   果然,陆珩知道了。   感受到陆珩看着自己的眼神, 甄瑶觉着自己的呼吸都不顺畅了起来。   在她下意识的躲闪犹豫的时候, 那原先想好的死不承认就已经不再适用了。而且陆珩如此笃定的语气下,她也根本说不出反驳的话。   几番挣扎下, 甄瑶终究还是放弃了狡辩, 垂下眸子, 呐呐地出了声:“对不起……”   陆珩看着甄瑶,唇角的弧度渐淡,“所以这便是你故意躲开林旬, 单独行动的理由?”   甄瑶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也不敢看陆珩,放在被子里的手紧紧攥在了一起。   但是想也知道陆珩应该是非常生气的吧。因为自己的单独行动导致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结果原因居然是这个。换她代入一下早恨不得把她掐死了。   陆珩如此聪明,知道了她避子药的事,应该也能猜到她从未断过想要逃离这里的念头,以后怕是再也不会护着她了吧……   甄瑶眼眶渐渐红了,默然等着陆珩开口。   陆珩看着甄瑶,眸子深沉如墨,沉默许久,最终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行了,下不为例。”   什么?甄瑶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抬眼看着陆珩满眼的不可置信。   就……这样?   陆珩看着甄瑶震惊无比的眼神,却是低低嗤笑了一声:“瑶瑶,莫非你真的以为我不知你心里在想什么?还是说, 你觉得你真的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吃了这药?”   甄瑶心中一沉,轻吸了口气。   “好了,再休息一会儿吧,我还有些事要与皇兄商量。”陆珩说完,又恢复了先前的温和神色,替甄瑶掖了掖被角,起身披了件大氅,走出了营帐。   甄瑶看着陆珩出去的背影,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已经再也抑制不住。   出了营帐,陆珩低头看着手里的药包,温和的眼神陡然深沉如冰。   怎么可能不在意?自己最爱的人却总是想尽办法减少与自己牵绊,说到底还是不爱罢了,他又怎可能如表面一般毫无所谓?   陆珩低头,自嘲的笑了笑。纵然如此,又能怎么办呢?自己今生所求,不过一个她而已。总归是栽在她手上了,如果这是他强行将人留在身边的代价,那他接受就是了,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皇弟,怎么站在这儿发呆呢?”比陆珩晚一步回来的陆徵走过来问道。   陆珩回过神,自然地将药包收进袖子里,道:“无事,怎么样,山上情况如何?”   陆徵道:“匪窝已经被毁了,除了几个当家的留了活口准备审问之外,其他反抗的人都已除尽,被强掳上来的良家子弟也都清点了大半,接下来就只剩下搜寻四散逃进山里的散匪了。”   陆珩点头:“如此皇弟我的任务也就全是完成了,剩下的就要劳烦皇兄收尾了。”   陆徵道:“那是自然。”随即又目露担忧,“你说你,那么重的伤在身,做什么非要自己去?如今山匪已平息了大半,你就给我好好休息,其他的都交给皇兄便好。”   陆珩笑笑,“是我的不是,让皇兄担忧了。”   “对了。”陆徵抬头往陆珩身后的营帐看了看,道:“弟妹如何了?”   陆珩道:“已经好多了,喝了药又睡下了。”   陆徵收回了眼神,自责的叹了口气道:“惭愧,没想到在城中也会发生这种事,皇弟放心,为兄一定会彻查此事,将埋伏在城里和守城将士中的山匪全部揪出来给你个交代。”   “如此,便多谢皇兄了。”   陆徵摆摆手,轻拍了拍陆珩的肩膀,“行了,忙了这一天也都累了,好好休息。如今你和弟妹身上都有伤,为兄已经让人又收拾了一个营帐出来,现在这里守卫绝不会出差错,皇弟尽可放心。”   陆珩行了个礼,“多谢皇兄。”   陆徵说完便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陆珩站在原地看着陆徵的背影,眼中晦暗不明。   到最后,陆珩也还是没有去陆徵给他重新准备的营帐,而是让人将那营帐中的床搬了过来,反正主帅的营帐足够大,也不怕放不下。   陆珩再次回到营帐内的时候,甄瑶正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见陆珩进来,立马将眼神又转回了他的身上,怯怯的看着他。   指挥这人将床铺放了进来后,便也差不多到了用晚饭的时间。   既是病人,晚饭也自然而然以清淡为主。陆珩让弦雨将饭菜都放到了床边的矮桌上,就这么将就着和甄瑶一起用了。   甄瑶昏迷了快一整天,早就饿了,即使是清粥小菜也觉得美味无比,一口一口的都没怎么停顿,陆珩则还是如以前一般从容优雅。   待到吃了半饱,甄瑶才逐渐放慢了速度,边吃边偷偷抬眼看陆珩。   陆珩出去后,她脑子就一直在回想陆珩说的话。想想也是,想在陆珩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哪有那么容易?可尽管如此,也无法否认抹去这件事发生的事实,她还是不太相信此事就这么算了。   也许陆珩只是表面不在意呢?而且他还因为这个为她受了那么重的伤。   想到陆珩后背那个狰狞的伤口,甄瑶觉得自己的心又隐隐揪了起来。   这伤,原本应该在她身上的……   “王爷,明日起我来给你上药吧?”甄瑶放下手中的碗,低声道。   陆珩停下了筷子,挑了挑眉。   甄瑶看着陆珩,一副一定要他答应的模样。   须臾,陆珩唇角微不可查的弯起,轻嗯了一声。   用过晚饭,两人分别喝了药,陆珩便躺上了帐内的另一张床榻。   甄瑶下午虽然休息了一会,但是因为被噩梦惊醒,基本等于没休息,此时也有些乏了,躺下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多了陆珩的缘故,这次则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甄瑶睡到了自然醒。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往另一张床榻上看去,上面空空如也,陆珩早就已经起了。   甄瑶心里不由一阵慌乱,这人不会又亲自上山去了吧?   刚要开口叫人,门帘便被人从外面掀起,陆珩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端着药的弦雨。   甄瑶见陆珩身着常服,不像是刚打完仗回来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   “醒了,今日感觉如何?”陆珩见甄瑶睁开了眼,问道。   甄瑶抬手轻碰了碰额头,“好多了,这药倒着实好用。”昨日她醒时头还有些晕乎,今日则已经没有了晕眩的感觉,连疼痛都减轻了很多。   陆珩走到床边,仔细检查了下她的伤处,确认的确恢复状况很好,这才点了点头。   “起来喝药。”   甄瑶乖乖坐起身,由着陆珩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然后靠了上去,喝到一半忽地想到那些山匪,开口问道:“王爷,山上情况如何了?咱们何时回城?”   听甄瑶自然而然的说“咱们”,陆珩眉目舒展了些,道:“已经差不多了,这两日便能处理完,后天又要下大雪了,所以明日便回城。”   这么快?甄瑶有些高兴,山匪的事解决了,此行任务也就完成了,也就意味着可以早些启程了。   虽然不知道陆珩之前说的回去慢些顺便游玩一番还做不做数,但她还是想早些启程。   北城的雪是很美,但是冷也是真的冷,偶尔玩玩雪还可以,待的久了她可有些受不住。   陆珩见甄瑶亮起来的眸子,眼中也多了笑意。   喝完药,用了早饭,陆珩依然如昨日一般替甄瑶换了药。不仅是头上的,还有身上其他地方的。   虽然天气冷,换到哪一块时,陆珩都会将其他地方用被子盖住,但是甄瑶还是忍不住红了脸。特别是抹到大腿上的一处擦伤时,甄瑶简直脸红的冒热气,死命咬着唇才没有发出声音。   终于换完了全身的药,陆珩表情倒是丝毫未变,甄瑶却跟打了一架似的额角都出了汗,把头埋在被子里重重出了口气。   转头,却见陆珩并没有离开,反而将另一盒药膏放在一边,抬眼静静的看着她。   甄瑶猛然想起来,自己昨日似乎是说了要亲手帮陆珩换药来着…… 第四十六章 回城 回了城就是快要回家……   甄瑶看着陆珩等着自己主动领会的表情, 脸上浮起红霞。   话虽然是她说的,可真到临了了,还是没法不难为情。   静了一会儿, 甄瑶喉间默默吞咽了一下,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没有犹豫的坐起了身子。   陆珩自然地转了个身, 背对着甄瑶坐下, 伸手解开了腰带。   甄瑶抬手, 触碰到陆珩的衣服时微微缩了缩,随后轻吸了口气,慢慢将陆珩的衣服拉了下来, 将肩头和腰部层层缠绕起来的白色纱布露了出来。   隔了一段距离到底不如如此近距离看来的震撼,当甄瑶解开纱布看到那道狰狞的伤口以及同样被纱布遮盖住的其他疤痕时, 即使昨天已经看过了,还是忍不住心下一颤, 停了好半晌才敢重新上手去碰。   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但是被撕裂的血肉还是看的清清楚楚。   甄瑶抿唇,忍住有些泛酸的鼻尖,方才的不好意思早已经消失殆尽,余下的只有严肃认真,仿佛怕弄疼了陆珩似的极轻极柔的将药膏涂抹上去。   陆珩依旧一声不吭,所以甄瑶涂的很顺利,将伤口涂抹好后,甄瑶正欲停手, 眼神却落到了其他早已经愈合的伤疤上,想了想,也抬手抹了一层。   涂抹伤口处还好, 刺痛感掩盖住了其他的感觉,可是其他的地方就不一样了,陆珩罕见的觉得有些痒,轻轻低笑了一声。   “怎么了?”甄瑶还以为是自己手重了,道:“可是弄疼王爷了?”   陆珩没有说话。   甄瑶还以为他是默认了,手上力道又放轻了一些。   终于上好药,甄瑶看着陆珩起身穿衣的动作,嘴唇嗫嚅着想问什么,却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陆珩穿好衣服便出了门,甄瑶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帐顶,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养伤的时间过得格外的快,一天眨眼而逝。甄瑶身上的伤好的挺快,第二日便能在陆珩的首肯之下由弦雨扶着在营帐外面散散步了。   外面依旧很冷,尤其是在靠山的旁边,但是甄瑶这几天躺的浑身酸乏,实在躺不住,所以趁着中午有太阳的时候出去散散步活动活动倒也还好。   正如陆珩所说,今日便要回城,所以甄瑶在散步的时候就能看到士兵们已经在有条不紊的开始搬东西了。   陆徵正在外面巡逻,看甄瑶出来了往这边走来。   “弟妹气色看着好多了,看来恢复的甚好。”陆徵微笑道。   甄瑶行了个礼,道:“见过定北王,这次的事给王爷和您添了不少麻烦,是甄瑶的不是。”   陆徵摆摆手,“弟妹严重了,说到底也是本王监管不力,才让山贼进了城,间接连累了弟妹,弟妹莫要内疚。”   陆徵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甄瑶却还是有些惭愧。虽然说结果是好的,可是当时情况如何危急她也知道,差一点便要因为自己使得这么多天来的成果功亏一篑了。   陆徵和陆珩还要好些,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就在她刚出来时还看到戚耀将军从不远处走过,见到她虽然依然如之前一般拱手行了个礼,眼中却隐隐带着嫌弃,看来之前好不容易挽回的形象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甄瑶还是给陆徵又深深行了一个礼才起身。   陆徵走上前来将甄瑶虚扶起来,道:“都是一家人,应该的,弟妹也还如之前一般唤我皇兄吧,免得生分。”   甄瑶这才笑了,道:“皇兄。”   陆徵点点头,“行了,弟妹你就在这儿走走,本王还有其他的事,先走了。”   甄瑶微微颔首,目送着陆徵走了。   说起来甄瑶和陆徵除了第一天来,都没怎么说上几句话,不过她对这个定北王的印象还不错。她的身份只要是云朝的人都知道,即使陆徵长居北城肯定也不例外。但是自从她到了这里却并没有收到什么冷眼,还和定北王妃相谈甚欢,这也是她除了雪景之外第二喜欢的事了。   又和弦雨一起走了一会儿,甄瑶便回了营帐。未时初,大军准时起程回城。   这次剿匪是奔着彻底清剿去的,在此期间百姓们再没有受到山匪的骚扰,总算是过了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知道大军今日凯旋回城,纷纷站在路两边欢呼迎接。   甄瑶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声音,心里却在担忧陆珩,也不知道他如今能不能骑马。   想着甄瑶挪到马车门边,偷偷从门缝里往外看了看。看到一身铠甲的陆珩依然如以往一般挺拔的坐在马上,两边是兴奋欢呼的百姓,陆珩如今在百姓心里,无疑已经成了守护神一般的存在,而坐在马上的陆珩也偶尔朝着两边的百姓点头示意,日光给陆珩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俊美无俦。   甄瑶看得呆了呆,嘴角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放下了帘子。   罢了,就让他多享受一会儿好了。   傍晚十分,马车停在了定北王府的门口。陆珩依然如上马车那般不容拒绝的将甄瑶抱了下来,甄瑶知道抵抗不了,只好默默搂住了陆珩的脖子挨得近些,好让陆珩省力一些。   王府门口,定北王妃苏暮柔已经带着一堆人在外面等着了。见陆珩抱着甄瑶出来了,忙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将甄瑶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才大松了口气道:“没事就好,弦雨急匆匆跑过来说弟妹你不见了央求我派人去找时可吓死我了,弟妹怎的如此鲁莽,若真出了事可怎么好?”   甄瑶知道苏暮柔是真的关心自己,心里暖暖的,愧疚道:“是弟妹的不是,让嫂嫂担心了。”   陆徵走上前来替苏暮柔拉了拉大氅的衣领,道:“天快黑了,外头冷得很,还是进去说吧。”   苏暮柔叹口气点点头,众人便一起进了府。   晚膳是几人在一起用的,苏暮柔这几日也在担惊受怕,饭间一直在问着甄瑶之前的事,陆珩和陆徵也没有打扰,各自为两人碗里添菜,偶尔商量一下后续的事。   如今山匪窝已经被捅了,但是还有不少散的山匪四散逃离,剩下的就是将他们逐个清理。只是目前还不能确定他们跑到了哪里,也可能潜伏在周边的城或者村里寻机滋事,要完全清理完时间无法确定。   陆珩肯定无法全部清完再走,所以陆徵的意思是陆珩可以先带大部分兵士回程,剩余一部分未受伤的兵士则先留下来,等清剿完毕再撤出。   陆珩看了陆徵一眼,表示并无异议,不过最好还是上个折子去皇城比较好。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折子当晚就着人往皇城送了。   甄瑶在旁边自然也听到了,心里也有些高兴,等回了折子,应该就能起程回去了。   用过饭后,陆珩抱着甄瑶回了定渊阁,屋子里照样烧着旺旺的炭火,暖洋洋的。在营帐里住了这几日,一下回来,还莫名有些亲切感。   陆珩将甄瑶放到床上,正要起身却被甄瑶拉住了袖子。   “王爷,我……我瞧瞧你的伤。”这人伤口虽然愈合的快,但也架不住这么整天抱着她跑来跑去,她可不轻。   陆珩无奈,眼中却漫上笑意,如她所愿让甄瑶看了看伤处,顺便换了药,甄瑶见伤口并未开裂,这才松口气。   两人洗漱完后,便都上了榻。屋子里暖暖的炭火特别容易让人犯困,甄瑶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陆珩静静地看着甄瑶恬静的睡颜,待确认她已经睡熟后,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上一吻,随后轻手轻脚的下榻,出了门。 第四十七章 对弈 该死的胜负欲……   当晚, 正如陆珩所说,北城再次下了一场大雪。   甄瑶早晨起来,陆珩居然还没醒, 闭着眼在甄瑶身边安静的睡着。   这几乎是甄瑶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熟睡的陆珩, 眉目依然俊美,只是少了很多醒着时的冷然, 多了丝让人移不开眼的温柔。   甄瑶忍不住伸手想要碰一碰他的鼻尖, 手刚碰到就见陆珩慢慢睁开了眼睛, 沉黑的眸子定定地落在甄瑶的脸上。   甄瑶一慌,忙想缩回手,却被陆珩先一步抓住, 一枚轻柔的吻落在了甄瑶的食指指间。   甄瑶如定住了一般,脸色爆红, 一时失了言语。   好在陆珩知道甄瑶脸皮薄,没说出什么让甄瑶难为情的话来, 将甄瑶的手又塞回被子里便起身下了床。   弦雨听到里头有了动静,便敲了敲门,带着几个小丫头端着洗漱用具进来。   甄瑶眼尖地看到弦雨头发上落的不少雪花,不由的眼睛一亮。   “外面又下雪了?”   弦雨道:“可不是么?比上次下的还要大呢,大约寅时开始下的,如今都已经没过脚了。”   甄瑶嘴角扬起,也起身想要下床,结果当然是被陆珩眼神制止了。   “外头冷,你伤还没好, 当心着凉。”陆珩不容拒绝道。   甄瑶双手合十,祈求道:“我知道,我不出去, 只在窗口看看,行么?”   陆珩最受不了她这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的模样,递了一件披风过去,无奈地点了点头。   甄瑶裹紧披风,走到只漏了个缝隙透气的床边,将开口开大了些,一股冷风裹挟着雪花吹了进来。   甄瑶搓了搓手,依然将头探了一半出。外头果然如弦雨所说,雪下的特别大,由一片一片升级成了一小团一小团,落到窗台上许久才融化。   甄瑶没有看太久,用手接了几朵便缩了回来,饶有兴味的看着它融化,然后又坐回了床上。跟第一次看到时一模一样,跟个见到新奇事物的孩子似的。   陆珩不由得摇头笑了笑。   两人身上都带枪,外头又是冰天雪地的,自然又被迫过上了闭门不出的日子。   甄瑶之前已经过了不短这样窝在屋子里的日子,每天和弦雨聊聊天,看看画本,偶尔做做刺绣,倒也不难熬,可是如今多了一个陆珩,那就大不一样了。   如今大雪封路,什么事都暂且搁置了下来,所以陆珩也过上了和甄瑶一起窝在房里的日子。陆珩在房中,弦雨自然不好一直在里面留着,于是屋子里便只留下了甄瑶和陆珩两人。   甄瑶起初虽然觉得别扭,但是看到陆珩大多数时间都自顾自的坐在一边看书后,也渐渐放松了下来。该做刺绣做刺绣,该看话本看话本。   之前的话本早就看完了,这是到了北城之后重新买的,甄瑶还一直没有时间看。   如今拿起一本后,却发现这与之前皇城中时兴的多情女子负心汉的风格很不一样。这一本讲的是一位正值意气风发的将军和一位看似娇弱却坚强独立的官家小姐的故事,两位主角儿都聪明纯善,完全不像前一本那样令人糟心,看的甄瑶几度会心一笑,不知不觉就入了迷。   所以当她看着看着有些口渴,抬起头准备喝口水,却看到陆珩不知何时坐到了她的旁边时,毫无意外的被吓了一跳。   甄瑶小声惊叫了一声,抱着书往旁边一歪,看着陆珩坦然的神色直抽气,“王爷……,你,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陆珩道:“看什么呢?笑得如此欢快?”   陆珩虽然在看书,眼神却始终在关注着甄瑶这边的情况,看着甄瑶原本在安安静静的看书,唇角却慢慢开始弯了起来,甚至时不时还会捂嘴偷笑。   陆珩:“……”这是在看什么?   次数多了,陆珩也忍不住了,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手里的书走了过来。   甄瑶正看的起劲儿,完全没有察觉到。眼神往甄瑶手中的书上移过去,还没待看清,甄瑶却冷不丁的抬头,然后就被吓了一跳。   听了陆珩的问话,甄瑶抚了抚胸口,反而把手中的书捂紧了,“没,没什么,话本子而已。”   陆珩狐疑的看了看甄瑶手中的书,有些纠结要不要直接一些将它抢过来。   甄瑶吞了吞口水,这书正巧看到关键时候,怪让人脸红心跳的,可不能让陆珩看到。甄瑶想着,故作自然地将书合上,看着陆珩道:“总是看书也枯燥的很,不如我陪王爷下下棋如何?”   甄瑶明显是在转移话题,但是陆珩倒是配合的很,眼神从书上转移到旁边绣篮里甄瑶无事时亲手做的准备用来当钱袋的一个小荷包上,同意了这个提议。   琴棋书画,甄瑶对琴和棋比较精通一些,刚好定渊阁里有棋盘,只不过弦雨不太会下棋,所以一直搁置着没用。方才甄瑶是突发奇想拿来当了挡箭牌,此时真坐到了棋盘前,还真有些手痒。   她的棋艺是以前父皇和母后一起教的,父皇还说她有难得的天赋,学的特别快,没过多久就让大哥和二哥都成了她的手下败将。后来她就经常缠着她大哥二哥下棋,还要加彩头,以此从两位兄长那里赢来了不少好东西。   想到此,甄瑶看着坐在对面的陆珩,一个念头忽地冒了上来。   她虽然不知道陆珩的棋艺如何,但是对自己的棋艺还是很有信心的,不如也趁机加个彩头。想想陆珩平时的强势,而自己毫无抵抗之力的模样,若是能借着这次机会让陆珩答应她几个要求……   甄瑶想想都觉得过瘾,轻咳了一声,道:“王爷,就这样玩也太寡淡无趣了些,不如咱们加一些彩头,谁赢了便可以索要一件物品或者向对方一个提要求,增加些趣味,如何?”   陆珩捻着手中的黑子眼眸微抬,似乎是在思索,没过一会儿便点了点头,同意了。   甄瑶说完便紧紧盯着陆珩,生怕他拒绝。见他同意了立即喜不自胜,满怀信心的下了手中的第一颗白子,完全没看到陆珩嘴角满溢的笑意。   刚开始甄瑶因为信心十足,几乎没怎么想便落了子,棋盘上也如她所想的一般,白子连成一片,一副横扫千军大杀四方的气势。可是没过多久,进度过半,甄瑶便渐渐觉出不对来了,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   只是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救回来。   甄瑶瞪着眼睛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形成合围之势的黑子,满眼不可置信。   “怎么,怎么会这样……”   陆珩嘴角微勾,一颗一颗将甄瑶的白子收入囊中,还颇懂行的道了句:“承让承让了。”   首失一局的甄瑶暗暗咬了咬牙,没事,这才第一局而已,而且是自己刚开始太过大意了,下一局一定赢回来。   可惜最终事实证明,这并不是集中注意力就能赢回来的。即使甄瑶全神贯注,每一子都深思熟虑,却依然逃不过输的命运,而且还输的一局比一局快。   甄瑶甚至觉得第一局的前半局根本就是陆珩在让着她,不仅如此,她现在觉得父皇母后和兄长以前都是在让着她,肯定都是在逗着她玩儿呢!   甄瑶一边欲哭无泪的被杀的片甲不留,一边在心里一定要赢陆珩一次的信念下屡败屡战。终于在连输四次后终于赢了一次。   看到自己赢了的一瞬间,甄瑶差点喜极而泣,死命攥着手才没叫出声,勉强维持着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微微昂首,学着陆珩之前的语气道:“承让承让了。”   陆珩轻笑出声,愿赌服输道:“是,可以低消掉一个要求了。”   一句话,又将沉浸在喜悦中的甄瑶打回了残酷的现实。   最终,这场棋局以陆珩赢得了一个荷包外加两个要求结束。至于要求是什么,陆珩则表示暂未想到,等想到了再说。   将棋盘收了下去,甄瑶已经被杀的精神恍惚,摇摇晃晃的躺回床上,用这最后一局的胜利安慰自己。   不过还好,虽然自己输的惨烈,但至少她之前的目的达到了,陆珩没有再提话本的事,想来应该是忘记了。想到此,甄瑶默默松了口气。用完午饭后,便用午睡修复满心的伤痕去了。   而她以为已经忘了这回事的陆珩,则在她熟睡后轻车熟路地从她枕边抽出了那本书,从头翻到了尾,末了,略带困惑的盯了甄瑶半天。   大雪连下了一天一夜才慢慢停下,即使停了也没怎么见太阳,隔了两天才重新通了路。   这几天甄瑶虽然都没出门,却觉着一点儿都不无聊,上次输完后反而来了劲儿,无事便要和陆珩下棋,当然后面的这些,都没有再加彩头。最后还是陆珩被弄得烦了,让甄瑶连赢了三局这才勉强作罢。   在这期间,两人的伤也都在很快的好转。从第一次以后,陆珩的伤便都是由甄瑶亲自来上药了,甄瑶已经由刚开始的扭扭捏捏转变为熟门熟路,除了看到陆珩身后的伤疤时还是会胸口发闷之外,甚至都敢偶尔瞟一眼其他的地方了。伤口结痂后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小心翼翼,有时还忍不住想上手去抠掉那些即将脱落的痂。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路通后的第二天一早,皇城回了折子,云皇同意了陆徵的提议,留下两千士兵继续收尾,其余人班师起程回京。   同一时刻,勇武候府内。   时羽坐在窗边,一手抱着刚吃饱瘫在她怀里睡觉的糯糯,另一手支着头看着暗沉沉的天,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   一晃眼甄姐姐都走了快两个月了,这段日子她可真是无聊得紧。   时羽是被哥哥带大的,外向爱皮的性子与那些沉稳内敛的大家闺秀大都不大合得来,且上个月与她玩得好的袁家小姐也出嫁了,被迫过上了相夫教子的日子,她这就更无聊了。只能每天抱着糯糯搓着玩儿,盼着甄瑶早些回来。   时羽自顾自的悠悠叹着气,见时璟进来了,有气无力的打了声招呼:“兄长早安。”   时璟看着自家妹妹这么没精打采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这倒是奇了,近日这是怎么了?可从没见你这么乖。”   时羽也没精力说回去了,揉着糯糯毛茸茸的头轻哼了一声。   时璟摇摇头,没再打趣,明说了他的来意,道:“别叹气了,快收拾收拾东西,和我出去一趟。”   时羽抬了抬眼,又垂了回去,“不去,外面这么冷,不想动。”   时璟笑:“一起往北城去,接陆珩和他的小王妃也不去?”   时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时璟说了什么,登时眼睛都亮了:“哥哥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时璟点点头,确认道:“当然没错,刚得到的消息,陆珩他们不日便会起程回来,听说这次剿匪虽然大体顺利,但是两人都因为意外受了些伤,我不太放心。刚好琅城出了些事走得去处理一下,顺便去迎一下他们,你去不去?”   时羽忙道:“去去去,当然去,我都快憋死了。他们受的伤严重吗?需要带一些药去么?”   陆珩道:“那倒不用,或者带一些补气血的也可以,快收拾东西,我们待会就出发。”   时羽高兴的应下,将手里的糯糯双手举高开心的转了两圈。   “我要去接你的主人了,你的主人马上就要回来了,开心吗?”   糯糯也似有所感,挥舞着小爪子嗷嗷叫了两声。   开心过后,时羽利索的收拾好了东西,想着糯糯在这儿没法照顾,便让人去谨王府把留在那儿的流烟叫了过来,吩咐好了事项后,便迫不及待的跟着时璟出发了。 第四十八章 凉城 “好吃。”……   北城, 定北王府外,苏暮柔拉着甄瑶的手,颇有些依依不舍。   天已经放晴, 陆珩和甄瑶不得不趁着这几天起程, 否则再过几天又下雪,便又要等上许多天了。   “弟妹路上一定小心, 以后有时间一定要再来皇嫂啊。”苏暮柔温柔道。   甄瑶点头, 她在的这些日子多亏了苏暮柔照顾, 她也很喜欢和苏暮柔聊天,如今即将离开心里也难免难过,道:“一定, 而且也快年下了,等这边事情处理完了, 皇嫂可以和皇兄一起进京,处理的快的话, 说不定还能赶得上过年呢,到时候一定得去谨王府做客才是。”   苏暮柔想想也是,转而也露出了笑容。   “东西都带齐全了么?马车上可不比在屋子里,褥子厚衣服可都带足了?”   甄瑶道:“皇嫂放心,都带足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告别的话,待到陆珩和陆徵说完话来叫她,才正式道了别,坐上了马车。   队伍缓缓起程,甄瑶透过车窗看着渐行渐远的定北王府以及站在门口的人, 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   不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而且等她回去了就能看到时羽糯糯和流烟了,想着便又高兴起来。   回去时不再如来时一般需要赶路, 行程自然放慢了一些,行两个时辰便可停下休息一会儿,不过这会儿还太冷,出了城周围又都是荒山野岭和未化的积雪,就算是休息甄瑶也没心思出去。   第一夜,依然是在外露宿,之前陆珩送给甄瑶的夜明珠还在马车内壁上镶嵌着,陆珩晚上也会上马车来睡。陆珩还记着甄瑶怕黑的事,偶尔会拿出来打趣一下,甄瑶也不敢反驳,毕竟她还指着夜明珠过夜呢。   第二日上午,大军到达了北城往南的第一座城,凉城。大军不可进城,所以陆珩和戚耀在城外分成了两路,戚耀带着大军先行一步回平阳关。   戚耀在剿匪中立了大功,如今请封的折子已经递了上去,此行的目地也已经达到了,沿途游玩什么的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陆珩的这个决定倒是正和他意。   目送着戚耀带着大军离去,陆珩带着甄瑶在林旬为首的护卫下再次低调进了城。   来北城的时候多是走的荒郊野岭,绕过了城镇,所以这还是甄瑶第一次来凉城,进了城后便下了马车,和陆珩一起徒步往里走。   凉城看着面积比北城要小的多,但是因为没有山匪的侵扰所以热闹的很,同样是刚下过一场大雪,家家户户的门口都堆积着一座从路中间清到两边的小山似的雪堆,小姑娘和小小子们围着火堆追逐打闹,好不热闹。   甄瑶走着走着走着奇怪,一般城中的主干道上都是各种商铺和吆喝叫卖的人,来往的人也大多是出来买东西的,可凉城里商铺是有,却很少看到小贩,在街上玩儿的也都是小娃娃。   没等甄瑶发问,陆珩便已经自动开始解释了。   “凉城与大多数城镇不同,集市的时间比较集中,主要分为早市和晚市,分别在卯时和酉时,那时也是整座城最热闹的时候,其余时候街上便只有成衣店,客栈和药堂开门。”   甄瑶左右看看,果然如此,果真是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习俗,还挺有趣。   “那既然这么说,咱们现在来的还不是时候喽,得等到晚上才好玩是么?”   陆珩点头,道:“而且今日还是凉城的特色节日,雪塑节。等到了晚上,夜市上除了之前卖的东西外,家家户户都会展出自家做的雪塑作品,或成品,或是当场秀手艺,据说做得好的还可以以其易物,当银子使。”   甄瑶听了,转头看着陆珩道:“王爷怎的如此清楚,以前来过么?”   陆珩微笑道:“没来过,不过在书上看过罢了,人文地理志等还是比较值得看的。”   甄瑶听这话,总觉得陆珩似乎意有所指,可是看表情却又完全只像是单纯的回答她的话。   而且怎么她们一来就刚好是人家一年一度的特色节日,跟故意的似的,甄瑶想着,狐疑地看着陆珩,陆珩依然保持着原来的表情,丝毫看不出破绽。   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倒是走的有些饿了,于是甄瑶果断放弃,就近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用了饭便准备等着去逛晚上的夜市。   好不容易等到了酉时,甄瑶便迫不及待的和陆珩出了门,陆珩拉都拉不住,好在出门前甄瑶自觉的乖乖加了衣服披上了披风,陆珩这才随他去了。   一出客栈门,甄瑶便被眼前的热闹景象给震撼了。   主街两边已经密密麻麻的摆满了摊点,与白日的略微空旷行成了鲜明的对比。成衣店的老板都将衣服挂到了门外,卖珠宝饰品和胭脂水粉的大多都是姑娘们,一时都分不清哪个更好看些;卖小吃的摊点上热气与吆喝声融成一片。而且,因为冬天黑的晚,摊点旁都挂着各色的灯笼,将整个街市烘托的气氛十足。最重要的是,正如陆珩所说,每一个摊点旁边都单独立了个凳子,上面放着各色的雪塑,从花草动物到人像,应有竟有。   甄瑶还从未逛过如此有意思的街市,兴奋不已。   不过她还记着之前的教训,看着人多便也不敢自己往前走,乖乖站在原地等陆珩一起。   陆珩对于甄瑶这个动作很是满意,走过来牵过她的手走到最近的一个卖糖画的小摊上,拿了一个淋好的小狐狸样式的糖画,递到了甄瑶手里。   甄瑶:“……”   这是什么意思?把她当小孩子哄呢?   甄瑶撇撇嘴,忿忿地一口咬掉了糖画的小狐狸的头。   两人一路走一路看,遇到新奇的吃的就停下来买一些尝尝,其中有一样炸豆腐甄瑶站在摊前闻着香味就走不动路了,陆珩失笑,十分上道的掏钱买了一份。   豆腐被小火煎的外焦里嫩的,滋滋冒着热气,盛到碗里裹上特制的酱汁,甄瑶用竹签串起一块,轻轻吹了吹,满怀期待的咬了一口,只一口就被惊艳了。   真的太好吃了,甄瑶也算吃遍了山珍海味,可现在她却觉得都不去这简简单单的炸豆腐好吃。   甄瑶再次一口咬掉了一半,被香的眼泪汪汪的。嚼了几口咽下去之后才想起了旁边这个负责付钱的人,忙将手中的碗递了过去,十分大方。   陆珩也不推辞,却没有拿另一根竹签,而是直接将甄瑶手中吃剩的那一半拿到手中,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   陆珩的吃相也很是优雅,慢条斯理的嚼了两下咽下去,唇边没有沾上一丝酱汁,末了,吐出了两个字:“好吃。”   甄瑶:“……”果断转身。   算了,还是她自己吃吧。 第四十九章 夜市 “挺像的。”……   被陆珩的动作撩的心痒痒, 好半天没有再说话,红着脸慢慢的往前走。   出了小吃最多的一段,再往前便是卖各种小饰品小玩意儿的摊点。   甄瑶已经差不多吃饱了, 饶有兴味的边走边看起来。   凉城本来就比较偏远, 日子过得虽然不差但也不是特别富裕,除了富强大贾开的珍宝阁外, 这种自家卖的多是木簪银簪等偏手工的, 大都中规中矩。甄瑶从小便见惯了各色首饰, 当然不大看的上眼,所以目光几乎全都放在木制的小玩意儿上面。   甄瑶走着走着,停在了一个卖木雕的摊前。这个摊点也算是众多摊贩中看起来最特别的一个。   修饰精致的台面上商品不多, 但是每一个都能看出是花费了不少时间的精心之做。   雕品似乎是根雕,有的通体深棕, 而有的则颜色较浅,造型则是以人物画为主, 农人踩水车,少女采莲图,孩童放风筝等等,大小最多不过半个手掌大,却雕刻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甄瑶拿起一个造型像一个正在投壶的小姑娘的雕品,放在手中细细端详,莫名觉得很像自己小时候,嘴角忍不住扑哧一笑。   摊主是个看着很温和的大叔, 见甄瑶似是喜欢,道:“夫人喜欢可以带一个把玩,我家世代砍柴为生, 后来偶尔做木材生意。这些都是我自己在山上找来的稀有木材的根,雕刻也是我平日里的兴趣所在,这些都是我花了一年多雕出的上上之品,虽比不得名家,但是摆在家中做装饰也绝不下台面的。”   甄瑶笑着朝摊主点点头,将小根雕凑到鼻尖闻了闻,果然散发着一股清香,的确是好木材。   陆珩也缓步走进,站在甄瑶身后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语带笑意道:“挺像的。”   虽然只是三个字,但是甄瑶依然熟练从中提炼出意思,挺像她的……   这上面的小姑娘明显不过十岁,他又没见过自己小时候。而且这小女孩活泼中还带着一丝娇憨傻气,虽然她小时候玩疯了的确看着有点傻,但是她是自己知道所以觉得像,但是陆珩这么说就明显是在调侃她了。   甄瑶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巧看到陆珩眼中的笑意,想反驳却又想起钱都在陆珩手上,瞬间泄了气。   陆珩差点被她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逗的笑出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道:“想要?”   甄瑶没怎么犹豫的点了点头。   陆珩看了看放在一起的小男孩打拳的根雕,一并拿上,果断付钱。   小摊老板连声道谢,拿出两个交易木盒将东西包了起来。在凉城可是默认陪妻子逛街时,都是丈夫负责拿东西,所以小摊主依照惯例将东西都递给了陆珩。   甄瑶一惊,正想着让弦雨过来帮忙拿一下,就见陆珩已经自然而然伸手接过道谢,仿佛从来就该如此一般,下巴微抬朝前示意了一下,“继续逛?”   甄瑶看着十分闲适自觉的拿着东西的模样,和周围其他陪夫人逛街的男子如出一撤,竟然奇妙的没有违和感,点点头转身避开陆珩偷偷笑了起来,怎么觉得还挺可爱的?   甄瑶笑着继续左看看右看看,买的东西也逐渐增多,依然既忐忑又舒坦地放到陆珩手里,都快把逛夜市的大半乐趣都转移到了使唤陆珩身上。   陆珩难得见她玩儿性上来,也乐的看她闹。   缀在身后不远不近处慢慢跟着的弦雨和林旬看着前面这一幕,也都不约而同的笑了。   “说真的,我还是第一次见王爷被使唤也这么开心的。”林旬道。儿时的事就不说了,自从陆珩身上那股冷沉的气质逐渐沉淀,能力也逐渐在朝中展现后,便再也没人敢把他和以前那个出身卑微被人欺凌的小皇子相提并论了。   弦雨其实也惊讶的很,这段日子以来她作为旁观者,其实也能看出王爷对自家公主的与众不同,从最开始的半是庆幸半是想利用其来保护自家公主,到后来的逐渐心惊不敢深想,弦雨内心其实也挺纠结。   自家公主看着挺机灵,其实对于感情之事一窍不通,最多就止步于话本子,到了自己身上就反应慢半拍了。起初她还觉得这样挺好,毕竟云朝不是公主的家,她还是更希望公主有朝一日能回去。所以即使王爷明里暗里的待公主好,她也不太愿意提醒,就怕公主会忍不住沉沦,事实证明公主的确没有沉沦,从买避子药这事就能看出来。   可是自从她知道王爷为公主挡刀这事后,不可否认她被生生震惊到了,她虽然没看到当时的情况,但是从他人的言语以及到营帐时看到的陆珩的伤也知道定是万分危急,陆珩这样豁出命去保护她家公主的举动,毫无疑问的打破了弦雨的固有想法。   再完美的驸马也不过如此了。   她甚至觉得公主如果一直呆在这也没什么不好,一想到以后若是公主真回去了,两人分隔两地,连她自己都觉得见不得这结果。   除了这个想法连她自己都惊讶的强行嗯下去的想法,还有一个人困扰她的问题。   那就是……为什么呢?诚然自家公主的确美丽又可爱,很难让人不喜欢,但是就这么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内就能到死心塌地的地步,特别是陆珩这看着就不太好亲近的人,弦雨还是觉得不太踏实。   最重要的是,王爷有时候对待自家公主的举动,看着就很像是似曾相识,喜欢了很久似的。   弦雨正奇怪着,忽然觉得胳膊肘被人轻轻碰了碰。   疑惑转头,却见一向与陆珩有几分相似的正经的林旬,脸上居然多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这个,给你。”林旬抬了抬手,弦雨这才发现他的手里竟然拿着一支小巧精致的银制发簪。   “上次的事,幸亏弦雨姑娘为我开脱,还没谢谢你呢,这个就当是我的谢礼吧。”林旬道。   弦雨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上次公主受伤的事。她到的时候王爷已经将公主带回了营帐安顿好,正准备算账,当时王爷脸色阴沉的吓人,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公主受了伤,前因又是被山匪绑架,首先牵连的就是负责保护的人了。   但是这事的确不关林旬的事,所以弦雨便主动走了出来,想要承担罪责,当然没有说是甄瑶自己要去买东西,只说是自己没保护好王妃。   弦雨有些不好意思,摆了摆手道:“无需道谢,本来就不关你的事,况且最后还是连累你受了罚。”   林旬面对弦雨的拒绝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踟躇了一下猛地将手中簪子塞进了弦雨手里,往前快走了几步。   弦雨看着林旬明显紧绷的背影歪了歪头,正要追上去,却忽地听到甄瑶那边传来一声兴奋的惊叹声。   弦雨只好先将那簪子收了起来,和林旬一起快步跟了上去。   甄瑶兴奋的原因无他,其实是因为看到了白日里陆珩所说的当场做雪塑的人。   夜市的尽头是一个非常大的雪堆,直堆的有快半座屋子高,旁边放着几张木桌,三三两两的人有的围着桌子,有的就直接席地而坐,手中零散的雪在他们的手下变换成各种不同的优美形物。   甄瑶以前只知道堆雪人,还是第一次的见到把堆雪人玩出如此多花样的人,又是惊讶又是新奇。   这些人不是特别请来的,也没有特意组织,只要感兴趣的人都可以一起去玩儿。与平常独自玩耍的区别便是获得喝彩最多的人可以用那件作品换取夜市上的任意一件商品。   甄瑶站在外围看了一会儿,禁不住有些跃跃欲试。倒不是想要换什么东西,只是单纯的手痒。   可是想想周围这么多人看着,又有些不大好意思。   想着,甄瑶把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陆珩。   水汪汪隐含着祈求的眼神一落到陆珩身上,陆珩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将手中的东西转移到跟上来的林旬手里,陆珩牵起甄瑶的手,纵容地笑了笑,“一起玩玩。”   甄瑶弯眼笑开,任陆珩牵着走到了中间。   雪塑节每年都有,胜出的来回就那么几个人,邻里乡亲的大家都认识,忽然见场中忽然来了一对从未见过,而且模样极好的人,周围的人都纷纷投去了目光,好奇又期待的的看着他们。   当然她们的期待很快就落了空,因为甄瑶根本就不会,纯粹是来玩儿的。而作为舍命陪夫人的陆珩,当然也好不到哪儿去。面上虽然认真的一丝不苟,但是这雪可不如他平时用的刀剑那样听话。   当甄瑶和陆珩垒起的雪塔再次毫不留情的轰然倒塌时,周围终于爆发出了一阵隐忍的笑声。   甄瑶也忍不住笑了,眼中却并没有丝毫窘迫,倒是有些忐忑的看向陆珩,好像是怕他生气似的。   陆珩淡淡的回看过去,然后默默低下头继续摆弄手里的雪块。   甄瑶呼了口气,兴致更加高涨。   最终胜出者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爷爷,作品是一丛开的正盛的牡丹花。牡丹花由白雪做成,晶莹剔透,栩栩如生,跟水晶雕的似的,任谁看了都不由赞叹,实至名归。   至于甄瑶,除了一双玩儿的冰冷的手之外,什么也没做成。   不过甄瑶显然不在乎这个,玩儿够了才是正经。   退场时,甄瑶还有些意犹未尽,一边放下刚才为图方便稍稍卷上去的袖口,一边偷偷看了一眼陆珩同样露在外面的小臂。   甄瑶看了几眼,突起坏心,将冰凉的手。伸过去覆在了陆珩的小臂上。   居然还是温热的,和自己的手臂触感很不一样。   甄瑶想立刻收回来的手停住了,甚至还一脸探究的轻轻捏了捏,硬硬的。   陆珩:“……”   等甄瑶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抓着人家的胳膊捏了好几把了。   甄瑶脸色爆红,连忙撤手,却被陆珩先一步捉住,双手将甄瑶的手拢在掌心,低头轻轻呵了口气。   “贪玩儿。”陆珩轻道。   甄瑶愣愣看着她,感觉着从手掌中轻轻穿过的热气,红了耳根。   将甄瑶的手轻轻搓了搓,等到开始回温才放下,改成握在手心,带着人继续往前逛。   方才已经自觉往后退了好几丈远的林旬和弦雨,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认命地跟了上去。   几人走后,距此不远处的巷口,一抹黑影悄无声息地一闪而过。 第五十章 心思 暗戳戳的小心思……   甄瑶逛到夜市将将结束才意犹未尽地回了客栈, 不仅把自己的肚子喂饱了,还带回了不少吃的分给了林旬和随行护卫们。   洗漱完毕,已经戌时中了, 甄瑶却丝毫睡意也无, 坐在桌前把玩着她今天偶然买到的木兰花露。   这木兰花露是凉城特有的用来保护皮肤的东西,她以前还从未见过。   女孩子总是会格外注重自己的容貌, 尤其是甄瑶这样天生一副难得的好容貌的, 更是爱臭美。   在北城待了那么多天, 除了感觉冷,便是觉着脸被风吹的紧绷,冬日干燥, 她除了少出门,多抹几次凝花露之外也别无他法。   所以在夜市上她看到了这个据说是凉城特产, 冬日用效果最好的木兰露,再看看凉城的女孩子似乎的确是个个肤白水润, 毫不犹豫买了两罐,一回来便洗了脸开始研究了起来。   陆珩也洗漱完毕,看着坐在那儿独自研究的起劲儿的甄瑶,眼中闪过一抹笑意,靠坐在床边拿着一本书看了起来。   两柱香后,陆珩眼神再次从书上移到甄瑶身上,见甄瑶依然兴趣不减,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面上的笑意也维持不住了。   “王妃,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若是以往,陆珩叫她王妃她便会莫名警惕起来,可现在她满心满眼都在眼前的小罐子里的透明状花露里, 见这花露抹上脸后竟然真的觉着脸上略微紧绷的感觉很快消失,有种透着水的滑润感,甄瑶又惊又喜,笑得眉眼弯弯。   见甄瑶应都没应自己一声,脸色更难看了了。   等了一会儿见甄瑶似乎真的没听见自己的话,陆珩终于忍不住,起身走过去起身走过去将甄瑶手中的小罐子夺了过来。   甄瑶正准备再抹一层,忽地觉得手上一空,一转头就看到了陆珩满脸有些冒着寒意的表情。   “怎,怎么了?”甄瑶眨了眨眼睛,脸上的笑意隐去,惴惴不安地看着陆珩。   没办法,虽然陆珩大多时候对甄瑶都是温柔的甚至有些过分的,但不可否认陆珩本身就是偏向冷厉的俊美,一旦薄唇轻抿,眼神冷淡下来还是很吓人的,甄瑶每次见着都条件反射地往后瑟缩。   看着眼前的小王妃忽然兔子见了狼似的瑟缩了一下,脸上因为方才抹了东西的缘故眼角还是湿润的,更衬的那双大眼睛湿漉漉的,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陆珩:“……”那点微末的火苗倏地一下就熄灭了。   陆珩轻叹了口气,神情温和了下来,将手中的小罐子轻放回桌上,牵着甄瑶的手带着人往床边走。   “时辰不早了,先休息,明日在弄。”   甄瑶愣了愣,这才注意到好像的确是有些晚了,颇为不舍地看了一眼桌上的小罐子,乖乖地上了榻。   陆珩吹灭了几盏灯,走回塌边,甄瑶已经自动自发地面朝里躺好,闭上了眼睛。   陆珩:“……”   眼神在甄瑶额头上已经淡成粉色的伤痕上转了一圈,按捺住了有些冒头的心思。   罢了,今日的确是有些晚了。   陆珩轻声上了榻,如往日一般从背后将甄瑶揽入怀中,闭上了眼睛。   昏暗的烛光闪烁中,面对着墙壁的甄瑶眼睫动了动,微不可查地呼了口气。   之前陆珩的话还言犹在耳,她也知道自己的法子是彻底行不通了。幸好这期间两人都有伤在身,但是伤也总有好的一天。她知道自己怕是躲不过,只是还是害怕,能避一天是一天吧。   忐忑不安的睡了一觉后,甄瑶在自窗外洒落的晨光中悠悠转醒,一睁眼便对上了陆珩黑沉沉的眸子。   这眼神,活像是狼见了猎物似的。   甄瑶本来脑子还懵着,一看这眼神脑中立马警铃大作,暗悔自己睁开了眼睛,早知道就该闭眼多睡一会儿的。   甄瑶移开目光,被子下的手暗戳戳按住了衣带,心道今日怕是躲不过了。身旁传来轻微响动,甄瑶咬咬牙,闭上了眼睛。   身旁的响动越来越大,陆珩的确是坐了起来,却没有往甄瑶身边探,而是……直接下了床?   甄瑶:“???”   甄瑶看着陆珩起身走到衣架旁,开始穿起了衣服,眸子不由得微微瞪大。   难道是她想多了?   甄瑶歪头想了想,觉得自己估计是有些草木皆兵了,陆珩伤在后背,肯定好的慢,而且这一边赶路这么累,肯定还是休息最重要了。   想着,甄瑶放松了下来,美滋滋的睡回笼觉去了。   陆珩背对着甄瑶扣上眼带,认命地叹了口气。   昨夜甄瑶虽睡的忐忑,自己却是一夜没睡。   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将人放在心里这么多年,原以为一朝将人娶回家,并做好了永远守护下去的准备,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拥有这一切。   比如知道她还有着离开的心思,但却因为足够自信自己可以赢得她的心,所以提前与她有了夫妻之实。   可是现在,他却逐渐不如以前那么自信了。尤其是在过了这么长时间,甄瑶却还做出想着要吃避子药的举动之后。   虽然嘴上说着狠话,也做好了只要她能陪在自己身边,其他都不在乎的准备,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又多渴望甄瑶能够爱上自己,心甘情愿的将自己托付给他。   想想方才甄瑶跟小鹿受惊般的眼神,陆珩哑然失笑,算了,忍忍就忍忍吧,等回了王府再说。   甄瑶又躺了一会儿才起床,和陆珩一起去早市吃了特色早点,又在城里逛了一会儿,便继续出发了。   从北城到平阳关最近也要经过五六座城,期间各种小镇不算。几乎每一座城都有各自的特色,不仅是菜式,连时兴的衣饰等都有不小的差别。   甄瑶一路走下来,暗道自己来时竟然错过了这么多好的风景,幸好如今补上了,要不然可真是憾事。   一行人每经过一个城镇,都要停一晚玩一玩,走走停停了快十天,才总算到了与婺城相邻的淮城。   说是相邻,其实不过是相对最近,中间还隔了一座山脉,山边便是平阳关,与两座城各有约一天的路程。戚将军如今已经提前到了平阳关,正等着他们过去。   在淮城逗留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走山路朝着平阳关进发。   越往皇城临近,雪下的越少,虽然依然很冷,但至少路好走了。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山林之中,甄瑶坐在车上点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搜罗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放入自己昨日在淮城买来的镂空雕花木盒里。   淮城特产便是各种收纳盒,不论大小,其上纹饰都精致无匹,也是云朝进贡入宫的贡品之一。   甄瑶最近买了不少东西,这盒子来的正是时候。   这些东西里除了胭脂水粉什么的,就属发簪手链最多,尤其是手链,花色斑斓,非常有异域特色。   甄瑶拿起一个五彩绳串着玛瑙的手编手链,莫名觉得很适合弦雨,随即掀开马车帘准备送给弦雨,却没想到帘子一开,弦雨竟然不在驭位上坐着,而是走在马车前面,和旁边的林旬小声说着什么。   甄瑶心下奇怪,弦雨什么时候和林旬这么熟了?   看了几眼,甄瑶也没有想干涉的意思,正准备坐回去,却见弦雨似有所感回头朝着这边小跑了回来。   “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现在大家都是乔装,所以弦雨都是叫她夫人。   甄瑶没有忘了原先的目的,既然人都到了近前,便将手中的手链拿出来笑道:“这个给你,当时买的时候就觉得特别适合你,还有流烟的等回去再给她。”   弦雨和流烟从小和甄瑶一起长大,甄瑶看到什么好玩的都会习惯性带点给她们,所以弦雨也不推辞,笑着行了个礼,接过了戴到了左手上。   弦雨戴的时候右手抬起,袖子小小滑下去了一截,露出了一条缀着流苏的玉石手链。   “咦,这条手链倒是漂亮,以前怎么没见你戴过?”   原是随意一问,弦雨的脸竟然慢慢红了,拉了拉袖子将那手链遮了遮,眼神有意无意的朝着林旬那边瞟了一眼。   虽然是极快的一眼,却还是没能逃过甄瑶的眼睛,甄瑶顺着弦雨的目光落到也正偷偷看向这边的林旬,突然福至心灵。   “莫非……”甄瑶不怀好意的轻笑了一声,正要打趣,却见陆珩猛地调转马头往这边奔来,同时拔出腰间长剑,“叮”的一声,将从侧面袭向马车的一柄短剑应声击落。 第五十一章 幕后黑手 到底是谁呢……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甄瑶和弦雨一时僵在了那里, 倒是旁边的林旬瞬间反应过来,抽出腰间长剑,喝了一句:“保护王爷王妃!”说话间已经带着护卫将马车团团护住。   还未站定, 几十名面目冷肃的杀手已经从方才短剑飞来的方向到了近前。为首的一名眼神微微一扫, 脚步停都没停,直接朝着甄瑶刺过来。   陆珩已经从马上下来, 见状嘴角闪过一抹冷笑, 低声对着甄瑶说了一句:“别出来!”眼中杀意毕露。   刀光剑影, 一触即发!   甄瑶也早反应过来她们这是又遭遇刺客了,已经不是第一次,她也知道自己最大的帮忙就是不添乱, 按捺住翻涌的担忧和被林旬推上车的弦雨一起乖乖待在车里。   外头的刀剑碰撞声不断,偶尔还有兵器砍到马车车壁上的沉闷声响, 想也知道外面已经混战成了一片。   “公主,怎么回事?怎么会又有刺客?”弦雨抱臂跪坐在车中, 显然还有些茫然,抖着声音道。   甄瑶摇摇头,她也想知道,自己最近也没得罪人,为何总是会碰到这种事?看那领头人的眼神,莫非又是冲着自己来的?到底是谁总是要她的命?和她上次遇见的刺客究竟是不是一伙的?   心头的疑惑太多,连带着她的头都有些隐隐作痛。甄瑶双手抱头狠狠吸了几口气,还是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角,看向已经和刺客缠斗在一起的陆珩。   对面的刺客显然比这边的护卫要多的多, 且也都是如她们一般乔装打扮,两方混战混乱至极,但是甄瑶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混战中眉目依然冷俊的陆珩。   挡在车前的陆珩此时已经被几名刺客团团包围, 但是面上却依然不见慌乱,面不改色的挽了个利落的剑花将那几人层层逼退,随后找准机会干脆的取了其中一名刺客的命。   可是陆珩看上去再游刃有余,甄瑶都看的心惊胆战,目不转睛的盯着陆珩,一颗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对方显然也是训练有素的,一招一式都来势汹汹,不消片刻,已经各有伤亡,鲜血洒了一地,连林旬胳膊上都受了一剑。弦雨不知何时也探到了甄瑶的身边,看到林旬胳膊上的血,捂住嘴哭了出来。   甄瑶拉住弦雨生怕她下去送死,同时紧紧咬着嘴唇以免自己出声使得陆珩分了神。   直到现在也只有陆珩依然毫发无伤,领头的那名刺客估计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趁着混战绕到了陆珩身后。   这一幕刚好落在甄瑶眼里,甄瑶双眼骤然瞪大,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王爷小心!”   与此同时,甄瑶耳边忽地传来破空之声,两只羽箭从马车侧面飞过,“噗嗤”一声从那领头的刺客拿剑的手臂上直穿而过……   看到羽箭往陆珩那边刺去的那一刻,甄瑶几乎心脏骤停,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后,甄瑶缓了一下才转向羽箭射来的方向,随即狂喜道:“时羽郡主!”   马车另一边,一队人马正从林中往这边赶来,领头的正是许久不见的时璟世子和时羽郡主。   时璟和时羽一来,情势瞬间逆转,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眼看着就要被全部活捉,没想到那刺客竟然忽地调转剑头,自己抹了脖子。   陆珩眼神一暗,道:“拦住他们。”   只是可惜还是晚了一步,其他的刺客见状,也知道此次任务失败,纷纷举剑自尽。   时璟检查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刺客,确认已经全部没气了,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   都死了,这背后的人便不好查了。   陆珩见时璟走到跟前,拱了拱手道:“多谢。”   虽然以陆珩的身手方才不一定会发现不了,但是那领头的刺客身手也了得,估计免不了得受伤,这次他的确是多亏了时璟来的及时。   时璟不在意地摆手笑笑,抬手轻锤了一下陆珩的肩膀,朝着绑在一边的刺客努了努嘴,“怎么说,问是问不出来了,你自己可有头绪?”   陆珩眸子闪了闪,没有说话。转身走到马车边,将还在车上坐着的甄瑶抱了下来。   “瑶姐姐!”时羽也扑了过来,给了甄瑶一个亲热的拥抱。   方才大起大落的太快,甄瑶明显还有些心有余悸,左右看了看确认已经安全了,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回抱了回去,眼中是真心的喜悦。   “瑶姐姐,我好想你啊,你这一走就是这么久,我都快无聊死了。”时羽腮帮子微微鼓起来,略带埋怨道。   甄瑶拍拍她的背,跟哄孩子似的,道:“我也很想你呀,对了,你们怎么会这么巧刚好过来?”   时羽指指自家哥哥,“是哥哥刚好要来婺城办点事,如今事办完了,算算日子你们也该到这附近了,所以就顺便来迎一迎你们。”时羽说完拍了拍胸脯,后怕道:“还好来的及时,要不然可得出麻烦了。”   话题再次转回这些刺客身上。   甄瑶看着躺了一地的尸体,其中还有几名护卫的,眼神不由得一黯。   想起那只朝马车射来的短剑和领头的刺客直直朝她冲过来的模样,下意识以为这些人都是冲着她来的,这些人都是被她所连累。   甄瑶愧疚的看着陆珩,正要开口,却被陆珩先一步打断。   “此事与你无关,不要胡思乱想。”陆珩温声道。   甄瑶觉着陆珩就是在安慰她,嗫嚅道:“可是那刺客明明就是冲着我……”   “不是。”时璟笑道:“谨王妃不必自责,这些刺客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也只有皇族中人才能有资本和人力训练出来。而你们之中,当然是谨王殿下树敌更多了。”时璟说完,还朝着陆珩挑了挑眉,眼中尽是揶揄。   时璟这么说,甄瑶才有些相信了,转而考虑起时璟的话来。   皇族之中想要来刺杀陆珩的?那应该就是三皇子了。不过甄瑶虽是这么想,还是没敢乱说出来。   时璟的想法显然也和甄瑶一样,意有所指道:“就在你们走的一个月后,三皇子在皇后的求情下被撤了禁闭,表面上似乎是老实了不少,除了吏部的差事外都不怎么揽事,前几日还给皇上抄佛经使得皇上大加赞赏,如今的风光程度已经和被罚前相差无几了。”   言下之意便是陆衍如今的行动已经完全不受限制,而且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陆衍应该也回过味来了,难免会觉察出中秋当日之事的不对劲。   那日之事时璟并未参与,但若是他遭遇了这事,非要往别人害他的方向上怀疑,即使没有证据也会下意识往陆珩身上联想。况且如今朝中也就陆珩这个皇子能挡他的路了。   不论怎么想,都是三皇子的嫌疑最大。   可谁知面对时璟近乎笃定的眼神,陆珩却十分冷静道:“不是。”   时璟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不解道:“为何?”   陆珩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是拿着一把剑走到领头的刺客的尸体前,挥剑一挑,那刺客腿上膝盖处的布料被划开,距离膝盖上下约一指处竟然各有两道印记颇深的红痕,像是常年累月在膝盖上绑着什么东西造成的。   时璟微微皱眉,道:“这是什么?”   陆珩道:“北地气候寒冷,尤其的冬季,很容易冻伤手肘膝盖等部位,所以在那里驻扎训练的兵士常年都会绑上特制的护膝,其他的暗卫死士等等,当然也不例外。”   陆珩说到一半,时璟便知道他说的幕后之人是谁了,愕然道:“你的意思是说……定北王?”   时璟满眼不可置信,微微摇头道:“可是这也颇不合常理啊,若是他,那为何要等到现在,之前那么多机会……”说到这儿,时璟猛地停住,似乎明白了什么,恍然道:“你的姿势是说,他是特意等到距离皇城稍近些才出手,为的就是引到三皇子身上,使得你们相斗,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陆珩不置可否,但显然表示默认。   时璟啧啧了两声,“真是细思极恐,用心颇深啊,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北地兵士会有这个习惯的?”   陆珩淡淡道:“之前剿匪时观察出来的。”   时璟跟看怪物似的看着陆珩,“剿个匪都能看出这些边边角角的东西,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你了,是不是还看出其他的什么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笃定地想到定北王身上去。   陆珩抬眼瞥了一眼时璟,一脸“你怎么话这么多的”表情,没再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向甄瑶,道:“瑶瑶,你在定北王府可有无意中发现什么异常?”   甄瑶和时羽原本站在一旁听着陆珩和时璟的一通分析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到幕后黑手竟然八成是定北王陆徵更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想想陆徵那总是一副客气亲近模样,甄瑶实在无法想象他竟然会派人来刺杀她们,而且还是蓄谋已久。   可是陆珩的话又句句在理,她没法不相信,冲击之下有些愣神,冷不丁听到陆珩的问话,傻傻的“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陆珩问了什么,回想了一下到:“没、没有什么异常。”   陆珩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其实山贼那件事他越往后查就越觉着这事与陆徵脱不了干系,这次这刺客虽然目标是他们,但是也多少也有些针对甄瑶的成分在,可是陆徵究竟为什么要置甄瑶于死地呢?若是为了间接摧毁他那这做法也未免太过极端了些,极易适得其反。   所以说一定有什么陆徵必须除掉甄瑶的原因。   甄瑶看着陆珩拧眉思索的模样,知道自己的回答没能帮上忙,心里也很着急,再次顺着陆珩的问题将自己在定北王府中的一幕幕仔细想过,忽的,脑中灵光一闪。   “好像是有那么一件。”甄瑶缓缓道:“我好像在定北王府里,见到了梁总兵。 第五十二章 打哑迷 “谢了。”……   甄瑶仔细回忆着那天的场景, 道:“那天我从定北王妃的院子里出来,正往回走,半路看到齐管家带着一个穿着黑披风的人过去, 从我身边过的时候那人无意偏了一下脸, 好像就是那个梁总兵,但是这真的太不符合实际, 再加上那天天暗的很, 我以为是看错了, 也就没太在意。”   当时那人应该也是看到了甄瑶的,会不会是心里有鬼,怕甄瑶认出, 以防万一才会想要灭口的?   听了甄瑶的话,陆珩脸上似有怒气, “如此重要的事,为何不早告诉我?”   甄瑶见他生气, 有些委屈,小声道:“我也是不确定,没有证据的事,哪里敢乱说……”   甄瑶一委屈,说话的声音便会不自觉放软,陆珩纵然有再多的火也发不出来了。   意识到方才自己的语气的确有些过重了。陆珩放轻了声音道:“下次我不再时,若是有什么不太合常理的事,哪怕只是一点点不对,都要及时和我说, 知道了么?”   甄瑶也不知道这次生命之危可能就是因为那么一件快被她遗忘的小细节,也有些被吓到了,乖乖地点了点头。   时璟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如此看来,若那人真的是梁总兵,那大皇子这次怕是真的要有大动作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陆珩沉吟片刻,淡淡道:“将计就计。”   时璟略微思索,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的确,陆徵现在没有直接派人刺杀,而是还要动着嫁祸给陆衍,好先让他们内斗的心思,从另一方面来看,也说明陆衍目前还没有准备好,实力远不足以与陆珩和陆衍抗衡。   倒不如就先让他以为挑拨成功,做个障眼法好一边默默积蓄实力。至于为什么不趁着陆徵还未准备完全先戳破遏制……   时璟抬眼,看着陆珩低声道:“你……真的想好了?”   陆珩默然不语,但是黑沉如墨的眸子中已经写明了回答。   之所以不遏制,不过是因为陆徵所做的事也是他想要做的事,不过是另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已。   时璟明白了陆珩的回答,叹了口气复又笑开了,拍了拍陆珩的肩膀,道:“行,你既已有了主意,我也就不劝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说一声便是。”   陆珩脸上这才有了些笑意,回拍了一下道:“谢了。”   一旁的甄瑶和时羽见两人又开始你来我往的打哑迷似的说话,都是一脸懵。   “我说哥哥,谨王殿下,你们两个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听着云里雾里的?”时羽抬头在两人身上来回看看,一脸茫然道。   甄瑶是觉着估计是和大皇子和三皇子有关,看两人的神色应该不是什么可以随便言说的小事,虽然好奇,但是觉得问了估计也不会说,所以并未开口。   果然,时璟伸手敲了一下时羽的额头,“小孩子家家的那么刨根究底做什么,一边玩儿去。”   时羽被挡了回来,转而去看陆珩,却被陆珩一个眼神看了回来。   时羽敢怒不敢言,转头瞪了时璟一眼,“不说就不说,那么凶做什么,瑶姐姐,我们走。”   说罢拉着甄瑶转身就走,甄瑶下意识看了一眼陆珩,无辜地被时羽一路拉上了马车。   时璟摇摇头,看着时羽气冲冲的背影忍俊不禁。闷笑了一声才压下笑意道:“走吧,趁着天还早赶紧进城,免得后面万一再来第二波。”   陆珩叫来林旬,带着剩余护卫和时璟带来的人将尸体迅速清理完后,一行人再次上路。   之前还觉着太过无聊的马车自时羽一进来后,立马热闹了起来。   时羽一进马车就看到了因为突如其来的慌乱没有盖上盖子的木盒以及木盒里甄瑶买来的各种东西,双眼登时一亮。   “天哪,这些是什么,好漂亮。”   夸自己买的东西漂亮就是夸她的眼光好,没人不喜欢被夸。甄瑶抿唇笑道:“都是我这些日子在路过的小城镇里买来的东西,也有准备送给你的礼物。”   “当真?”时羽明显十分期待,“我可以瞧瞧么?”   “当然可以。”甄瑶牵着时羽的手带着人走到马车里铺着的羊绒地毯上坐下,将盒子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和时羽一起把玩。   时羽贵为郡主,自然是什么贵重东西都见过,所以甄瑶给她带的礼物是一支从一位做手艺做了很多年的老婆婆那儿买来的手工缠花,造型是一朵紫色的蝶兰,亮丽又别致,十分适合时羽。   缠花贵倒是不贵,但是要做的好非得有岁月沉淀下来的手艺才行,这种工艺往往都是高手在民间。   时羽果然喜欢的紧,拿在手里小心端详了一下便迫不及待的簪在了发间,远远得看,就跟一朵展翅欲飞的蝴蝶似的。   “真好看。”时羽拿着铜镜美滋滋地照了照。   甄瑶见她喜欢也放心了,笑道:“喜欢就好。”   时羽道:“当然喜欢,谢谢瑶姐姐。”说罢,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玉瓶道:“对了,我也有一样东西要送给你。”   甄瑶看着时羽放到自己的手中的玉瓶,“给我的?”   时羽点头,看着甄瑶额头上被刻意留出的碎发浅浅遮住的粉色伤痕,道:“是呀,这个是玉面无痕露,化去伤痕特别有效,以前我额头上也撞伤过一次,就是用了这个,如今一点也看不出痕迹了。我听哥哥说瑶姐姐你也伤到了额头,便特意给你带过来了。”   甄瑶真愁着这额上的伤不知何时才能淡去呢,时羽这药来的真是太过及时。   甄瑶握着那个小玉瓶,笑得眉眼弯弯,“太好了,这药来的真是太及时了,真是谢谢你了小羽。”   时羽摆摆手,“小事。”说着又转而将目光移到了木盒中一个小小的木雕上,拿在手中饶有兴味的端详。   甄瑶忍不住噗嗤一笑,“反正我也是准备带回去分发给大家,小羽要是喜欢,尽管拿去,不嫌弃就好。”   时羽和甄瑶一样喜欢这些新奇玩意儿,但是也不会夺人所好,见甄瑶如此说还有些不好意思,最后还是在甄瑶的劝说下红着脸收下了。   马车外,陆珩和时璟骑着马一左一右与马车并排而行,马车内时不时传出来的笑声清晰的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   时璟倒是还好,行路伴随着欢声笑语也算惬意,陆珩就不那么好了。   听着马车里时不时传来的甄瑶的笑声,陆珩起初还能同样露出淡淡的笑意,可次数一多,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到底是什么那么好笑?甄瑶和自己在一起时可从没有这么笑过!   想不通归想不通,甄瑶难得这么高兴,陆珩虽然不大舒坦,倒也忍着没有去打扰。   一行人在傍晚时分进了婺城,城中人多,陆徵就算有动作也不会在这显眼的地方,相对比较安全,   众人走了快一天都有些累了,在客栈安顿好后,用过晚饭便都准备上楼休息。   甄瑶和陆珩自然还是如往常一般要了一间房,正准备关门时,住在隔壁的时羽却忽然探头蹭了过来。   “瑶姐姐。”时羽探头朝着门内望了望,不好意思道:“我一个人睡无聊,咱们今晚一起睡好不好?” 第五十三章 背锅 “问你妹妹去。……   今天下午两人聊这一路上的趣事聊的开心, 直到下了马车还有些意犹未尽,若不是陆珩过来牵走了甄瑶两人还能再聊上一个时辰。   时璟来是有事在身,时羽都是一个人玩儿一个人睡, 早就开始无聊了, 如今和甄瑶会合了,哪儿还愿意一个人待着。   两人说到底也都是小姑娘, 哪有不爱说悄悄话的。甄瑶也许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其实她也想提来着, 只不过方才用饭时总觉得陆珩的脸色不大对劲,就没敢说出来。   看着时羽期待的眼神,甄瑶回头瞟了一眼坐在床边的陆珩。   时羽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小声道:“那我先回房间等你啦。”   时羽的房间和甄瑶的屋子就隔了一间,见她又轻手轻脚的蹭了回去, 甄瑶才慢慢合上门,转回了身。   “什么事?”陆珩放下书, 抬头问道。   甄瑶干笑两声,“没,没什么。”   陆珩瞥了一眼甄瑶交叠在腰间的手和时不时转动的食指,又将眼神移回了书上,没有说话。   这安静的氛围着实有些不大好开口,甄瑶转了转眼珠,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改倒了杯白水端了过去。   “王爷今日劳累了, 还是喝杯水早些休息吧。”   甄瑶蹲下身,将手中的水递到了陆珩手边,一副温柔贤惠的小模样。   陆珩看着甄瑶微微仰起的脸, 眸中暗流涌动,但到底是没表现出来,接过水喝了一口,起身站了起来。   甄瑶满心都是在想怎么开口,自然没有注意到鹿河街道眼神,见他起身想要宽衣,连忙殷勤地上去帮忙。   将陆珩的腰带解下放在一旁,甄瑶慢慢道:“今日多亏了世子和郡主即使赶到,否则怕是得费一番功夫了。”   陆珩淡淡地:“嗯。”   甄瑶本来是想借着今天的事先挑起话题,没想到陆珩就这么淡淡回了一个嗯就没了,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   想了想又觉着这似乎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心翼翼的反而有些小题大做了,干脆直接提算了。   甄瑶打定了主意,正要开口,正帮陆珩褪外衣的手却猛然被捉住,身子被陆珩推的后退一步靠在了墙上,一个带着极强侵略性的吻落在了甄瑶的唇上。   甄瑶被陆珩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   微凉的松香气息扑面而来,这个吻与往日大不相同,着实有些太过用力,甄瑶觉着自己的唇瓣都被磨的发疼,缩着脖子想躲又没法躲,只好抗议似的从喉间溢出一丝痛哼。   一出声甄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软的不像话,不像是在抗议,倒像是在撒娇似的,瞬间脸红了个透彻。   但好在陆珩没再继续深入,而是缓慢放轻了力道。   甄瑶这才得了空隙睁开眼睛,却刚好对上了陆珩黑沉沉的眸子,那深的仿佛要把人吸进去的眼神让甄瑶心中一惊。   完了完了,这眼神她太熟悉,好不容易躲到今天,今晚怕是躲不过了。   可是令甄瑶没想到的是,陆珩非但没有继续,反而慢慢止住了动作,微微喘了几口气,声音微沉道:“去吧,别聊太晚。”   甄瑶:“???”   陆珩说完便撤回身,继续自顾自地宽衣洗漱,就跟方才一幕完全没发生似的。   而甄瑶脑子还没转过弯,愣愣地站在那里没有动。   陆珩净完面,见甄瑶还没走,转头道:“怎么,不去了?”   甄瑶这才如梦初醒,连忙逃也似地跑出了房门。   陆珩轻笑了一声,转而看到空荡荡的床铺又轻轻地啧了一声。   睡他是不想睡了,既然时羽拐跑了他的王妃,那就只能劳烦时璟替他解闷了。   隔壁的隔壁,时羽正坐在桌前,听到敲门声忙小跑过去打开门,见是甄瑶顿时眉开眼笑。   “瑶姐姐你总算来了,快进来。”   甄瑶脸上红晕未退,脚步还有些微滞,被兴奋的时羽半拖半带的拉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虽然已经生起了暖炉,但还是有些抵不住的寒意,时羽拉着甄瑶,正要叫人先上塌,一回头却发现了方才因为太急所以没觉出的不对劲。   甄瑶眼中还有些未散去的雾气,雾蒙蒙地看着跟刚刚哭过似的。   时羽要说出口的话停住了,忐忑道:“瑶姐姐你怎么了?王爷欺负你了?”   甄瑶“啊”了一声,抬头掩饰地笑笑,“没有啊。”   这一抬头,但是完全露出了甄瑶红的有些不大正常的唇瓣。   时羽一愣,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   怎么办?她似乎不该让瑶姐姐过来陪她。   甄瑶也察觉了时羽的目光,脸红的彻底,欲盖弥彰地拿手背挡在了唇前。   如果现在地上有个洞,她肯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真是失策,她只顾着赶紧跑,却忘了自己检查一下自己。还有陆珩,绝对是故意的。   时羽平时再八卦,也不过是个小姑娘。此时她的脸也有些红了,呐呐地不知道说啥。   甄瑶眼神都不知道该看哪儿,半晌跺了跺脚转身准备回去,被时羽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好姐姐,我错了,好不容易来了,就别回去了。”时羽讨好地笑笑,知道甄瑶脸皮薄,将调侃的话尽数咽了回去,拉着人往塌边走,道:“被窝里都暖好了,我新得了几个话本子,都是京城里如今最时兴的,白日里怕哥哥说我都没拿出来,正等着和你一起翻呢。”   甄瑶其实也不大想回去,现在回去又是一个明晃晃的落荒而逃,陆珩肯定等着看呢。   时羽见甄瑶似有松动,笑得更乖了,半拖半拉的将人踏出去的脚又拽了回来。   用微凉的水净面洗漱后,甄瑶脸上的热度总算消了下去,上了榻接过时羽递来的话本子,不一会儿便开始亲亲热热地讨论了起来。   同一时刻,另一边的情况就不那么好了。   时璟坐在棋桌的一边哈欠连天,困的睁不开眼,连眼前的棋子都开始有了重影。将睡欲睡间,再一次被陆珩用手敲棋盘的声音惊醒,时璟终于忍无可忍地哀嚎:“我说谨王二皇子殿下,您这大半夜的不睡觉就罢了,做什么非要来折磨我?有这时间和你的小王妃说说悄悄话不是更好?让人家独守空闺却跑到我这来孤男寡男的,传出去可是要毁我清誉的!”   陆珩的眼神本来落在棋盘上,听到时璟这句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话后慢慢移到了时璟脸上,也不说话,就这么光看着,就让时璟莫名有些脊背发凉。   时璟被她看清醒了,探过头来小心翼翼道:“怎么了谨王大人,和你的王妃闹别扭了?”   陆珩这回总算没有再保持沉默,动了动嘴唇道:“问你妹妹去。”   时璟:“……”这小丫头又干啥祸害他哥的事了?   时璟起身开门,找来服侍时羽的丫鬟问了几句,听到时羽和甄瑶一起睡的便大概知道了原因。   再次走回来坐下,陆珩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在时璟眼里则莫名多了些怨念。看着看着,竟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我说你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半夜来找我下棋,感情独守空闺的不是你的小王妃,而是你啊。”   时璟难得看他这副模样,一笑就有些停不下来。直到再次被陆珩冷冰冰的眼神盯了过来才猛然想了起来陆珩这怨念的表情是谁造成的。   自家亲妹是快乐了,他现在才是背锅的人。很明显,方才他这一笑无疑让他本就艰难的处境雪上加霜。   陆珩看着时璟忽然僵住的表情,露出了一个瘆人的微笑。缓缓抬手以绝对的胜局赢了这盘棋,淡淡开口道:“你输了,再来。”   时璟:“……”救命!!!   第二日一早,时羽和甄瑶几乎是同时醒了过来。昨晚两人白天也都累了,就算聊的开心也没有聊很久就休息了,睡饱了起来也不过才卯时初。   在时羽的屋子里洗漱整理好后,甄瑶才打开门准备回自己与陆珩的屋子。   站在自己的屋门前,昨晚那令人脸红心悸的一幕又浮上心头,甄瑶喉间吞咽了一下,轻吸了口气稳住心神,才抬手轻扣了扣房门,随后打开了门走了进去。   可没想到一打开门,陆珩居然并没有在屋子里。不仅如此,连床铺都没有动过的痕迹,就像昨晚并没有人睡过似的。   甄瑶有些奇怪,正打算出去问问人,就见陆珩正好从门外走了进来。   甄瑶眨了眨眼,疑惑道:“王爷去哪儿了,这么早?”   “没去哪儿,和世子商量了些事情。”陆珩看着精神倒是好,不像是没有休息的模样,应该就是起的早了些而已。   甄瑶心中的疑问消解,有了开头后那些小小的不自然也随之散去,道:“王爷可洗漱好了?如今时间正好,叫上世子和郡主一起下去用些早饭如何?”   陆珩点点头,“走吧。”   两人出门,隔壁的隔壁的时羽也正好走了出来。   “瑶姐姐,王爷,听说附近有一家专做早食的店味道非常好,现在去正好,咱们一起去吧?”时羽脚步轻快的走过来道。   甄瑶转头看陆珩,见陆珩并无异议才点了点头,“好呀。”   时羽高兴了,先一步跑到前面斜对门时璟住的屋子,抬手敲门,“哥,你怎么还没起,就差你一个啦!”   敲了两三次门内才有了动静,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时璟怒气冲冲地打开门,抬手就在时羽头上敲了一下。   “小兔崽子,你可害死你哥我了。” 第五十四章 郎才女貌 “调理好了……   “哎呦……”忽然挨了打的时羽满脸莫名其妙, 捂着头委屈的喊了一声,“哥哥你做什么打我?”   虽然被时羽坑的不轻,但是时璟到底还是心疼妹妹, 这一下根本没用力, 见时羽表情如此夸张,再次气不打一处来。   “做什么打你?你自己想想你都干了什么好事?”时璟一想到自己昨晚的惨状就来气, 简直想再补一下。   时羽见他的手又要抬起, 连忙后腿几步缩到了甄瑶身后。   甄瑶忽然见到这么一出“兄妹反目”, 一时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劝,上前将时羽护在身后,看着时璟眼下那无比明显的青黑, 道:“世子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时璟一提到这个好像更气了,狠狠朝着甄瑶身后的时羽瞪了一眼。   甄瑶顺势看向依旧一脸懵的时羽, 心道莫非时璟昨夜没睡好和时羽有关?   面对甄瑶询问的眼神,时羽茫然地摇摇头。   她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完全是她哥犯病,飞来横祸啊。   甄瑶转回头,却见时璟已经收回目光,恢复了以往的平和模样,仿佛方才的一幕完全没发生似的,淡淡道:“无事,只是昨晚想些事情想的晚了些,休息一会儿便好。”   甄瑶也是满心疑惑,但还是顺势答道:“那便好, 不如世子一起下去用个早饭,再回来休息会儿,咱们再出发?”   时璟点头表示同意, 同时眼神不经意瞟了一下现在甄瑶身后的陆珩,见陆珩的眼神已经收了回去,这才松了口气。   时璟暗叹自己交友不慎,自己干的好事还顾忌着自己的面子不让他说,可苦了他这个为朋友两肋插刀并排遣寂寞的好兄弟了。   罢了罢了,谁让他这朋友好不容易老树开花一次呢,为了他的良好形象,只好忍了。   至于他这个不省心的妹妹,好事不和他说,坑她哥倒是一把手,一定得找个机会好好管教管教了。   四人一同下楼,时羽为了以防她哥哥再次犯病,原因也不敢再问,一直缩在甄瑶身边,甄瑶也配合地挡着她,时不时地耳语几句。   陆珩的脸又黑了,这还没完了是么?   时璟这次学乖了,一见陆珩脸色不对,立马主动走过去将黏着甄瑶的时羽一把抓了过来。   “哥哥,疼……”时羽还以为陆珩又要打她,眼里立马含了两包泪,委委屈屈的喊。   不得不说时羽还是将时璟的软肋拿捏的紧紧的,时羽一哭,时璟保准没办法。果不其然时璟放轻了手上的力道,语气也柔了下来,“刚才是哥哥错了,哥哥不该,保证不打你了,快过来,别老黏着王妃。”   时羽这才停止了哭,眨了眨眼,不情不愿的被时璟拉倒了自己身边。   甄瑶看看时璟的动作,再看看身边的陆珩,若有所思。她怎么总觉得虽然到现在陆珩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可是世子的一举一动都跟他脱不了干系呢?   感应到甄瑶的目光,陆珩转过头来,眼神正直清明,微微笑道:“昨夜睡的如何?”   甄瑶被她带着笑意的眼神看的晃眼,一时将刚才的疑惑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眨了眨眼,“睡的很好,王爷呢?”   陆珩面不改色,“也很好。”   甄瑶也笑了笑,正欲转回头,垂在身边的手,却忽然被另一双温暖的大手握在了手心。   甄瑶脖子一僵,却见陆珩已经先一步转回头目视前方,步履平稳的带着她下楼。   这也不是陆珩第一次在外面牵她的手了,之前甚至还大庭广众之下抱过。可是这次毕竟还有熟人在场,难免难为情。甄瑶拧了拧手腕,想把手收回来,可是非但没有成功,陆珩反而握的越来越紧。   甄瑶无奈,往右边看了看,见时璟和时羽似乎没有注意这边,这才作罢,另一手撩起袖子将两人交握的手勉强盖住。   时羽说的那一家早茶铺子就在客栈不远处,出了门拐个弯就能到。店面叫做徐记早茶,是一对老夫妻开的,两人都已年逾半百,精神气却非常好,据说已经在这做了二十多年的生意了,是货真价实的老字号。   店面不大,里头只摆着左右各两张桌子。虽然此时时辰还早的很,可四人进去的时候,已经有两桌人在吃了。老两口配合默契地一个做一个端,见甄瑶她们进来,负责送的徐婆婆连忙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徐婆婆也是个健谈的人,见几人相貌衣着皆不俗,笑着夸道:“哟,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头一回见过像几位客官相貌如此脱俗的人呢。”   没人不喜欢被夸的,除了一向冷脸的陆珩,其余几人都微微笑了起来,时羽笑着豪放道:“就冲着婆婆您这句话,我也得多吃一点。”   徐婆婆笑得眯起了眼,将几人带到了靠里的一张桌子上落座,时羽被自家哥哥拎着坐到了他身边,打消了和甄瑶坐在一起的念头,甄瑶和陆珩则坐在了对面。徐婆婆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写着菜品的木板道:“几位想吃什么?”   这家店开的时间长,除了早点都包括的种类之外,几乎囊括了婺城所有的小吃。时羽十分自觉地接过点菜重任,洋洋洒洒点了一大堆,末了才看向其他人,“我点好了,可有什么需要加的?”   甄瑶摇摇头,时羽就差全都来一份了,还加什么加。   徐婆婆笑着应声去和里面厨房的徐爷爷说了,留下四人一边等上菜一边四处打量。   甄瑶依然在和陆珩的手作斗争,方才出了客栈的门,看到满街的人,甄瑶便想把手抽回来,可是依然挣脱不得,越挣脱反而越将交握的手暴露出来,几次之后甄瑶也不敢再弄了,气呼呼地看着陆珩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咬牙。   外面不敢动作大,坐了下来就不怕了,甄瑶干脆双手齐用,总算是将自己的手从陆珩手里解救出来。   低头搓着微微汗湿的手心,即使挣脱了出来却还是在微微发热,好像还留有陆珩手的温度似的。   陆珩看着甄瑶绯红的脸颊,浅笑不语,抬手倒了一杯茶放到了甄瑶的面前。   对面的时璟满眼期待的看着陆珩手中正在倒的第二杯。陆珩斜斜觑了他一眼,慢悠悠放下茶壶,将杯子拿到了自己的唇边。   旁边的时羽发出一阵看自家哥哥吃瘪的大笑,又挨了时璟一巴掌。   餐点很快上来,因为有点多,徐婆婆拿了个托盘分两次端了过来,时羽和甄瑶也微微起身帮忙。   果然不负众望地满满摆了一桌,末了,徐婆婆还端了一碗颜色粉嫩的羹汤,单独放到了甄瑶的面前。   时羽奇怪了,“徐婆婆,我记得我好像没有点这个,是不是弄错了?”   徐婆婆呵呵笑着道:“没错,小客官有所不知,其实我这个店能开这么多年,其中一个招牌便是这碗桂胶羹,特别适合出阁的女儿家吃,最是温和滋补。这儿的人我都认识,瞧着几位客官不熟眼,便知应是路过游玩的,估计不知道。方才看这位小夫人唇色略淡,估计是近日气血不足,所以特意送一份,若是小夫人觉着好,便当是给我打打招牌了。”   原来如此,都说人活到一定岁数,光靠见识积累都能行医,果然不错。同时心中暗叹怪不得人家的店能名声这么响,说话做事无一不精,还如此细心,真是活该做的好。   可是知道了原因,时羽却又有了其他的疑惑,“可是婆婆,您是怎么看出来瑶姐姐是小夫人,而我不是的?”云朝可没有已婚妇人盘发的习俗,不论婚否,发式都相差不大,所以如其他国家似的靠发型辨认完全不可行。   徐婆婆笑容更大,“这个小客官你以后就能知道了。”   时羽听了不大依,还想追问,可惜被自家哥哥再次按了下去,只好忿忿作罢。   甄瑶虽然也觉得惊奇,但是不好意思问,看着面前的羹礼貌地道了声谢。   看得出徐婆婆是真的很喜欢时羽和甄瑶,看甄瑶道谢,徐婆婆呵呵笑着摆摆手,“我老婆子也是许久没有看到这么合眼缘的年轻人了。想当年我年轻时也是气血不足,这桂胶羹开始还是我老头子做来给我补身子用的呢。”   徐婆婆话音刚落,一直没有说话的陆珩却忽地开了口,“徐婆婆,晚辈斗胆想问一句,不知这配方可否传外人?”   陆珩少有用如此客气温和的语气对着甄瑶以外的人说话,时璟和时羽眼睛一瞪,都跟看陌生人似的看着他。   陆珩才不管他人眼神,依旧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看着徐婆婆。   徐婆婆早看出甄瑶和陆珩是一对,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先前见陆珩一直冷冷的不说话,还暗自惋惜怎么娶了这么个美貌的小夫人还不知珍惜,主动送羹也有些提醒的意思。如今听陆珩这么问,才恍觉自己是以貌取人了。   自家老头子以前也是这么个闷葫芦性格,徐婆婆再次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笑眯眯道:“这羹不过是做法复杂了些,不是什么独家秘方,客官想学当然可以,待会儿就让我老头子把做法写给你。”   陆珩礼貌道谢,甚至还行了个礼。再次让旁边几人看傻了眼。   徐婆婆这郎才女貌的小两口,越看越高兴,凑陆珩近了些补充道:“客官不必忧心,夫人气血虽有些虚弱,但症状轻的很,稍作调理便能好。且夫人骨架极好,依我老婆子多年来的经验,调理好了保管能生个大胖小子。” 第五十五章 试探 原来他是外冷内热……   徐婆婆这话说的声音不大, 又是有意离陆珩近些说的,时羽和时璟听的模模糊糊,甄瑶却是一清二楚, 脸瞬间烧了个通红。   陆珩嘴角不自觉上扬, 但是想到之前的事,又怕甄瑶心里不高兴, 勉强压了下去, 礼貌道谢:“那就借您吉言了。”   徐婆婆还道是两人都脸皮薄, 没再多说,笑呵呵的转身去招呼其他的客人了。   对面的两人一脸莫名其妙,时羽好奇心重, 探头想问陆珩,临开口又转向了甄瑶, “瑶姐姐,婆婆说什么了?”   甄瑶哪里敢说, 红着脸看着眼前淡粉色的汤羹,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陆珩抬手试了试那碗汤羹的温度,往甄瑶那边推了一下,道:“趁热喝,别的不说,对身体有好处是真的。”   陆珩的声音依然平淡没什么起伏,让甄瑶心下的燥热散去不少,却转而升起了微微的失落。   听了徐婆婆的话, 陆珩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是还在为她之前的事生气么?   甄瑶觉得肯定是,这种事, 怎么可能当做完全没发生过。自己还是表现的乖一些吧比较好。   甄瑶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口中,原本是当做一个任务随便吃吃的,没想到汤羹入口,那浓醇且鲜甜而不腻的口感顿时让甄瑶眼前一亮。   怪不得徐婆婆说这是店里的招牌菜之一呢,果然是名不虚传,味道果然不俗。   甄瑶眼睛都亮了,饿意翻涌上来,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美味当中。   唯有对面的时羽看着这两人先是眼神你来我往,完了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吃食上。就是没人来回答她的问题。想要再开口却又先一步被他很会看眼色的哥哥给堵了回去,皱着眉头委屈的不行,最终怀着满腔好奇和悲愤也投身进了美食之中。   一顿早饭吃的很是尽兴,吃完后,四人起身结了帐,刚踏出店门,林旬便走上前来行了礼,随即走到陆珩身前小声禀报道:“王爷,戚将军和梁总兵到了,正在客栈等着您。”   戚耀是提前带着将士返回了平阳关,算日子应该早就到了。估计是一直留在关内,等陆珩来了好处理后续事宜。   其实大部分事宜戚耀也应当差不多处理好了,不过是因为陆珩是主将,走个过场而已。陆珩本来还是准备如来时一般兵分两路,进皇城前会合一同入宫交兵印。可是如今这个梁总兵已非彼时,就不得不留意一下了。   陆珩和时璟对看了一眼,转头再次牵起了同样脸色沉了下去的甄瑶,四人一起回了客栈。   客栈内,戚耀已经包下了一天,此时除了戚耀,梁总兵以及下属,并不见其他人。   戚耀和梁总兵正坐在桌边小声谈话,见陆珩几人进来,连忙起身过来行礼。   戚耀见时璟和时羽也在,微微讶异了一瞬,随即从容道:“参见王爷,王妃,璟世子,郡主。禀王爷,兵马已全部清点调度完毕,只等王爷去看过,便可交接回京了。”   陆珩点点头,“戚将军辛苦,此番剿匪,戚将军有勇有谋,功劳甚笃,本王都看在眼里,戚将军做事,本王自是放心的,也不用再看了。收拾收拾,今日便起程回皇城吧。”   “是,臣遵命。”   陆珩吩咐完,转头看向安静站在一边的梁总兵梁贺,笑道:“此次也多亏了梁总兵了,剿匪是兵士个个精神勇猛,多亏了梁总兵训兵有方。”   梁贺连道不敢:“这是臣份内之事,剿灭匪徒是治国□□的大事,臣能出一份力已是万分荣幸,王爷真是抬举臣了。”   陆珩客气道:“梁总兵谦虚了,若本王没记错,梁总兵镇守平阳关也有十年之久了吧?”   “回王爷,如今刚好十年零一个月。”   “梁总兵为我大云朝训兵练士,这才能使得本王与父皇无后顾之忧,着实劳苦功高。算算时间,也该调回京任职了,也好多和家人团聚,不知梁总兵可需本王与父皇提一提?”陆珩随意提道,外放的官员没有不想调回京城的,陆珩这话可以说的上是真心抬举褒奖,同时也是试探。   梁贺似乎真的犹豫了一下,半晌还是拱手一拜,垂眸道:“谢王爷抬举,只是说来惭愧,臣半辈子都在军营中度过,京中规矩束缚颇多,怕是不大适合臣。能继续留在平阳关为我朝强兵出一份力,臣就心满意足了。”   陆珩静静看了梁总兵一眼,随即哈哈笑道:“梁总兵果真是栋梁之才,有梁总兵在,是我云朝的福气啊!”   “王爷谬赞,臣不敢……”   梁贺说话时,甄瑶就在一边仔细打量着他,与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个侧脸相比对,越发确定。但是同样是这副略有些呆板的老实面相,眼神却完全不同。   那一幕始终令甄瑶记到现在的原因便是那个带着阴鸷的刺人的眼神,和眼前这个人甚至可以说是温和的眼神完全不同。   陆珩和梁贺你来我往寒暄完,吩咐了戚耀一些后续的事,就让戚耀送梁总兵回去顺便安排下去,明日一早便一同起程回京。   待戚耀和梁总兵走后,陆珩和时璟朝门口看了一会儿,陆珩转向甄瑶,“如何?”   “样貌真的像,但是气质和眼神却很不同。”甄瑶边回忆边道,说着自己都有些自我怀疑了,“我看这梁总兵着实不像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世上相像的人很多,说不定只是样貌类似?”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可别弄错了。   陆珩冷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有了二心,又怎会让别人看出来?阴险之人都不吝与扮上多副面孔的。况且退一步说,就算不是他,那人与他如此相像,肯定脱不了干系。梁家也为官不止一代了,谁家没有个龌龊事?”   陆珩说的云淡风轻,甄瑶听得却有些惊心动魄。陆珩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让人细思极恐的话,唯一的解释便是他早已经经历过,或者已成习惯。   甄瑶想着想着,竟然莫名有些心疼。   陆珩却并没有注意到甄瑶眼神的变化,轻抿了一口茶,继续道:“这些到如今也不过是猜测而已,至于真相是什么,查一查不就知道了。”说着,将目光移到了时璟的身上。   时璟认命的点点头,“行行行,我去查,你可真是我的祖宗!”   听着时璟这无奈又好笑的语气,陆珩嘴角微勾,道:“放心,不会让你白帮忙的,之前你说的那个雪山药灵芝,有着落了,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此话一出,不仅是时璟双眼一亮,连一直现在甄瑶身边没怎么出声的时羽都兴奋的叫了一声。   “谨王殿下,您说的是真的么?”时羽惊喜道。   陆珩淡淡,“本王说的话,何时作过假?”   时璟一扫方才的怨念,双手作揖对着陆珩拜了好几下,差点喜极而泣,“谨王殿下祖宗,小的愿意给你做牛做马一辈子!”   陆珩:“……”   实在不是他想欺负时璟,实在是这人有时候不正经起来,真的让人很想坑。   一旁的甄瑶看着有些莫名其妙,“你们在说什么?雪山药灵芝?那是什么?”   时羽高兴够了,见周围又没有外人,便将前因后果都告知了甄瑶。   其实这雪山药灵芝,并不是平时大家见过的灵芝,而是位于云朝关外极西北的一座常年覆雪的山上的一种花朵,极其稀有。而他的功效也如名字一般,不是灵芝,却胜似灵芝。至于用处,则是要从时璟和时羽身上说起。   时羽和时璟年幼失去双亲,虽说时羽是由时璟带大的,但那时时璟也很小,其实还有一个姓魏的奶妈在照顾他们。   魏妈妈是勇武侯夫人娘家的家生子,从勇武侯夫人小的时候就跟大姐姐似的照顾她,时璟出生后便来了侯府当奶妈。夫人意外离世时,她正好也在坐月子,听了消息放不下两个幼子便提前出了月子照顾他们。   魏妈妈身子本就不大好,年轻时无子,好不容易有那一胎时年纪已经大了,生产吃了不少苦头,月子里又见了风,还要照顾三个孩子,落下了不少病根。年纪大了便都发作出来,如今连起身走上一会儿都不大利索。   魏妈妈待他们视如亲子,时璟与时羽也差不多把她当母亲看待,求了很多名医,如今最有效的药便是这雪山药灵芝。   可这东西极其稀有,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陆珩会知道也是他曾经开过玩笑说他帮了陆珩这么多回要报答时说的,没想到陆珩真的放在了心上,还真的找到了。   时璟和时羽面上浮夸道谢,其实眼睛都有点红了。不过陆珩和时璟都不太喜欢煽情,只好以这种玩笑般的方式揭过。   甄瑶看着陆珩略带着嫌弃的侧脸,明白了为什么这人外表看着不近人情,冷得很,时璟时羽,和之前的南国太子顾辞都真心与陆珩相交了。其实这人的外表不过是盔甲罢了,对的是与他相对的人,而对于他在乎的人,他从来都是行动大过语言。   蓦地,陆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向正盯着陆珩发呆,嘴角甚至还带着意味不明的微笑的甄瑶,微微挑眉。   甄瑶连忙回神,微偏了偏头随意找了个话题和时羽聊了起来,只是眼睛还时不时往陆珩那边飘,满脸都写着四个字,欲盖弥彰!   陆珩眸色渐深,唇角微微勾起。 第五十六章 新王府 搬新家啦……   安排好了事情后, 由于出发时间又推迟了一天,时璟便上楼继续补他昨晚落下的觉,时羽和甄瑶在客栈坐了一会儿, 有去附近的成衣店珍宝阁等搜罗了些东西, 一下午的功夫也就打发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戚耀便带着几名下属与陆珩等会合, 一行人事也办妥了, 玩也玩够了, 开始直朝着皇城进发。   回去时甚至比来时行的还要快些,三天时间不到便到了皇城。   时璟和时羽不是被云皇派过来的,在皇城外便和陆珩甄瑶分开了。   原先甄瑶还想着能不能在年前回来, 却没想到不仅年前回来了,还早了大半个月。   不过虽然比预计的要早些回来, 到底也是离开了两个月,这一回来心情还有些复杂。   陆珩骑着马走在前头, 甄瑶坐在马车上从车窗处往外瞧了瞧。皇城此时也刚下过一场小雪,路上脚步叠过倒是不显,只有墙角屋檐上还能看到薄薄的一层雪白。   城门之上,云皇面上带笑,背着手站在中间,右手边是三皇子并上一众大臣,看着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进了城,云皇率众人下了城门,陆珩带领众人跪下参拜, “拜见皇上,儿臣总算不负众望,凯旋归来?”   云皇哈哈大笑, 走上前将陆珩扶起,边道:“此次剿匪完美大捷,皇儿和戚将军真是我大云朝之福将啊!”   周围众官员纷纷附和,赞扬恭维之话不绝于耳。站在云皇身边的三皇子陆衍看着陆珩脸上波澜不惊的表情,慢慢移到乖乖站在陆珩身边低着头的甄瑶身上,随后又移了回去,笑道:“恭喜二皇兄又立一大功,皇兄之勇謀皇弟自愧弗如。”   陆珩轻笑了一声,“与皇弟为父皇近身解忧比起来,皇兄不过是逞一程莽夫之勇罢了,还未恭喜皇弟封王开府之喜。”   就在陆珩回来的前几天,云皇已经借着陆衍在刑部的一点功劳,又循着年关将近添添喜气的由头,封了陆衍为昱王,年后即可出宫建府。   其实比起陆珩来,陆衍才是如今真正的炙手可热。   听了陆珩的话,陆衍眉眼间也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就算犯了错又如何,自己的母后是皇后,自己是嫡子,有父皇和母后的宠爱在身,就算你有再多的功劳也压不过我。   想起之前被关禁闭的日子,陆衍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愤恨。回过神来后,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陆珩,而且是想越怀疑。不过母后说得对,自己如今最重要的是不犯错,哪怕中规中矩,以后的皇位也是他的。   想着,陆衍的眼神再次从甄瑶身上浅浅划过。只要等他继承了大统,捏死陆珩还不是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而他这位美若天仙的小王妃,也迟早是他的囊中之物。   甄瑶正尽职尽责的沉默扮乖,并没有注意到陆衍妃眼神。而身边的陆珩却是看的一清二楚,面上虽然依然带笑,眼底的寒意却早已开始蔓延。   几人你来我往的互相寒暄了半天,一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好场景。末了,云皇伸手拍了一下陆珩的肩膀,“走,先进宫,晚上在玉清宫设宴,给你好好接接风。”   陆珩行礼谢过,转头吩咐林旬先带甄瑶回府。   甄瑶原先去的时候众官员是不知道的,不过此时众人注意力都放在云皇和二位皇子身上,也没什么人关注她。倒是云皇看了他一眼,道:“不知谨王妃的身子可好些了?”   陆珩笑笑,“劳父皇挂念,好多了。”   不过是随口一问,云皇没再多问,转身上了御驾回宫。   马车上,甄瑶把玩着手腕上的玛瑙手链,有些无趣。谨王府本来偏的很,估摸着还得走半个多时辰,想着今日的晚宴估计得闹得很久,索性准备先在马车上睡一会儿。   马车里褥子和狐皮大氅什么都齐全,简直快成了一张移动的床铺,又软又舒服。甄瑶躺下,将大氅盖在身上,懒懒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想到刚酝酿出了睡意,马车就停了下来。   “王妃,到了。”林旬在马车外道。   甄瑶睁开眼,满心疑惑,怎么这么快?不可能吧?   甄瑶起身打开车帘,眼睛微微睁大。   眼前的府邸与谨王府完全不同,可是上面却实实在在地挂着“谨王府”的牌匾。这是什么情况,莫非这朝中还有同封号的?正待询问,却见许久不见的流烟从府里一溜烟的小跑了出来,满脸都是喜悦。   甄瑶忽然懊恼的锤了一下自己的头,瞧她这记性,她走了这么长时间,新府邸应该早就完工了,所以林旬应该是直接将她送到了新的谨王府了。   甄瑶抬头看看这崭新的王府,好像比她第一次来时精致了不少,怪不得她一眼没看出来。   “王妃,你可回来了,奴婢都想死你了。”流烟跑到跟前拉着弦雨的手,委委屈屈道,声音里都带了一丝哭腔。   甄瑶也知道以流烟这性子让她独自留在家里看家,也是难为了她。下了马车也拉过流烟的手拍了拍道:“我知道,我也想你呀。”说完上下前后看了流烟一圈,“怎么样,这段日子自己在府里如何,没人来找麻烦吧?”   流烟摇摇头,“王爷王妃你们一走,府上基本都不来人,奴婢每日除了浇浇花打扫打扫屋子,就是发呆,盼着你们回来。不过前些日子时羽郡主要外出办事,便让奴婢去了勇武候府上照看糯糯,才算有些事情做。今日得知王妃你们回来,可把奴婢高兴坏了,忙不迭就跑回来了。”   一提到糯糯,甄瑶眼睛一亮,直朝着流烟身后看,“那糯糯回来了么?”   流烟委屈劲还没过,见甄瑶一听到糯糯的名字这么兴奋,心里更委屈了,嘴巴翘的能挂油瓶,“糯糯还在勇武候府呢,时羽郡主也喜欢的紧,说要再留一会儿,待会儿亲自送过来。”   原来如此,甄瑶失望的叹了口气,转眼看流烟的模样又笑了开来,道:“好啦,这不是先见着了你,才找糯糯么,我心里当然还是你比较重要。不信你问弦雨,我还特意给你带了礼物呢。”   一听居然还有礼物,流烟的小情绪顿时烟消云散,惊喜道:“真的?还有礼物?”   这好哄且偶尔一惊一乍的活泼性子果然还是如以往一模一样。甄瑶听着这熟悉的笑声,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笑着点了点头道,“外头冷的很,咱们先进屋子再说。”说完转向站在一边的弦雨和林旬,“弦雨,你去把车上的木匣子拿下来。其他的东西劳烦林侍卫带着搬一下。”   “是。”   “是,王妃。”   几人一同亲亲热热的进了府。   王梧王公公也早就在候着了,见了甄瑶进来依然和以前一样笑眯眯道:“王妃一路辛苦,奴才已经备下了茶水点心和热水,王妃可以好好休息。”   甄瑶点头谢过,“有劳王公公了。”   王公公躬身道:“王妃有什么事吩咐奴才即可。”   甄瑶道:“说到事,我这还真有一桩。王公公,劳烦你去一趟勇武候府,将时羽郡主和我的小狐狸接过来。”   时羽霸占了她的小狐狸这么多天,还想拖时间,甄瑶可等不及了。   王公公笑眯眯地领了命去了。   出了上次的事,如今王府白日都有林旬带着人守在外殿,王公公自然放心。   王公公走后,甄瑶却并没有直接回主院,而是在府里慢慢逛了起来。她这一路累是不累,就是一直坐在马车里坐的酸疼,正好松快松快。   王府从外面看很大,里面更是别有洞天。进了门便是一片郁翠的竹林,此时上面落了些小雪,非常清雅宜人。正殿正清殿一早就修建好了,甄瑶早已看过。穿过正殿,甄瑶却没有往正妃住的主院过去,而是带着两个丫鬟直奔后花园。   这后花园的图纸是甄瑶临走时交给王公公的,也算是她的作品,她早就迫不及待想验收成品了。   穿过垂花门厅,眼前忽地豁然开朗。后园大约占了谨王府的一半,原先光秃秃的一片土地已经变成了碧湖假山,亭台楼阁交相点缀的风景。   这湖并不是如先前一般是一整片湖泊,而是被甄瑶用各种假山有意造成了九曲十八弯的形态,各个弯宽窄不一,里头都会添上不同的水植或鱼类。环绕着碧湖的则是各种花树绿植,都用攀藤的花类做成的木花栏隔开……   只是可惜如今是冬季,除了种在园径边缘的长青树外,都被雪色敛的极淡,远远看去就跟一副水墨画似的,别有一番韵味。   “这后园真的好好看,奴婢昨儿搬进来的时候,也被惊艳到了,就跟咱们小了一号的周国的御花园似的。”流烟惊叹道。弦雨也十分赞同。   甄瑶笑笑,也对这个小花园很是满意。其实这也是她画图纸时有意为之,既然回不了家,那能有些熟悉的场景也是好的。   几人沿着花园小径一路过去,穿过一片木兰林,鼻尖忽地传来一阵悠悠的梅香,与此同时,一片红霞慢慢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   原来是一座种满了红梅和白梅的梅林。红梅与白梅交相辉映,如同山水画中溢出了一丝嫣红,带着丝丝缕缕令人沉醉的香气。梅园入口处的梅树枝干上挂着一块青纹木牌,上书:云兴霞蔚,倒真是景如其名。   走近一看,甄瑶甚至在里面发现了一个刚搭好的秋千架。这可不在甄瑶的规划当中,是谁添的可想而知。   秋千架应该是有人打扫,并没有雪花落在上面。甄瑶笑着走过去坐在了上面,让流烟替她推了推。微凉的带着梅香的风吹在脸上,惬意至极。   “弦雨,你待会儿折几支待会主院拿个瓶子养起来,冬日梅香,最是沁人心脾了。”甄瑶道。   弦雨也在抬头欣赏,闻言点头应下。   如今的谨王府离勇武候府近的人,三人在院子里逛了一圈出来后,王公公也正好接着时羽过来了。   还没等甄瑶走到前厅,便听到了呜呜的一声细小叫唤,随即被一个白白软软的团子扑了个满怀。 第五十七章 看戏 好一场翻脸大戏……   是糯糯。   甄瑶伸手将小白团子抱进怀里, 脸颊贴着小狐狸的头猛蹭。   “糯糯,我可想死你了。”   小狐狸这段时间也是想甄瑶想的紧了,呜呜地叫唤着, 同时小尖鼻子直往甄瑶脖子里拱。   甄瑶被它拱的痒痒, 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走在后面的时羽一脸哀怨,“我看它根本不是小白狐狸, 是小白眼狼还差不多。我辛苦照顾了它这么多天, 肉也多了, 毛也长了,结果一见到你转头就把我给抛下了。”   甄瑶忍俊不禁,上下揉了揉糯糯的小毛身子, 果然如时羽所说,圆润了不少, 皮毛也雪白发亮,就是不知怎么的头上的毛跟狮子狗似的炸了起来, 抚都抚不平。   时羽看着甄瑶锲而不舍的捋狐狸头的动作有些心虚,毕竟她就是罪魁祸首。   趁着甄瑶没发问,时羽率先转移话题道:“这大冷的天儿,做什么在外面干站着?快进屋吧,马上都用午饭了。”   甄瑶本也是准备回去的,只是被突然的喜悦打乱了,闻言忙带着众人回了主院衡瑶轩。   上一次看到这个名字甄瑶只觉得有些熟悉,并未察觉出其他含义。可这次甄瑶心里默读了一遍“衡瑶轩”三个字,忽然心念电转, 衡与陆珩的珩同音,瑶就是她的瑶字,那衡瑶二字, 岂不是就是她们俩的名字合起来么?   甄瑶脸上慢慢浮起了红晕。这院子名字挂上去是多久之前的事啊,应该只是巧合吧?可是这一路下来,甄瑶早已充分了解到陆珩的表面不显实际小心思特别多了,这联想一上来就下不去了。   时羽在屋子里参观了一圈,见甄瑶还站在门口发呆,跑了过来在她眼前摆摆手,“怎么了瑶姐姐,发什么呆呢?”说着又有些奇怪的凑近了道:“这怎么脸还红了?”   甄瑶回神,抬起一只手揉揉脸,“没事,屋子里有点热。”   的确,这屋里虽然宽敞,却早已经被火炉暖的热热的,配上偏暖黄的窗纱帘幔,温馨又暖和。   “热么,我倒觉得正好。不过说实话,这屋子布置的还真挺漂亮,”时羽坏笑着意有所指道:“没想到谨王还有这些细腻的小心思。”   这一路上陆珩偶尔过近的举动都不避着时璟和时羽,甄瑶都被时羽打趣惯了。闻言也没如之前那样不好意思,淡淡挡了回去道:   “这屋子不应该是工部负责建王府的人按规章来的么。”   时羽摸了摸中厅的浅色的垂幔,慢悠悠道:“那可不一定,就比如这帘幔,唤作云间薄雾,据说阳光透进来,就像穿过薄雾照进来似的,柔和且温暖,千金难得呢。工部的人哪有那个心思。”   甄瑶也顺着她的目光走近摸了摸这垂幔,又拉开对着阳光试了试,果真有云雾朦胧之感。甄瑶歪了歪头:“那你是如何得知?”   时羽一副一切皆知的骄傲模样,昂了昂头,没有犹豫的揭陆珩的底:“那当然,因为这帘幔就是我哥哥帮忙找来的。当时谨王殿下正忙,百忙之中还操心自家屋子的布置,连我都惊讶了。”   “什么?”竟然真是陆珩,既然这纱幔都是他弄来的,那这院名岂不是……   甄瑶抿了抿唇,心里的柔软早就已经破防,她也明白自己如今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挣扎罢了。对于陆珩做的一切,她不是不没有感觉的,相反,正是因为珍重,所以不敢回应。可是现在,她都已经快不知道怎样是错怎样是对了。   时羽看着甄瑶满脸纠结的入神的模样,心里叹了口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段日子下来,时羽也算是看出来这两人是郎有情,妾无意。虽然说陆珩有时候是会坑她和她哥吧,但是都甄瑶的心思,连她有时都暗暗心惊,就冲着陆珩找到雪山药灵芝这事,她就决定从旁观者的角度帮上一把。   但是她也很喜欢甄瑶,并对甄瑶因为和亲而身不由己才来到云朝唏嘘不已。若是她,肯定一心想着跑,所以她也干不来这强按头这事儿,只好时不时以调侃的角度将陆珩暗戳戳的小动作挑明,毕竟如果不是如她们兄妹俩认识这么久的,有的还真看不出来。   帮她是只能帮到这儿了,虽然她私心里希望这两人真正的成,但是最终选择权还是交给甄瑶自己。   时羽见甄瑶所有所思,耳根还有些红,点到即止的停了话,趁机将甄瑶手里将还在拱来拱去的糯糯抢过来,夹在怀里揉了揉,坐到桌边开始吃起了点心。   甄瑶心里想着事情,也就没有拒绝,   此时已近午时,时羽十分自然的留在了谨王府用了午饭。晚上云皇在玉清宫设宴,这是喜事又将近年关,全员不论大小全都会去赴宴。时间通常是酉时开始,所以时羽下午干脆也没走,在府里烤烤火下下棋,还顺便在甄瑶给流烟和弦雨以及王公公等分礼物时又顺走了几个小玩意儿。   等时间差不多了,时羽便和甄瑶一起进了宫。   甄瑶也不是第一次进宫了,更何况这次还多了一个时羽,很是轻车熟路,在宫门口下了马车径直朝着玉清宫走过去。   宫里还是如之前一样,除了被白雪增添了一丝清冷肃穆之外没有什么变化,官员其实上午已经随着云皇入宫,此时来的大多是各官员的家眷,多以女眷居多。   这些人甄瑶大都不认识,和甄瑶也没什么交集,不过时羽大家都认识,导致甄瑶一路倒是跟着认识了不少人。   甄瑶和时羽正跟着礼部尚书家的千金一边客套一边走,路过拐角时忽的听到了一整争吵声。   其实说是争吵,倒不如说是一个人在单纯的指责另一个人。   “呵,你以外你还是那个大理寺正史的千金,正得宠的皇妃的妹妹么?可别让人笑话了,你现在不过是一个长吏的女儿,还敢让我让路?哪里来的脸?”   说话的女子一身淡粉色衣裙,模样也算得上娇俏,只是脸上趾高气扬又满是鄙夷的表情让那张脸显得满是刻薄。   那粉衣女子对面则站着一名同样满脸怒火的青衣女子,看那样子气的不轻,若不是身后的丫鬟拉着,估计都得上手了。   甄瑶来回看看两人,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再看到青衣女子的丹凤眼时猛地想了起来。   这不是那日在勇武候府挑衅她的罗依依罗小姐么,想起了罗依依,另一位穿着与当日一样的衣裙颜色的女子也同时想了起来,应该就是当日给罗依依帮腔的那位粉衣女子了。   看这架势,结合刚才听到的话,甄瑶也差不多猜出了大概。   罗依依以往自侍高贵,又自私好胜的很,估计没少得罪人。这位粉衣女子看着也是个傲气性子,以往大概也是畏着罗家的势力或是得些好处才与罗依依交好的,以罗依依的性格,应该也没少受气。如今罗依依失势,性子却没怎么改,自然顺势翻脸。   时羽显然也注意到了那边,悄悄在甄瑶耳边道:“那粉色衣服的是三品翰林学士赵学士的嫡女赵云宛小姐,当日我府上的事你还记得么?那帮腔的就是她,”时羽说着啧啧的两声,“看这样子,这两人是早就撕破脸了。”   甄瑶时羽此时刚好站在拐角处,离赵云宛和罗依依还有一段距离,两人并未看见她。   赵云宛见罗依依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不屑的哼了一声:“怎么,不服气?”   罗依依喘着气瞪着她,“你忘了你以前是怎么巴结我的了么?如今竟然敢这么和我说话?你信不信我……”罗依依说到这儿戛然而止,忽然想起来自己的靠山早就没有了,硬生生咽下了嘴里的话。   赵云宛嗤笑了一声,走近一步看着罗依依发红的眼睛,轻声道:“信不信什么?告状?你可别忘了,你那个好姐姐早就被处死了,皇上现在对你们一家厌恶至极,还怕寻不到错处呢,你要找谁告状?嗯?”   罗依依嘴唇抖了抖,自小骄傲的她从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简直气昏了头,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贱人……”   话音未落,便听到响亮至极的一声“啪!”赵云宛反手便给了罗依依一巴掌。   打完之后还惬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轻飘飘道:“再说一遍?”   看来赵云宛这些年是压抑的狠了,这一巴掌光是看着都能知道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甄瑶和时羽心里俱是一抖,更别说后她们一步的礼部尚书的千金了,本来还想探头看看的,这一巴掌直接给吓回去了。   最懵的当然还是罗依依了。罗依依被打的偏过了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的看着赵云宛:“你打我?”   赵云宛打量着自己的指甲,轻飘飘的抬头看了罗依依一眼,“是啊,你嘴贱,我就勉为其难教教你啰。”   罗依依双眼气的通红,抬手就要打回去,却被身后的丫鬟奋力按住,“小姐冷静,使不得呀。”   赵云宛看她这副被惹急了的模样,痛快地笑了几声,正准备再讽刺几句却被身后发现了拐角处的甄瑶和时羽的丫鬟拉了拉袖子。   赵云宛顺着丫鬟怯怯的眼神看到了这边的几人,脸色变了变,收敛了方才的怒意,微微笑着朝甄瑶和时羽行了个礼。   这是本也与甄瑶无关,她也不爱管闲事,更何况罗依依也是害她当日被楚妃责难的罪魁祸首。甄瑶虽然同情,但也只是同情而已。见赵云宛行了礼,甄瑶和时羽什么也没说,只回了个礼。   赵云宛知道了这两人的意思,转头轻瞥了一眼罗依依,带着丫鬟走了。   罗依依也看到了这边的两个人,她对甄瑶可是印象深刻,一眼就认出来了。当看到甄瑶眼里流露出的同情时,罗依依的眼泪几乎瞬间就涌了出来,可是面上却还死死忍着,狠狠瞪了甄瑶一眼,转身跑走了。   戏看完了,旁边的时羽悠悠叹了口气,“这个罗依依,怎的还是不知收敛,今日吃点苦头,或许还是件好事。”   甄瑶有些不解:“如今罗家不是还是有官职在身的么?那个赵小姐怎么打起人来一点也没顾忌?”   时羽道:“有是有,但是聊胜于无了。楚妃和罗家公子的事,皇上是生了大气,不过念在罗家还是几代老臣的份上才给他留了个职位,如今在朝堂上连句话都不敢说,生怕被人拿住错处。这个罗依依也是不懂事,总是认不清局面,再不改这错迟早得出在她身上。”   原来如此,不过如今也与她没有什么关系了。甄瑶听过便罢,脸上重新挂上微笑,继续抬脚往玉清殿走。   走了没几步,甄瑶一抬眼,就见陆珩正大步流星的往这边走。   甄瑶脸上刻意露出的微笑瞬间化为实质,嘴角甚至不自禁越扬越高。   陆珩脸上也带着微微的笑意,走近了先摸了摸甄瑶的披风和交叠在小腹处的手指,确认披风厚度合适并未受凉这才满意,开口道:“去府里看过了?”   提到府里,甄瑶又想起了那个梅林中的秋千和主院里的种种细节,心里暖意渐生,轻点了一下头。“看过了,都很好。”   陆珩点头,“晚宴快要开始了,一起过去。”   甄瑶嗯了一声,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一旁的两人一眼,乖乖地走到了陆珩身边跟上了他的脚步。   从头到尾,陆珩除了在时羽和尚书千金行礼的时候朝着她们微一点头之外,就没再给过眼神。   落后一步的时羽跟个大家长似的朝着吏部尚书的千金歉意一笑,后者也没有介意,略带羡慕的看了看走在前面的两人,和时羽并排走在了后面。   玉清宫内早已经布置妥当,这次官员都在,男子与女眷都分开坐在了两边,甄瑶和陆珩刚好是对面,旁边就是时羽,甄瑶还挺满意,至少不用被夹在陌生人无所适从了。   坐下后不久,晚宴正式开席,   云皇笑呵呵的带着皇后和众妃嫔从后殿走了进来,众人纷纷下跪参拜。   云皇照例说了几句寒暄的话,让众人平身,举杯共饮。   甄瑶端起手中的酒杯,微微抬手,视线并没有停留在云皇身上,而是不自禁的看向了坐在皇后下首如今已经取代楚妃成为宫中炙手可热的新宠的仪妃陈令仪。 第五十八章 吃醋 “陆珩,和我一起……   甄瑶和陈令仪从以前到如今, 流烟都看在眼里,留在京城,多多少少也留意了一些关于陈令仪的事。   据说陈令仪进宫后便颇得宠爱, 她样貌上乘, 待人接物也圆滑的很,与得了宠便目中无人的楚妃差了不止一星半点, 是以即使得宠也没怎么招其他妃嫔的刁难, 至少维持了表面上的和睦。   陈令仪也与云皇一同举起了杯, 一身水蓝色的华贵宫装,发髻高高挽起,原本妍丽秀美的容貌被脂粉修饰, 反而多了一丝张扬,熟悉又陌生。   陈令仪也注意到了甄瑶的眼神, 眼带关切地回看了过来,甄瑶移开目光, 从容的随众饮下了杯中的酒。   过了这么长时间,原先的愤怒不解已经统统散去,余下的只有冷漠与淡然。   云皇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笑着让众人自便。乐声奏起,歌舞渐欢,一片觥筹交错。   女眷这边备的都是果酒,甄瑶和时羽都不大喜欢敬来敬去的,和几个打过招呼的官家小姐点过头之后便自顾自说起了小话。   桌上的酒液一共有三种,时羽指了指甄瑶桌上另外一个还没有动的银酒壶道:“瑶姐姐, 尝尝那个,据说是南国进贡的酒,用他们那边特有的果子酿的, 味甘且醇,一般都只能在年关的宫宴上才能喝到来着。”   另外两壶酒都是白玉瓶,这银瓶看着就挺与众不同的。甄瑶很喜欢喝果酒,只不过流量不好,这又是在宫里,本不欲多喝。但是听时羽这么一说难免有些心动了,想了想还是倒了一杯。   酒液倒入杯中竟然是呈淡淡的琥珀色,清澈透亮,入口醇厚,先甜回甘,还有着清浅的幽香。   甄瑶眼睛亮了亮,“嗯,的确是好酒。”   时羽因为自己的引介得到认可十分开心,和甄瑶轻碰了一杯。   说到南国的酒,甄瑶不禁想起了那位清冷出尘的南国太子顾辞。顾辞今天也在席上,坐在陆珩的斜后方。或许是为了避嫌,他并没有与周围的任何人攀谈,只是自己一个人慢慢喝着酒,莫名透着一种孤寂的感觉。   甄瑶其实与顾辞并不熟悉,但是她之前从陆珩口中得知当日她被楚妃为难时,是在宫里的顾辞最先着了人去通知陆珩的,否则陆珩也没法来的那么快,所以甄瑶心里一直是心存感激的。   最主要的是顾辞的样貌实在太好,和陆珩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好看,自斟自饮的模样,瞧着就跟一幅画似的。   没有人会不喜欢美好的事物,甄瑶自然也不例外,这么想着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顾辞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围的食物不大关心,一直没有抬头。倒是前面的陆珩唇角越来越下压。   自宴席开始,陆珩的眼神就没有从甄瑶身上离开过。只顾着和时羽说小话还被怂恿着喝酒就算了,现在还当着他的面这么死命的盯着另一个男子看,这小丫头是不是忘了谁才是她的夫君?   看着甄瑶专注的眼神,陆珩心里的火越来越大,接过一旁的官员敬来的酒,转身,“咚”地一声用力放到了顾辞的桌前。   顾辞吓了一跳,抬头正要呵斥,却看到了黑着脸的陆珩,怒火一下变成的满脑子的疑问。   陆珩与顾辞在人前并不如何要好,顾辞客气地端起酒杯,笑道:“谨王殿下这是何意?”话是这么说,可顾辞看着陆珩的眼神里却满满都是三个字:“你有病?”   陆珩不语,只是轻轻与顾辞的酒杯碰了一下,“本王敬四殿下一杯。”说完轻巧饮下,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表情在转身时便已恢复如常。   顾辞:“……”   这人成亲后越来越反复无常了,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那眼神,看着就跟自己给他戴了绿帽似的,怪吓人的。   顾辞抬头看了一眼对面默不作声低着头的甄瑶,对方才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心里惋惜地叹了一声,真是委屈了人家小公主了。   而对面低着头的甄瑶,实际上已经借着这个姿势闭着眼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几遍。   方才陆珩过去时她才猛然回过了神,还与陆珩投过来的眼神撞了个正着,那一眼虽然看上去轻飘飘的,却让甄瑶莫名腿发软心发慌。   甄瑶满脸愁苦,都怪自己不争气,贪恋美色,这下好了,顾辞发没发现她不确定,陆珩是肯定都看到了,真是丢死人了,弄的她都不大敢抬头了。   “瑶姐姐,你怎么了?”时羽与后面一位小姐说了几句小话,一回头就看见甄瑶低着头默不作声,还以为她醉了,语带担忧的道。   甄瑶偏头,笑笑道:“没事,我就是有些累了,不大想说话。”说话间到底还是没忍住偷偷朝着陆珩的方向瞥了一眼,见陆珩并未再朝着这边看,才松了口气,神色也勉强恢复了坦然。   时羽见甄瑶脸色是有些微红,不过并不像是醉了的样子,稍微放下了心,道:“这玉清宫旁边有个偏殿,可以临时休息,不如我扶瑶姐姐你过去歇一会儿?”   甄瑶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了,宫里我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呆在人多的地方安全些。”   时羽想想也是,便没再坚持。   甄瑶回身,正要端起茶杯,身前却忽地多了个人。抬头一看,却是手中拿着酒杯,微微笑着的陈令仪。   甄瑶脸上的笑意淡去,愣了一会儿,第一反应却是越过陈令仪往云皇那边看了一眼。   陈家是从周国叛出的,与甄瑶走的近应该不会有什么好处。   云皇不知何时已经从上座中走了下来,一副亲民的模样和众大臣们正在谈笑,甄瑶这才安心收回了眼神。却又忽然惊觉自己下意识的行为,欲盖弥彰地偏了偏头。   陈令仪看着甄瑶的动作,眼中似有暖意。看了甄瑶的额头一眼,道:“听说谨王妃在北城时不小心伤到了额头,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甄瑶起身,行了一礼,客气道:“早已痊愈,劳烦仪妃娘娘挂念。”接着端起桌上的一杯果酒,道:“还未恭贺仪妃娘娘封妃之喜,妾身先饮为敬。”随即仰头一饮而尽,直接堵住了陈令仪下面的话。   看出了甄瑶眼中的漠然和拒绝,陈令仪叹了口气,也喝下了杯中的酒,施施然转身离去了。   待到甄瑶再次落座,时羽才小声道:“瑶姐姐和仪妃娘娘认识?”   甄瑶笑笑:“认识,但是不熟。”   时羽点头,很自觉地没再多问。   其实甄瑶此时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大的波澜了,有的不过是对于物是人非的感慨,撇撇嘴便坦然揭过,主动拉着时羽又接着聊起了之前的话题。   晚宴知道戌时中才堪堪结束,宫门即将下钥,住在宫外的便都先一步起身告退。   时羽和甄瑶后来聊的太高兴,走出玉清宫时,到底还是喝了不少果酒。时羽还好,酒量本就不错,甄瑶就不太行了。   这酒是属于后劲大的那种类型,刚出玉清宫时还勉强能站稳,快接近宫门时走路就开始有些摇晃了。   陆珩本来还因为晚宴上的事有些吃味,走在路上还故意与甄瑶隔了一段距离。偏偏甄瑶因为逐渐上涌的醉意浑然不觉,陆珩往旁边走两步,她就跟着挪两步,偶尔还会伸手借陆珩的肩膀扶一下。   陆珩“……”   看着甄瑶在月光与白雪的映衬下染上晕红的脸颊,陆珩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扣住甄瑶的腰身,将人稳稳地扶住了。   后面走在时璟身边的时羽看到这一幕,慢慢露出了满足的微笑。   被陆珩掌控住的甄瑶还有些懵,低头看了看陆珩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后知后觉的抬头朝着陆珩嫣然一笑,“谢谢。”然后十分自觉的顺便将头也靠到了陆珩的肩膀上。   陆珩简直快被气笑了,自己郁闷了这一晚上,可甄瑶倒好,不但完全没察觉,还又是醉酒又是撒娇的,陆珩这气根本发都发不出来。   行,看在她喝醉了的份上,就先记着,以后有的是机会讨回来。   醉意随着时间的增长逐渐发酵,好不容易靠着陆珩的扶持撑到了宫门外,一上马车,甄瑶便再也忍不住摔到陆珩身上睡了过去。   陆珩早就做好了准备,在人摔过来时便将人轻巧接住,放在了马车内铺了绒毯的软榻上。   马车夫缓速且稳当的往回行驶,车内,陆珩用大氅将甄瑶裹得严严实实,以免着凉,同时用湿布巾擦拭着甄瑶被酒意熏红的脸。   和上次一样,甄瑶酒品不错,喝醉了就乖乖睡着,乖巧又惹人疼。   陆珩擦着擦着,看着甄瑶如画般的眉眼有些入神,忍不住倾身上前吻在了甄瑶的额头。   酒香混杂着甄瑶身上淡淡的梅香钻入陆珩的鼻尖,陆珩闭上眼睛,近乎贪婪地汲取眼前人身上的味道,停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的离开。   退开身后,陆珩眼神忽的一顿,却见甄瑶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他。   陆珩干这事也不是第一次了,不慌不乱甚至还有些坦然,轻声道“怎的醒了?”   甄瑶没说话,只顾着用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他。   陆珩仔细看了看,随之恍然。酒怕是还没醒,人还懵着呢。   直到现在,陆珩还是觉着甄瑶有时候还会不自觉的怕他,很少会这样直勾勾的看着他,倒叫他来了些逗她的兴趣。   陆珩伸手轻点了一下甄瑶的鼻子,“做什么这么盯着我看?”   甄瑶在陆珩的指尖点上鼻尖时闭了下眼睛,随后睁开,声音还带着醉意懒懒道:“因为好看。”   陆珩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转而却又想到今日晚宴上甄瑶盯着顾辞看的模样,接着道:“那你晚上盯着顾辞瞧,也是因为好看?”   甄瑶十分诚实的点了点头。   陆珩“……”他现在很不喜欢这个回答。   一股莫名的胜负欲涌上心头,反正这里没有别人,陆珩忍了忍,还是问出了长这么大最孩子气的一个问题:“那你觉得是顾辞好看些,还是我好看些?”   许久,甄瑶都没有回答。   陆珩脸色越来越难看,莫非在甄瑶心里,他居然与顾辞不相上下,这可真是太气人了!   就在陆珩火气逐渐攀升的时候,一直没动静的甄瑶忽的伸手抓住了陆珩的手腕,一双乌黑的眼睛亮的惊人。   “陆珩,和我一起回周国吧!” 第五十九章 他想要的 “因为我喜……   寂静的夜里, 空荡的街道上只有马车轮碾过雪地偶尔发出的吱呀声。由于马车夫的刻意减缓速度,连这声音都很少能传进车内。   而被夜明珠的柔光笼罩住的马车中,陆珩看着甄瑶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无比认真的眼神, 对甄瑶的话仿佛没有听得真切似的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甄瑶还真就乖乖地将另一只手也握上了陆珩的手腕, 嘴角甚至带上了一丝笑意,“我说, 陆珩, 和我一起回周国吧!”   到底还是和第一遍不一样, 不仅加重语气直呼他的名字,甚至还带上一种强抢“民女”的感觉。   可就是这样的语气,却让陆珩陡然加重了呼吸,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道:“为什么要我和你一起回去?”   甄瑶歪了歪头, 蓦地弯起眼睛笑了起来,“因为我喜欢你呀。”   甄瑶喝了酒, 眼神反而清亮无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陆珩准确地从甄瑶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如同一记闷雷敲在了陆珩的心头,他想了这么久的一句话,忽然毫无防备的听到,瞬间如坠梦中。   陆珩看着眼前这晴光映雪的笑容,饶是平日再冷静自持的人,也不由得乱了呼吸。   可还没等陆珩做出反应,甄瑶却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低下了头, 声音还有些委屈:“可是我还是得回家的,父皇母后还在等我呢。我喜欢你,可我不喜欢这里, 也不想一直待在这里,没办法,所以只能带你一起走了,不过你应该不愿意的,去了周国你就是上门女婿了,没权没势的……”   陆珩:“……”   原本旖旎的氛围,愣是被甄瑶这越来越跑偏的委屈呢喃给破坏了。   陆珩也总算回过神来,记起了这人还醉着。可不管是酒后吐真言抑或是酒后乱言,他只知道自己等这句话等了太久,一旦找到缺口便迫不及待的想要汲取更多。   陆珩伸手捧起了甄瑶的脸制止她越来越跑偏的话,声音缓慢低沉:“你方才说的喜欢我,可是真的?”   陆珩样貌本来就好,特别是那双原本凌厉的眼睛变得柔和深邃地看着另一个人的时候,甄瑶以往清醒时都招架不住,更别说此时醉的迷糊了,几乎没有犹豫的直点头。   “那为何喝醉的时候才说?”   甄瑶连这么私密的想法都说了出来,基本已经迷糊的没了顾忌,反应了一下便如实答道:“因为不能说,说了就回不了家了。”   陆珩沉默了一下,很快便明白了甄瑶的意思。   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个不太正当的和亲的开始,甄瑶想回周国,所以即使喜欢上了,也大不过回家的念头。   不过没关系,这些都不重要,陆珩已经得到了自己最想要听的,其他障碍都只是暂时。   心里压抑不住的狂喜伴随着一股不真实感充斥着陆珩的内心,某个地方鼓胀地似乎要溢出来。   如果这是梦的话,他宁愿永远都不要醒来。   陆珩不再压抑上扬的嘴角,轻轻一吻落在了甄瑶的额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忍住要将人揉进骨血里的冲动,慢慢退开,呢喃似的问道:   “什么时候开始的?”   甄瑶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十分艰难地明白过来陆珩问的是什么,费力地想了想道:“不记得了,应该很久之前就有点了,不过……我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还是你上次救我我才开始确定的。”   甄瑶已经彻底放开了,说完还嘿嘿地羞涩笑了几声,看着十分傻气。   陆珩看着她这个控制不住傻笑的模样,头一回觉得酒也是个好东西。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然不能放过。   陆珩干脆伸手将人扶起,自己坐上了软榻,然后从身后将人抱进了怀里。   “瑶瑶,咱们回去再睡,现在陪我说说话可好?”   甄瑶也是刚睡醒,正兴奋着,没有犹豫地就答应了,还十分自觉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想说什么,说吧?”这微微仰着头的神态,比平时沉静端庄的模样更像是一个被宠着长大的活泼小公主。   陆珩满眼宠溺的笑了,道:“瑶瑶平时是不是总怕我?”   甄瑶点头,想起了什么般缩了一下,“你不笑的时候,太凶了。”   是吗?陆珩竟然真的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似乎时璟也经常说他是个冰块脸,还有以往边境百姓给他起的称号什么的,无一不是在表现他面相很“不近人情”这个特点。   陆珩之前觉得这并无什么不好,相反,营造出他与朝中官员格格不入的假象对于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所以即使他能意识到,也并未做出改变。   可是若甄瑶因为这个不愿与他亲近,那就不大好了。   陆珩想了想,做出了让步,“行,那我以后注意些。”   当然,仅限于只有两人的时候。   可谁知对于陆珩的让步,甄瑶却并没有表示开心,反而摇了摇头,“还是算了,这样挺好的。”   陆珩道:“为何?不是说凶?”   甄瑶小声道:“现在看习惯了也还好。”   再说了,陆珩这么一个冷脸冷惯了的人,如果忽然满面笑容的在外面走,那该多吓人啊。   当然这后半句即使甄瑶醉了,也本能的没说出口。   陆珩有些挫败,不由得又想起了之前的话题,不悦道:“那瑶瑶方才一直盯着南国四殿下瞧,是因为他看着不凶?”   连称呼都换成了南国四殿下。   话题忽然转的太快,甄瑶脑子转的很是费劲,只捕捉到了“四殿下”“不凶”几个字。   甄瑶对四殿下这个称呼不大敏感,茫然地抬头道:“四殿下,是谁?”   很明显,陆珩对甄瑶这个回答十分满意,淡淡道:“没谁,当我没问。”   甄瑶:“哦。”   听话的没有再问。   陆珩看着甄瑶这不同于往日的又乖又软的模样,越发觉着这次醉的值,暗悔没能早些发现。   趁着甄瑶这会儿几乎有问必答,陆珩轻轻吸了口气,问出了他一直想问却又不敢问的一个问题。   “瑶瑶,你还记不记得你七岁时,曾经救过什么人?”   甄瑶正在饶有兴趣的拨弄着陆珩的手,闻言皱着眉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唔……没有。”   陆珩眼神微动,道:“那瑶瑶可有玩的好的大哥哥?”   提到哥哥,甄瑶自然而然想到了自己的两位兄长,笑眼弯弯:“当然有,我大哥二哥都对我可好了。”   话音刚落,脑中忽然又闪过大火中她被另一个男孩子紧紧抱着,嘴里害怕的喊着哥哥的画面,脑中忽然传来剧痛。   “唔……”甄瑶双手捂着头难受的弓起了腰。   “瑶瑶,怎么了?”陆珩也没料到甄瑶会忽然有这么大的反应,有些慌乱地将人揽进怀里,双手覆上甄瑶捂着的地方轻轻按揉。这症状和上次看到吴大婶家走水时一模一样,上次陆珩隐约觉得是受了刺激,那么这次是因为他的话?   甄瑶在陆珩轻柔的抚慰下慢慢的缓解放松了下来,只是还是维持着低着头的动作,嘴里似乎还在呢喃着什么。   陆珩低下头靠近了些,听清了甄瑶细微的声音。   甄瑶说的是:“好大的火,哥哥,我害怕……”   声音低微似梦魇,这下陆珩基本能确定甄瑶并不是正常的淡忘掉了这段记忆,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她忘记了,否则不会一想就头痛。   至于发生了什么,估计也只有她的亲近的人才知道了。   陆珩轻抚着甄瑶的后背,小声哄到:“乖,想不起来就不想了,不重要。”   比起人在她身边,那些往事的确不再重要。陆珩不由得有些懊悔,他不该这么突兀的问的。   他对于往事的执着,不过是因为他想和甄瑶之间多一些羁绊,但是若要伤害到甄瑶的话,那他宁愿不要。   况且今晚,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尽管只是酒后之言。   甄瑶在陆珩的安抚之下慢慢的平复下来,画面伴随着疼痛一起褪去,甄瑶的神情看起来有些茫然。   陆珩的手还在甄瑶的额角,看着甄瑶脸色恢复了红润,轻道:“可好些了?头还疼么?”   甄瑶摇摇头,“我……我方才怎么了?好像……好像有什么画面……”   见她似乎又要去想,陆珩双手扶住甄瑶的脸将人拉近。   如此近的距离,甄瑶自然无暇再去想其他,只眨着懵懂的眼睛看着眼前人放大的俊脸,心跳的极快。   “瑶瑶,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甄瑶愣愣道:“嗯?”   陆珩又凑近了一些,两人几乎鼻尖抵着鼻尖,陆珩看着甄瑶的眼睛,用一种甄瑶从未听过,低沉的仿佛能穿透心脏的声音道:“若没有这场战争,两国邦交友好,我十里红妆,八抬大轿求亲与你,你可愿意嫁给我?”   话音刚落,甄瑶还没听清楚,正欲再问,属于陆珩的强势且温柔气息便铺天盖地将甄瑶包裹了起来。   辗转的吻让甄瑶的满是醉意的大脑空白了一瞬。理智早已消失殆尽,余下的只有心里下意识的本能。   片刻后,甄瑶第一次没有被理智按捺着默默承受,而是主动伸手环住了陆珩的脖子…… 第六十章 自欺欺人 我忘了,我装的……   马车停在谨王府门口, 陆珩从车中下来,怀里还抱着被狐裘裹的严严实实的累的又睡了过去的甄瑶。   弦雨和流烟站在两边,自家公主被抱着回来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两人都习惯了, 低着头静等吩咐。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开始飘起了小雪,陆珩看着怀里埋在狐裘的绒毛里只露出半张睡的发红的脸颊, 神色柔软至极。   “去备些醒酒汤来。”陆珩淡淡吩咐, 护着人进了府。   衡瑶轩内如之前的静蕤轩一样, 院中也建了一间暖阁,引了一处温泉汤池。   陆珩抱着人进了暖阁,将甄瑶从狐裘中剥了出来, 放在汤泉后的软榻上。   喝了酒的人不能下水沐浴,只是甄瑶今晚流了不少汗, 还是得擦擦身子才能舒服些。   陆珩挽起袖子,无奈地笑笑。自己动手取了一盆水和一块布巾, 润湿了给甄瑶擦身。   两人方才在车中有些过火,甄瑶此时嘴唇红肿,衣襟散乱,露出莹白的皮肤和微微凹陷的锁骨,以及其上凌乱的痕迹。   陆珩眼神一暗。   可是看到甄瑶醉的人事不省,眼角还挂着泪痕的模样,陆珩还是按捺下了心里又汹涌而上的火。   罢了,她今天也累了,先放过她。   自甄瑶受伤开始, 到后面回程路上,陆珩都没有碰过甄瑶。起初是想等她伤好,后来是怕放松警惕, 清心寡欲的连他自己都震惊。   所以今晚,即使自己有意压制,还是有些没控制住。况且今天的甄瑶的确有些……勾人了。   陆珩深深吸了口气,手指轻点了一下甄瑶的鼻尖,换来榻上人儿的一声轻声嘤咛。   “小妖精……”   只要稍微一勾手指,便能让自己连性命都愿意奉上。走火入魔,可他却甘之如饴。   先用热布巾擦去甄瑶脸上的薄汗,再轻柔解开甄瑶的腰带,从上到下的清拭了一遍,再换上轻薄舒适的里衣。做完这些,陆珩早已满身薄汗。   依然用狐裘先将人包好,陆珩简单沐浴的一番,才抱着人回了主屋的软榻。   醒酒汤已经放在桌上,陆珩舍不得将人叫醒,只好以口渡之,折腾了半日才总算躺上了床。   还没等他伸手,甄瑶便似有所感应似的翻身滚进了陆珩的怀里,拱了拱,砸了咂嘴,沉沉睡去。   陆珩失笑,低头轻吻了一下甄瑶的额头,带着他之前从未感受过的心满意足的浅笑相依偎着睡了。   清晨,明亮的有些晃眼的阳光从窗户洒下,甄瑶揉了揉还有些发晕的头,睁开了眼睛。   身边陆珩不在,甄瑶还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已经回了皇城,陆珩除了上朝,也该开始处理事务了。   之前在路上甄瑶每次醒过来都能看到陆珩坐在桌边看书,这一下没了人,她还有些不习惯。   莫名失落的叹了口气,甄瑶摇摇头准备起身,可没想到还没坐起来,腰间却忽地传来一股久违了的熟悉的酸软,除此之外,昨夜她醉酒后的记忆,也如潮水般翻涌了上来。   “陆珩,跟我回周国吧……”   “因为我喜欢你呀……”   “你不笑得时候,太凶了……”   “……”   还有那些不可描述的画面……   甄瑶浑身一颤,犹如被雷劈了般石化当场。   怎么会……   以前她喝醉了都是乖乖睡觉的,最多磨一磨人,绝不会不会乱说话,所以她才会偶尔放任自己醉一醉。   可是昨晚,她却一反常态,一股脑将自己心里藏了决定永远都不说出来的话都说了出来。   甄瑶无奈扶额,欲哭无泪,随之而来的却不是后悔,而是深深的无力和痛苦。   陆珩那么好,自己早就已经不受控制的心悦于他,可是有些话,说出来和放在心里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不说出来,她还能自欺欺人的骗自己一段时间,可是如今,话一出口,她便再也无法忽视自己的心,再也无法毫无牵挂的回到周国了。   还有陆珩,陆珩对她那么好,可是那是真的爱她么,抑或只是责任而已?   远在他乡让甄瑶彻底失了安全感,可是这份安全感却已经在陆珩身上慢慢找了回来,但随之而来的确是从未有过的患得患失,连肯定自己心里的答案的勇气都没有。   再也没了起床散步的心思,甄瑶索性又躺了回去,被子拉过头顶,这些天来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和远在周国的父皇母后的笑容,自己她起程那日两人眼中的不舍和痛苦在甄瑶脑中来回撕扯。   甄瑶咬了咬唇,眼泪伴随着无声的抽泣落入枕边。   外间门边,陆珩静静的站在那儿,早已将甄瑶的表情尽收眼底。   轻叹了口气,陆珩摇摇头,小家伙总是不肯放过自己。   罢了,陆珩看看手中的信,想着今日韩大将军与他所说的事,终是按捺住了想要与甄瑶说清一切的心思。   最近时局不稳,时候未到,再等等吧。   甄瑶在被子里闷了半晌,终于打定主意,死不承认,若是陆珩问起来,就说是喝醉后什么也不记得了。   甄瑶知道这样的自己很怂很没用,可是如今,她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怎得把被子盖的这么严实?不闷得慌?”   甄瑶心头一跳,说曹操曹操到,是陆珩。   甄瑶想躲在被子里装死,可是听着陆珩的脚步声离床越来越近,终于还是抵挡不住,慢慢将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因为方才哭过的缘故,甄瑶眼睛还有些红。伸手掩饰般揉了揉眼睛,一副刚睡醒般的模样懒懒道:“王爷?”   还挺能装,陆珩在心底叹了一句,也不戳穿她,道:“快些起了,待会有样东西要给你瞧瞧。”   甄瑶虽是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样,可眼神却一直在悄悄盯着陆珩,生怕他会问出昨晚的事来。   听了陆珩的话,乖乖的起身下床,却因为浑身酸软又心不在焉,差点一脚踏空摔下去。   陆珩连忙上去将甄瑶扶住,语气满是无奈,“小心些,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还不都是因为你么?甄瑶暗暗腹诽了一句,眼神慌乱地想从陆珩怀里挣脱。   陆珩顺着甄瑶挣脱的力道放开了手,取来衣架上的外衫递到了甄瑶手边。   甄瑶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谢,谢王爷。”   屋内没有其他人,陆珩就这么看着甄瑶穿好了衣服。而甄瑶全程战战兢兢,连陆珩呼吸重一些都会吓一跳。   可是直到甄瑶洗漱完毕,坐在桌前开始用膳,陆珩都始终没有提昨晚的事。   甄瑶忍不住抬头看陆珩,却见后者正如往常一样帮她将鸡丝拌进粥里,放到了她的面前。   “温度正好,你昨晚喝了酒,先喝杯温水再喝粥,要舒服些。”话语神情和平时并无二致。   见甄瑶一直看着他,陆珩嘴角微扬:“怎么了?一直看着本王做甚?”   甄瑶猛然回过神,道了谢,听话的喝了杯水,然后慢慢喝起了粥。   怎么回事?莫非陆珩昨晚也喝醉了?酒醒了便忘了么?又或者,陆珩是觉得那不过是醉话,当不得真?   其实喝醉后的记忆毕竟和清醒时有所差别,她只大概记得自己昨晚说了什么,而对于陆珩的反应以及当时的状态都是模糊不清的。   仔细想想,昨晚那宴会,又是借着为陆珩接风洗尘的名义,向陆珩灌酒的人必然不少,很有可能喝醉。自己方才也是因为忽地说出了深藏在心里的话,一时震惊且不能接受,都没顾得上想其他的。   甄瑶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方才萦绕在心头的重压蓦地松了不少。   陆珩看着甄瑶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伸筷子给她夹了一块芙蓉糕。   “慢些吃,别噎着。”   用完早膳,甄瑶正准备带着糯糯出去晒晒太阳,却被陆珩轻巧一拉,又坐了回去。   “先别走,忘了我说有样东西要给你了?”陆珩道。   甄瑶后知后觉想起来好像是说过这话,方才一直紧张着,都快忘了这回事。   “什么东西?”   陆珩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信封外写着刚劲有力的四个字:瑶儿亲启。   甄瑶一看那字迹便眼前一亮,激动的有些颤抖的将那信接过,仔细确认过差点落下泪来。   这笔迹,果真是她二哥,周国二皇子甄钰的笔迹。   甄瑶抬头看向陆珩,陆珩点点头,甄瑶迫不及待的拆了开来。   “瑶儿吾妹,展信佳:数月未见,不知瑶儿身体如何?瑶儿自小体弱,需得多加仔细才是。自瑶儿为家国大义远赴他乡后,父皇母后与兄长皆痛定思痛,重整朝纲……”   整封信并没有多长,除了告诉甄瑶如今周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父皇母后都在尽力早日接她回来之外,几乎又将她临行那日的话又嘱咐了一遍,从忌口到衣物,事无巨细。   当时甄瑶出发时,甄钰正好被周皇派出去处理一些事,快马加鞭赶回来时,甄瑶已经出发,连面都没有见到。   二哥从小护着她护的比谁都厉害,如今这么久都没有见到,甄瑶看的眼眶微红。   看到信的末尾,甄瑶忽的眸子微微睁大。   “正值年下,一来放心不下瑶儿,二来也为明确与云朝之关系,父皇已授命二哥出使云朝……” 第六十一章 见娘家人 大舅哥看我不……   甄瑶又倒回去看了一遍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微微颤抖着放下手里的信,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二哥要过来?   甄瑶确认了这个事实,惊讶过后, 便是控制不住的狂喜。可是陆珩在旁边, 她又不敢太过外露,咬着嘴唇将信又折好塞进了袖子里。   陆珩笑笑, “不用藏着掖着, 二皇子出使云朝可是大事, 送来信的时候早提前递了公文了,再过几日都该到了。”   甄瑶手下动作一顿。   说的也是,她太过高兴, 都快忽略了信上的“出使”二字。   想到此,甄瑶又不免担忧起来。如今云朝和周国虽然面上讲和, 相安无事,可是之前那一仗, 谁也不敢保证云朝私下里并没有存着什么其他心思,二哥这样过来,万一有什么危险可怎么办。   陆珩看着甄瑶微皱的眉头,给甄瑶吃了颗定心丸:“不用担心,在收到二皇子的文书的同时,西番国也递来了出使文书,来人是西番国的小王子纳拓,入关处都是一样,现下大概已经同路了吧。”   西番国也不是傻的,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周国要是真被云朝吞了,下一个就是西番,此番刚巧选了同一个时间出使, 既是探口风,也是让云朝有所忌惮,总归不过是要再多维持一段时间的和平,至少云朝这边短时间内不会再轻举妄动。   甄瑶一听,也多少想通了其中的弯弯绕,松了口气,转而看向陆珩。   周国和西番国走的近对云朝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人怎么一点无所谓似的,就这么直接和她说了?   面对甄瑶探寻的目光,陆珩微微一笑,将一杯牛乳茶放到了甄瑶的面前。   “再用些,回来的一路上你都瘦了不少,等二皇子来了,我可如何交待?”   甄瑶以前也见过不少陆珩微微一笑的模样,可是就是觉着他这次的笑特别不一样,简直有点晃眼。在提到二皇子时,甄瑶莫名从陆珩眼神中读到了一丝紧张的感觉。   这,这怎么有种婚后回门见家长的感觉……   甄瑶被自己的想法惊着了,赶紧端起牛乳茶喝了一口压压惊。   疯了疯了,一定是昨晚自己说的那番无意识剖白的话惹的祸,自己如今看陆珩的眼神都不大正常了,得赶紧压下去。   甄瑶的小动作自然瞒不过陆珩,陆珩的嘴角上扬的更加明显。不过甄瑶这次可没有看错,毕竟是要见大舅哥,他的确,还是有点紧张的。   ******   正如陆珩所说,出使文书在信之前便已经送出,甄瑶看信时二皇子甄钰一行人已经和纳拓王子一起入关,五日后便到了皇城外。   云皇虽没有亲自去迎,但是却让陆珩陆衍一起去了,面上功夫依然做的足。   不过这倒是合了甄瑶的意。甄瑶面上不说,心里早就盼着了。一大早便巴巴地起来亲自上手给陆珩穿衣,一双眼睛明晃晃地写着想快点出门。   陆珩失笑,知道她心急,也刻意加快了速度,晨光熹微时便出了门。   到城门的时候不光是甄钰和纳拓没到,见陆衍都还没来。   城楼上寒风更大,陆珩给甄瑶紧了紧身上披的狐裘,将还在往远处张望的人扳回身。   “昨日传话回来的人说了,大概得在辰时才到,还有一会儿,外头冷,先进去,嗯?”   甄瑶也知道是自己太过心急了,犹豫着往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城楼上也是有供皇族临时休息的雅阁的,虽然比不得府里,至少比在外面吹冷风强多了。   弦雨给甄瑶倒了一杯热茶放到了手边,“王妃,先喝杯热茶暖一暖吧。”   弦雨看着自家公主一边着急一边又隐隐透露着喜悦的模样,心里也是止不住的高兴。   想想陪着公主刚来云朝的时候,公主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小心翼翼担惊受怕的,虽然如今已经好了不少,可是她又觉得公主的心事变多了,总是闷闷不乐的发呆,她都好久没有看到公主这么发自内心的高兴了。   她之前还担心公主一个人在外头过年怕是更加伤心,如今二皇子来的正好,既能解公主思乡之情,还能开导开导公主。   不多时,陆衍也带着随从走了进来。甄瑶起身见了礼,将有些外露的焦急表情收了起来。   陆衍和陆珩寒暄了两句,转而看着甄瑶道:“上次给皇兄接风的匆忙,都没和二嫂打声招呼,看二嫂如今面色红润,想是大好了?”   甄瑶微微福身,“劳三皇子挂念,是比从前好多了。”   这几天陆珩也不知怎么的,本来还以为他说不能让她二哥怪罪是说着逗她玩儿的,没想到竟然是来真的。   原本陆珩喂她就已经够足的了,这五日更是每日饭后不是补汤就是燕窝,还有陆珩已经学的炉火纯青的桂胶羹。胖没胖她还看不出来,但是脸色是真切的红润有光泽,再加上她本就容貌出色,这么一来更是叫人移不开眼。   陆衍这些日子是安分了不少,可本性就在那儿,几乎一进来眼睛就不由自主的飘到了甄瑶身上。   待陆珩脸色不善地将甄瑶拉到自己身后,陆衍才被迫断了眼神,眼中满是垂涎和惋惜。   三人坐了一会儿,外头的天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时,终于有先行去迎的人跑了回来,“回禀谨王殿下,昱王殿下,谨王妃,周国和西番国来使己近城门。”   甄瑶喜上眉梢,第一个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随着陆珩走了出去。   城外,甄钰和纳拓的人马果真已经快到城门下方。   几人下了城楼,城门一开,领头的两位皇子一下马,甄瑶便再也忍不住,往其中一位身形修长,眉目温润,且和甄瑶有几分相似的青年身前小跑了过去。   陆珩留在原地没有阻拦,陆衍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同样留在了原地。   “二哥!”甄瑶一叫出口,声音就已经哽咽了。   甄钰也是双眼通红,伸手抚了抚自家妹妹的头发。   当日自家妹妹为了国家不得已前来和亲,起程时自己却因为急事连面都没见上,现在想起来还是悔恨不已。这些日子一听到云朝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就心惊胆战。这次听父皇有出使云朝探探口风的意思,便毫不犹豫的请命来了。   甄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甄瑶,见甄瑶看上去没瘦,悬了这么久的心才稍稍放了下去。   “怎么样,在这边可有人欺负你?”甄钰低声道。   甄瑶吸了吸鼻子,道:“我还好,父皇母后和大哥他们都还好么?”   “都挺好的,父皇如今有意培养大哥,年下事情多,大哥走不开,我便自请过来了。说到底还是实在不放心你。”   这里毕竟还有其他人,不是叙旧的地儿,甄钰说了几句便拍拍甄瑶的肩膀,换上笑容与一边的纳拓王子一起走到了陆珩和陆衍的面前。   甄瑶这才注意到了这位西番国的纳拓王子。   早就听说西番国人身形粗犷的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在甄瑶眼里,陆珩算是她认识的男子中最高的了,可是纳拓看着比陆珩还要高些,肩宽背阔的,着实健硕。模样也与周国和云朝人很不一样,高鼻深目,是一种不一样的英俊。   甄瑶看了几眼便收了回来,嗯,还是陆珩更好看一些。   甄钰走到陆珩和陆衍身前,微微一礼道:“我与皇妹许久不见,一时忘情,让二位皇子见笑了。”   陆珩回礼,道:“王妃久不见家人,难免思念,人之常情罢了。”   甄钰听了这话,抬头对上了陆珩的眼睛。他只知道甄瑶和亲对象是云朝二皇子,可却从未见过,方才见了这两位还一时不敢确定,陆珩这话相当于是自已说了。   甄钰的眼神顿时带上了一丝挑剔。   嗯,模样是没的说,不过这面相看着还是冷肃深沉了些。瑶儿爱热闹,整天对着这冷脸可不行。还有这身形,定是自小练武,瑶儿偶尔也会任性些,若是惹到了他,他看着脾气也不大好,万一动手可怎么办?娘家那么远,哭都没出哭去。   甄钰想着,脑中都出现了甄瑶受了委屈自己偷偷躲起来哭的模样,被自己臆想出来的画面弄的心疼不已。面上虽然还是没怎么变,心里却对这个以“不正当手段”夺取自家妹妹的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除此之外,甄钰还总觉着陆珩看着莫名的似曾相识。   陆珩早猜到大舅哥肯定不会一眼就承认他这个妹夫,不过他也不着急,面对甄钰的审视笑得一派和气。   甄瑶看一眼陆衍,再看一眼甄钰,想开口又不敢。自家二哥她是知道的,这眼神一看就是不高兴的,可别打起来。   一旁的陆衍见这两人看来看去,有些不耐烦,上前一步道:“父皇已在宫中等着二位殿下了,不如先二位殿下接风,再找时间叙旧也不迟?”   甄钰这才停止打量,笑着赔了个不是,几人一并进了城。   进了城就不能再骑马,陆珩已经备好了马车。让随行的礼官将甄钰和纳拓的随行人员先行安排去驿馆歇息,剩下的几位主子则是直接进宫。   说是接风,可也只有陆珩陆衍和甄钰以及纳拓王子,应该也是有些政事要说,甄瑶自然不便参与。   甄钰送甄瑶走到王府的马车边,甄瑶还依依不舍的不想走。   甄钰失笑,轻拍了下甄瑶的头,“都多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先回去,等哥哥见过了云皇就去看你。”   甄瑶含着泪点了点头,掀起帘子上了马车。   车帘掀起的间隙,甄钰也看清楚了马车内的摆设。马车里或坐或卧的地方都铺满了毛绒绒的地毯,毯子上还能看到散落的几个女孩家爱玩的小玩意儿,中间的方桌上摆着几样糕点和水果,看着都是甄瑶爱吃的。   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闺阁姑娘的马车呢。   不用说,甄钰也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可这马车的外观,又分明是王府专用的马车。   甄钰回过头看着一副坦然自若的陆珩,脸上的笑意加了几分。   待甄瑶的马车往王府的方向去了,其他几人才陆续上了马车,由于谨王府的马车带着甄瑶回去了,所以陆珩便和甄钰同乘了一辆。   上了车后,两人也都心照不宣的放下了脸上的假笑,看着对方暗自较劲。   片刻后,还是陆珩先有了动作。   陆珩伸手倒了一杯茶,在甄钰探究的目光中将茶放到了甄钰面前。   “二哥,上次上元节一别,别来无恙?” 第六十二章 是否 “你真的能毫无……   陆珩和甄钰等人进了宫, 中午云皇又召集大臣设了接风宴,直到日暮时分,甄瑶才听到下人来报说陆珩回来了。   陆珩回来了, 那甄钰估计也回驿馆了。   甄瑶在府里抱着糯糯闷了一天, 想见哥哥的心情迫切,也顾不得时辰不早, 起身便想备车去一趟驿馆。   可没想到刚出了院子, 甄瑶就看到陆珩和甄钰一同往这边走来, 两人边走还边说着话,瞧着气氛还挺融洽。   甄瑶抬头看看天,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不过才一天不到的时间, 这两人怎么还说笑起来了?   陆珩看到了呆站在那里的甄瑶,无奈地摇摇头走了过去, 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搭到甄瑶身上,“急着去哪儿, 外头这么冷,连个披风都不披就往外跑。”   带着暖绒热意的斗篷盖在身上,甄瑶后知后觉自己的手还真有些凉,悄悄往里缩了缩。   忽地想起来自家哥哥还在这看着呢,甄瑶惊悚偏头,甄钰果然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这边,甄瑶的脸刷地红了个彻底。   陆珩倒是巴不得给甄钰看到,末了还伸手拢紧了些,道:“知道你想见哥哥, 这次正好我也与二皇子相谈甚欢,一同过来了。下次出门,可不许这样了。”   甄瑶羞得不行, 都不敢抬头看已经走到她面前的甄钰。   甄钰掩唇轻咳一声,“行了,外面冷,先进去吧。”   三人抬脚刚准备回院子,王公公却有些急地过来拦住了陆珩。   “王爷……”   王梧看到一旁的甄钰,卸下脸上的急色,笑道:“王爷,外头有人找,说是有人给王爷您送东西来了,王爷您可去看看?”   甄钰也是个会看脸色的,笑笑道:“王爷事务繁忙,不用顾着在下,就让在下自与瑶儿唠唠家常即可。”   陆珩点点头,吩咐下人好好伺候着,便转身和王梧又拐去了前院。   刚拐了个弯,陆珩便沉下了脸色,放慢了步子道:“什么事?”   王梧脸上的笑意便尽数褪去,低声道:“禀王爷,韩大将军派了贴身随从来有要事告知,已经在书房等着了。”   陆珩脚步一顿,看来,是有人有动作了。   另一边,主院内。   甄钰看着自家妹妹绯红未退的脸,伸手捻了一下陆珩为她披上的斗篷,颇有些感慨道:“看样子,谨王还算是个会疼人的人。”   甄瑶还有些羞赧,低着头道:“王爷他,是待我挺好的。”   好到她都已经快离不开他了。   甄钰叹了口气,想到了陆珩在马车上同他说的一番话,再看看自家妹妹提到陆珩时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留恋,颇生出了一种妹大不中留的感觉。   本来这场婚姻是无可奈何之举,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真的喜欢上了,而且其中一方还是蓄谋已久。甄钰当时听到陆珩的话时也是震惊不已,可是陆珩后来的话中对瑶儿所花的种种心思,处处着想,却让他连气都消了大半。如今再一看到自家妹妹的表现,甄钰心中不由哀叹。   妹妹能得到幸福,他比谁都高兴,可是一想到以后瑶儿都会对着另一个人撒娇,甄钰心里难免惆怅。   拍了拍甄瑶的肩膀,“先进去再说吧。”   衡瑶轩平时是陆珩和甄瑶一起住,也有一个待客厅。弦雨和流烟早就准备好了茶水点心,见甄瑶和甄钰进来,双双跪下给甄钰磕了个头。   甄钰忙让二人起了身,赞道:“好丫头,公主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多亏了你们照顾了。”   二人忙道不敢。   “公主待我们亲如姐妹,我们能一直跟随照顾公主也是我们的福气。只是这里不比周国,咱们也比不上公主的家人,您能来看公主,真的是太好了。”流烟高兴的都有些哽咽。   甄瑶眼眶也有些红了,甄钰心疼的将甄瑶搂到怀里拍了拍。   “瑶儿,你很勇敢,二哥要替周国所有的百姓谢谢你。”甄钰自责道。   若不是他无能,他平时连重话都不舍得说一句的妹妹又怎会需要远赴他国为求国安?说到底,是周国的所有人,都对不起她。   甄瑶偷偷伸手抹去眼角的一滴泪珠,从甄钰怀里出来,笑着摇了摇头,“哥哥莫要自责,是我自己愿意的,身为公主,本来就该负起责任。再说我现在,过的也还行。再说了,当时父皇不是说,最多三年,就和云皇谈判,把我接回去么。三年而已,我可以等。”   甄钰闻言,眼神微动,没有说话。   甄瑶脸色一变,颤声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甄钰喉间滚动了一下,没有出声。   甄瑶更急了,“二哥,有什么事你就直接和我说,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能承担责任,独自和亲我都撑过来了,还有什么是我没法承受的么?”   半晌,甄钰叹了口气,慢慢道:“自你走后,父皇便没日没夜的开始整顿军营,招军练兵。可是原先统管军营的护国大将军已经战死,一时根本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而且此次战败,除了陈狗贼的原因在,更多的因为军营里腐朽作风严重,这一年来虽然整顿了大半,但是也大伤了元气。”   甄钰说到这,便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后面的话,甄瑶自己也能猜到。   她说是来和亲,其实更像是一个人质。想要赎回人质,自然需要足够的筹码,这筹码,便是国力。这一仗,云朝也搭了不少元气,所以以周国现在的国力,想要保自己短时间内的安全,可以,但是与云朝谈判,三年时间当然远远不够。   甄瑶以往也多少能猜到,可是真的从甄钰嘴里说出来,还是让甄瑶脸色隐隐发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甄钰还是看不得自家妹妹这样,伸手将甄瑶搂到怀里拍拍背。   “瑶儿,对不起,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我知道,二哥。”甄瑶从甄钰怀里退出来,仰头笑了一下,“没关系的,我现在过的其实也还可以,反正也等这么长时间了,多等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大事。”   甄钰双眼泛红,有些哽咽,“瑶儿,是我们对不起你。”   甄瑶摇摇头,最初的震惊过后,心里反而没剩多少痛苦和失望,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迷茫。   甄钰满心愧疚,再次想起马车上陆珩说的那件事,停了一会儿,神色复杂地再次开口:“瑶儿,如果现在真的有一个机会可以带你回去,你真能毫无牵挂的回去么?”   甄瑶眸子微微睁大,脑海中闪过陆珩在摘星台上看着她仿佛要把他吞噬一般的眼神,心脏像被一只手攥紧了似的喘不过气来。   脑子还有些昏,可是心底却有一个清晰的声音在回答,不,当然不能。   不过甄钰也就是状似随口的一问,说完便截了话头,摸摸甄瑶的头发道:“不过瑶儿放心,父皇大哥和我都在不断努力,一定早日将你接回去。”   甄瑶神色恍惚地点了点头。   甄钰又将周国近日发生的大小事情和甄瑶说了说,眼看着外面的天已经擦黑,便让甄瑶好好休息,过几天再来看她。   另一边,书房内。   陆珩听完眼前人的禀报,嘴角现出一抹冷笑。   “果然不出本王所料,大哥终于坐不住了,倒是正和我意。你去回一下韩将军,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是。”那人躬身应道,转身一出门,便没了踪影。   “王梧。”   “老奴在。”   “你去派个人去传话给张大人,盐吏那边不用盯着了,另外钱大人上次那个提议,就说我同意了。”   “是,奴才这就去办。”   陆珩以手轻轻敲着桌子,又叫来几个自己的心腹将几件事都一一吩咐下去,这才起身,出了书房。   书房外,甄钰正在不远处的廊下站着等他。   陆珩脸上寒冰尽掩,一脸谦逊的走了过去。   甄钰也不多废话,直接开口道:“谨王,你说的事,我答应了。”   陆珩似是早已料到一般微微一笑,甚至双手作了揖道,“多谢二殿下。”   甄钰伸手挡了一下,面色不变道:“我这都是看在瑶儿的面子上,为了瑶儿,谨王最好莫要有半分假话。”   陆珩举起三指道:“我陆珩对天发誓,若有半分假话,定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好死。”   甄钰原本只是想放个狠话,没想到陆珩会发此毒誓,眼中闪过一抹惊讶,心放下了大半。   轻咳一声,甄钰收起了谈判似的冷肃表情,道:“行,既如此,我自当极力配合。不过瑶儿那边,也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陆珩点头:“自然。”   甄钰看他那言语间颇自信的模样,倒有些看不惯,双手环胸道:“我说谨王,你就真不怕瑶儿回去了便再也不回来了?”   陆珩笑笑。若是以前,他当然怕,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他不是已经成功了一半了么。   再说瑶瑶现在不愿意留下来,还不是因为云朝这些污糟人和恶心事,他也不愿意瑶瑶总是这么小心将就,还是早些情理干净的好。   只要瑶瑶能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对此,他有足够的耐心。 第六十三章 除夕 心情大起大落……   已至年关, 又有外朝来使,宫中近日大小宴会无数,与此同时, 北城的安北王陆徵也在年前回了皇城。   除夕休沐五天, 在之前要结尾的事情自然也更多,一连几日, 陆珩都是早出晚归。   甄瑶起初还乐见其成, 因为甄钰的话, 甄瑶仿佛忽然一下失了守住心门的力量似的,一看到陆珩就会忍不住想一些不着调的事情,使得她有意无意的都会躲着陆珩。   可是这些日子里, 陆珩还真的与她碰不到面,晚上回来也是在她入睡后, 早晨起来如往常一般叮嘱几句就出门,除此之外一点其他的事情都没有发生。照理说应该如了甄瑶的意才是, 可是甄瑶却一反常态的哪哪儿都不自在。   除夕当天,云皇在合和宫举办家宴,顺便带上了甄钰和纳拓等人。甄瑶本来就不大喜欢这些热闹场合,再加上前一天又偶然感染了些小风寒,索性就没有去,自己待在火炉烧的旺旺的屋子里,抱着糯糯唉声叹气。   桌上摆了一桌周国皇宫常用的菜式,都是甄钰来了后,陆珩问了甄钰后找来的厨子做的, 就连碗筷都是周国皇室常用的青瓷,可是甄瑶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弦雨给甄瑶倒了杯牛乳茶,见甄瑶皱着小脸, 安慰道:“公主不要伤心了,周国那边一切都好,二皇子肯定会找机会再来看您的。”   甄瑶闻言,又轻轻叹了口气。她虽然想的不全是这个,但是这也是她的伤心事之一。   甄钰过来本也没有多大要事,主要是来探探口风,再则就是来看她,西番国的目地也大体就是前者。本准备待个几天就赶回去的,只是云皇说除夕在路上过不像话,非要留他们过完除夕再回去。   盛情难却,甄钰也想着陪自家妹妹过完年,以免甄瑶逢节思乡,这才留了下来,赴宴前还在府里陪着甄瑶说话呢。   周国的规矩,除夕偶尔缺可以,但是正月十五送年一定不能缺,所以甄钰明日便要起程回去了。   想到此,甄瑶觉着心里苦味更重了。   “呜呜……”怀里的小狐狸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心情的低落,小猫儿似的仰头舔了舔甄瑶的脸。   甄瑶被它舔的发痒,偏头躲过,将小家伙的脸按进怀里揉了揉。   “糯糯,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呜呜……”小家伙当然无法回答,只等低低叫了两声,算是应和。   正无聊间,流烟笑着走了进来,道:“公主,时羽郡主来了。”   话音未落,时羽就已经自来熟的掀帘进来,还没开口,先从甄瑶手里将糯糯抢了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甄瑶有些疑惑。时璟不是皇室不用赴宴,时羽不是应该和时璟一起吃团圆饭么。   时羽拜拜手道:“这么多年都是和我哥两个人吃,早就无聊了,想着甄姐姐你一个人在府里,便匆匆吃完过来陪你了。”   甄瑶看着时羽一边说话,眼睛却不错目地盯着糯糯的模样,心道你的眼神可不是这么说的。   不过时羽能来,甄瑶依然很高兴,招呼着人坐下。   时羽已经吃过了饭,抱着糯糯一边玩儿一边儿闲聊。有了人陪着,甄瑶也生出了些胃口,拿起筷子边听边吃。   时羽不愧是被甄瑶打趣说有八只耳朵的人,不过几日不见,时羽就积了一肚子的消息趣话。   “甄姐姐,大皇子安北王回皇城了你知道么?”时羽道。   甄瑶点头,“知道啊。”   陆徵进皇城当天她就知道了。当时从北城回来时定北王也说过的,定北王妃还说会到王府来做客来着。只是不知怎么的,苏暮柔并没有跟来,甄瑶还颇有些失望,苏暮柔也算是她为数不多的能聊的来的人了。   时羽可惜道:“只是可惜王妃没有跟来,要不然还能让苏姐姐教咱们一起扎个花灯玩玩儿,苏姐姐当年扎的花灯可是在元宵灯会上夺过魁的呢。”   苏时羽口中的苏姐姐应该就是苏暮柔了。   甄瑶抬头:“你也认识王妃?”话一出口,她又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傻。苏暮柔没去封地前,也是住在皇城,同是有爵之家,时羽都喊姐姐了,认识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不过时羽并不关注这些细节,点点头道:“是啊,我和苏姐姐认识的时候我还小,她也还没嫁人,我们家和苏家关系不错,我也很黏着她这个大姐姐,经常求着她带我出去玩。”   甄瑶脑补了温温柔柔的苏暮柔带着小不点儿大皮猴子似的时羽一起出门的景象,莫名的有点想笑。   甄瑶这笑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时羽抬头瞪了甄瑶一眼,复又有些低落,“听说王妃这次没回来,其实是因为生病了。”   甄瑶闻言,脸色也凝重了起来,“怎么回事?”   时羽叹了口气,“这也是苏姐姐的老毛病了,或许甄姐姐你还不知道,其实苏姐姐从小就有体寒之症。”   甄瑶内心一惊,以前没怎么关注过的细节都一一浮上了心头。怪不得苏暮柔的屋子里永远都烧着比别人多一倍的炭火,平日里几乎都不怎么出门,脸色也总是比别人要差一些,原来竟是有体寒之症的缘故么。   有体寒之症却还住在寒冬季节几乎占三分之一的北城,这不是雪上加霜么,这么多年过去,对身体多少会有损害,想来苏暮柔迟迟没有孩子,大半也是这个原因。   时羽接着道:“其实当年苏大人在朝中也颇有声望,且独善其身的很。皇上当时已经隐约有了针对大皇子之意,给大皇子选王妃也是奔着让他赶紧去封地来着。本来根本不是苏姐姐,只是苏姐姐对大皇子早已倾心,这才成了亲事。果然没过多久,大皇子就去了北城。”   时羽说这话时语气带着满满的不解和叹惋,看来与苏暮柔的确关系很好。   甄瑶想起苏暮柔温柔娴静的微笑,又想起那屋里好几位侧妃夫人,特别是已经挺了个大肚子的月夫人,以往对陆徵没太大老法的甄瑶心里也有了怒气。   可是有能怎么办呢,毕竟是人家的家事,也是苏暮柔自己选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时羽率先高兴起来道:“不过我前几次看到苏姐姐她都还挺高兴的,想来这次应该是不小心受了些风寒,不是什么大事,不如等年后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咱们一起去看看她。”   甄瑶点点头,笑道:“如此甚好,不过这个机会恐怕是要拜托郡主了。”   时羽拍拍胸脯,“没问题,找理由什么的,我最在行了。”   甄瑶噗嗤一笑。   时羽本就是个很能活络气氛的人,很快便东扯西扯地驱散了沉闷的氛围,待甄瑶吃的差不多,时羽看看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时间,道:“甄姐姐,今日是除夕,宫中待会儿会有最新式的烟火表演,特别漂亮,咱们一起去瞧瞧好不好?”   女孩子家,难免会喜欢这些华丽的东西,甄瑶也心动了,但是想想又有些为难,“烟火表演在宫中,那岂不是要进宫,我一个称病的,现在去怕是不大合适吧?”   时羽摆摆手,“不是要进宫,宫里那么无聊,我也不想去。你忘了皇宫旁边不是有个镜湖?其实那儿才是看烟花最漂亮的地方,今晚肯定很多人在那儿看烟花,热闹着呢,咱们一起去?”   既不是进宫,甄瑶也就没什么顾忌的了,爽快答应了。   事不宜迟,两人定下后便让人备了马车,直往镜湖那里去。   半路上,甄瑶就听到皇宫方向传来了嘭嘭的炸裂声,掀开车帘子,便能看到不远处黑云密布的天幕上盛开了一朵又一朵绚烂的烟花,梦幻美妙。   马车一停,甄瑶就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   镜湖边空空荡荡,根本不像时羽说的那样。甄瑶心中疑惑,正要回头问问,忽然看到在散落的烟花映照下宛如盛了碎星的湖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闻声回头,俊美的脸庞在烟花明灭间叫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陆珩看到甄瑶,嘴角展露出温柔的笑意,抬脚朝着甄瑶走了过来。 第六十四章 烟花 “我爱你,等我……   甄瑶看着陆珩走过来, 嘴角不自觉的笑了一下,笑完后才猛地想起来自己这些天还在躲着陆珩呢,又连忙硬把脸上太过明显的笑容收了收。   时羽说这儿会有很多人看烟花, 如今来了却只有陆珩一个, 还明显就是早就准备好了,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甄瑶回头看着没从马车上下来, 只从里头露出头来看着她们笑的时羽, 用口型道:“怎么回事?”   时羽淡笑不语, 越过甄瑶看着后面走的越来越近的陆珩嘿嘿了两声,道:“你们好好玩儿,我大功告成, 回去喽。”   说完就缩回了马车里,车夫应声而动, 甄瑶“哎”了一声想追,却被已经走到身前的陆珩拉住了手, 只好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在心里骂了时羽几句。   时羽走后,湖边便只剩下甄瑶和陆珩两人,甄瑶不回头都能感觉到陆珩落在自己身上的灼灼目光,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转过身。   “王爷不是应该在宫里参加除夕宴的么,怎么会在这儿?”   陆珩抬手将她散落在鬓边的一缕碎发撩至耳后,“宫里无聊的很,便推脱不胜酒意,出来了。”   陆珩的手不像甄瑶的手容易凉, 总是温泉干燥的,抚过甄瑶的耳后一直痒到了心里。   甄瑶爱脸红的毛病又犯了,抬头就撞入了陆珩沉黑的仿若能把人吸进去的眼神, 连忙有些慌乱的低下了头。   陆珩每次用这种眼神看她,她都会有一种自己是被这人捧在手心里珍重的感觉,危险的让人上瘾。   以前她就不敢看,现在更不敢。   耳边传来陆珩的一声轻笑,“王妃躲了本王这么多天,今天除夕之夜,王妃不会还要躲着本王吧?”   甄瑶没料到这人居然直接这么问,内心一颤,心虚地抬起头,“没有啊,王爷多心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甄瑶乱飘的眼神怎么看怎么不像是真的。   陆珩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也不接着往下说,拢紧了甄瑶的手往湖边走。   “来,跟我过来。”   甄瑶咬唇,象征性地反抗了几下,跟着陆珩走到了湖边。   到了湖边,借着烟花的碎光一看,甄瑶才发现这湖边居然停着一艘画舫。因为上面没有掌灯,所以刚才甄瑶一点都没有发现。   两人刚刚站定,刚刚还一片漆黑的画舫忽地从里面亮起了暖光色的灯光,将这小船舫映照的暖融融的。一个船夫模样的人正站在船头,朝着二人行了个礼。   陆珩回身看了一眼甄瑶,拉着人上了船。   进了里面,甄瑶才惊奇地发现这画舫不只看着暖融融的,里面也真的是暖乎乎的。   这画舫不像平时春日泛舟时乘坐的那样四面大开,只在其中一面开了宽窗,四周都挂着厚厚的挡风帷帘,地上铺着一层绒毯,上面还放着几个不易引燃的深口炭火盆,小几上燃着她从未闻过的沁人心脾的舒缓淡香,整个小画舫里温暖如春。   甄瑶看着陆珩,心道骗谁呢,这一看就是早有准备,怎么可能是临时从宫里出来的?   不过陆珩显然不打算解释,拿起一旁挂着的厚狐裘给甄瑶裹上,拉着人一起坐到了宽窗下的绒毯上。   “既然是要来看烟花,自然是要找最美妙的赏法,看个尽兴。”陆珩道。   甄瑶不置可否,心道你讲究可真多。   船舫开始缓缓向湖中心行进,轻寒的风从湖面上吹来,只是甄瑶被狐裘裹得严实,一点儿冷意但感觉不到,反而恰达好处。   烟火方才停了一会儿,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更绚烂的绽放。   坐在窗下,整个天幕尽收眼底,随着船舫朝着湖心越来越近,甄瑶恍惚中竟然有一种要上九天摘星的感觉。   甄瑶看过很多新奇的烟花,却从来没有坐在穿上看过,也从没有一幕美的过今天。不得不说,这讲究,还真讲究到了位。   甄瑶看着眼前的美景,眼都舍不得错开,笑着道:“王爷是怎么想到到湖中央来看烟花这法子的?”她以前怎么就没想到?   陆珩眼神从漫天的烟花上移开,看向了甄瑶在烟花下笑意明媚的脸,回忆般道:“曾经有个人说要带我去看最美的烟花,只可惜当时没看成,后来便再也没了机会。除了她,我不会再与其他人一起看烟花,所以便一个人来湖上看了。”   陆珩这个语气,那个要和他一起看烟花的人,很明显是位女子。   甄瑶淡淡的“哦”了一声。继续专心的看烟花,可是却再无法如之前一般被烟花夺去全部目光,脑子总是循环一句“除了她,我不会再与其他人一起看烟花。”心里不自觉的有些冒火。   不再与其他人一起看烟花,那她呢?她难道是死人啊?   出尔反尔,言而无信,真是个负心汉。   甄瑶在心里叨叨了几句,也没了看烟花的心思,想了会儿,还是忍不住轻咳了一声,道:“那王爷和那位友人,关系应该很好了?”   陆珩看着甄瑶的故作自然的小模样,忍住了想笑的冲动。双手垫在脑后躺到了绒毯上。   没有正面回答甄瑶的问题,反而缓缓说起了一段往事。   “我和她是九年前认识的,那时我还小,身无靠山,从想要谋害我的人中费力逃出,流落街头,因为一个包子,被一群乞丐殴打。”   “是她救了我。”   “明明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在她哥哥和仆从压制那些人的时候躲在马车上不敢下来,等人被抓住了就跟个小大人似的叉着腰训人,小模样神气的不行。”   陆珩一字一句讲故事般轻缓,说到“她”时,又不自觉尾音上扬,听的甄瑶心里直泛酸,可却又忍不住还想听他说下去。加上隐约涌上来的一丝困意,甄瑶索性也学着陆珩躺到了绒毯上,道:“然后呢。”   “然后,她就打发了那些人,走到了我面前说,哥哥,你这么好看,以后我罩着你!”说到这儿,陆珩停下低低笑了两声,才继续道:“她身份特殊,无法带我回她家,就求着她哥哥把我安置在了外面的一间小院子里,还总说这叫金屋藏娇。我当时性子孤僻,遭了变故更不爱说话,整天闷的不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就总喜欢找我说话,经常一说就是一下午。还总是不顾家人劝阻偷偷跑出来给我带各种她喜欢的小玩意儿,竟然还有胭脂水粉。”   说到这儿,连甄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道这小姐可真是个妙人。笑完了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想来是以往这个时候她早就该睡了,今天忽然没有睡,才困的不行。   甄瑶用力眨了眨眼睛,陆珩的声音还在耳边继续。   “就这样,我被她金屋藏娇了一个月,连年都是在那儿过的。除夕那天,她没法过来,就托人给我带了一堆东西,还说元宵节那天晚上,会有一场非常盛大的烟花表演,要和我一起去看。只是可惜,就是那天,来救我的人和陷害我的人同时找到了我。”   甄瑶越听心里的那股酸意反而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丝丝缕缕涌上的熟悉感。可是同时,她的困意也越来越强烈,即使陆珩停在了重要的阶段,她也只来得及轻飘飘的问了一句“然后呢”,便再也抵抗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陆珩看了眼小几上飘出的袅袅轻烟,许久,才轻轻起身,在甄瑶额间和唇上各印上了一吻。   “然后想要害我的人在院子里点了一把火,我带着被吓坏了的她拼命逃了出来,为了不连累到她,我将她交给她哥哥,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便带着救我的人的互送下将那些人往另一个方向吸引去,一别就是九年。”   “再后来,阴差阳错,她还没等到我去求亲,便以和亲公主的身份被迫嫁给了我。多年夙愿得偿,我为拥有了她而兴奋狂喜,可是又心疼她因为这样的身份而小心谨慎。她是我捧在心尖上的人,我决不允许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陆珩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近乎呢喃。   “所以我在等一个机会,清除所有障碍,如预想的那般十里红妆,迎她来到我的身边。”   陆珩将甄瑶纳入怀中,薄唇贴近甄瑶的耳朵。   “瑶瑶,我爱你,等我。” 第六十五章 瑶儿,你想起来了?……   子时过, 画舫才渐渐靠了岸。   岸上不知何时多了一辆马车,甄钰抱臂斜靠在马车边,看到陆珩抱着被狐裘裹得严实且睡得正香的甄瑶下来, 才站直了身子, 往前走了几步。   陆珩偏头看着怀里露出半个脸的甄瑶,眼神柔软的不可思议。也不避讳甄钰, 附身低头在甄瑶莹白的额头上落下了一吻。   甄钰紧绷的神情僵硬了一下, 不自然的偏头轻咳一声。   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给我吧。”甄钰走到近前, 伸出手道。   陆珩手紧了紧,直接越过了甄钰,径直将人抱上了马车。   甄钰:“……”   马车里已经挂上了厚厚的帷幔, 将风挡的严严实实,地上也铺上了绒毯。陆珩将人放在绒毯上, 解开狐裘当做被子盖在甄瑶身上,看着甄瑶的眼神仿佛要将人一笔一画刻在心底。   过了好一会儿, 陆珩才收回手,下了马车。   “这安息香药效温和且持久,三十六个时辰之后才会醒,期间劳烦二哥隔几个时辰给瑶瑶喂些温水。”陆珩看着甄钰道。   甄钰应道:“瑶儿是我妹妹,我自会尽心照顾,倒是谨王殿下,这边可都安排好了?”   “劳二哥操心,一切有我。”   甄钰撇撇嘴,“我可不是操心你, 我是怕你没兜好,可别走到一半就被人追上了。”   甄钰一边嘴上这么说着,一边从腰间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一枚麒麟佩。   “喏, 拿去。先说好了,我完全是看在瑶儿的面子上。人我是给了你,至于能不能神不知鬼不觉潜进云朝,我就管不了了。还有瑶儿,你可答应过我,以后如何,全凭瑶儿自己的意愿。若是之后瑶儿不愿与你回来,你就休想再来硬的。”   陆珩微笑听着,末了后退一步行了一礼道:“多谢二哥相助,二哥尽管放心便是。”   陆珩一口一个二哥,叫的原先一直不大承认这个妹夫的甄钰都有些不太好意思。   “行了,很晚了,明日一早就要出发,我先回去了。”甄钰道,说着踏上了马车。   掀开帘子时,甄钰停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忍住,回头道:“万事小心,瑶儿是我们全家最疼爱的妹妹,别让她伤心。”   陆珩嘴角的微笑收敛了些,无比郑重道:“二哥放心,为了瑶瑶,我也会保护好自己。”   甄钰是这个意思,但是陆珩直接说出来他又有些不大自在,没在说什么,一甩袖子进了马车。   车轮开始转动,陆珩站在原处,黑沉如墨的眸子看着马车迎着星光渐行渐远。   良久,直到再也看不见马车的丝毫踪影,站在陆珩身后的林旬才走上前来。   “王爷,时辰不早了,还是先回府吧。”   陆珩轻轻自胸口吐出一口气,嗯了一身。转身时,眼底嘴角那本就不明显的温柔笑意连最后一丝都完全消失殆尽,本就冷肃的脸更如被冰雪倾覆。   走在陆珩身边的林旬看了一眼自家王爷沉冷的侧脸,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其实这才是王爷本来的面目,只不过自从王妃来了以后,王爷才把这一面收了起来。也只有王妃在的时候,王爷才像个二十出头的少年。   如今王妃离开了,陌生又熟悉的王爷又回来了。   林旬心底叹息了一声,看来王爷此番是要有大动作了。   真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虽然他对这个王爷更熟悉,可是他却更喜欢之前那个,有人味的,会高兴会笑的王爷。   ******   甄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的身体变回了七八岁的模样。   因为年关将近,听宫里定时出宫采买的宫女说起了宫外的热闹,按捺不住,央求着二哥甄钰带她出去玩儿。   自从父皇登基后,宫里毕竟不如王府自在,甄瑶已经许久未出宫,心里馋的不行,求了许久,终于让甄钰松了口。   周国下雪少,甄瑶出宫那天刚好初雪渐消,冰雪消融的凉意尽数融化在长街上冒着热气的热食铺子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里,长街两边已经挂上了红灯笼,热闹又喜庆。   这个梦真实的可怕,就连街道两边的人都面目分明。   乔装的甄瑶坐在缓慢行驶的马车里,闻着从车窗飘进来的肉包子香味,忍不住咂了咂嘴。   对面的甄钰笑着敲了一下她的头,“都贵为公主了,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倒是馋起这肉包子了。”   甄瑶才不理他,宫里的东西做的精细,反而失了原来的味道,还是这最原汁原味的肉包子香。   甄瑶探头探脑往外看,目光扫过一个个小吃,却在接近巷口时听到了一阵拳脚相击的声音。   “死乞丐,还想独吞,不知这里是谁的底盘么?”   “就是,死乞丐……”   甄瑶心下一惊,回头看甄钰,甄钰已经先行一步下车朝巷口走了过去。   那些泼皮不过是些欺软怕硬的,甄钰没费什么功夫便让人将其全部制服。甄瑶看着危险解除,也随之跳下马车,丝毫不顾蜷在地上的人身上的脏污,伸手将人拉了起来。   带看清这人的模样,饶是还对容貌没有什么概念的甄瑶,都没忍住愣了一下。   这小男孩约莫比甄瑶大几岁,虽然满是稚气,满身脏污,但脸却是没怎么蹭到灰,真真是肤白若雪,眸若点漆,加之这垂着眸子的清冷神情,让甄瑶一下就联想到了昨日的初雪。   只不过好看是真的好看,可是甄瑶却越看越觉着熟悉。正仔细端详间,那人原本垂着的眸子缓缓抬起,看向甄瑶,忽地眸子一震,一把抓住了甄瑶的手。   场景瞬间变换,带着未融初雪的街道迅速褪去,热意开始泛滥,周围的场景变成了夜幕下被火焰逐渐吞噬的庭院。   甄瑶一声惊呼还没出口,便被这小少年抓着手沿着通往大门的长廊跑了起来。   “别怕,我一定会把你安全带出去的。”小少年稚嫩的声音响在甄瑶耳边,又仿佛是从自己的脑海深处传来。   熟悉的头痛再次开始蔓延,甄瑶捂住了自己的头,压抑的呜咽还没出口,整个身体便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笼罩住。   身体瞬间腾空,画面一转,甄瑶已经被那小少年抱着交给了匆匆赶来的甄钰。   甄钰接手后,抱着小小的被吓的不轻的甄瑶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甄瑶越过甄钰的肩膀看着依然站在原处的小小少年,小少年已经不是浑身脏兮兮的模样,一身白衣的站在那里,亮如夜空繁星的眸子也在定定看着她。   忽地,远处的少年在甄瑶眼前逐渐变高变大,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也渐渐变得棱角分明,从圆润精致变得俊美无俦。   青年对着甄瑶微微一笑,甄瑶双眸瞬间睁大,有什么东西似乎从脑海深处奔涌而出。   她努力想要伸手抓住什么,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越来越远,极度恐慌之下,甄瑶终于从喉间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不要,陆珩……”   仿若一脚踏空的感觉,甄瑶浑身冷汗的从梦中醒来,入目的是有些熟悉的马车车顶,还伴随着周身的微微摇晃。   梦里的一幕幕还在脑海中一一闪现,伴随着昨夜陆珩和她说的往事,与脑海中模糊的一幕幕一一对应,甄瑶深呼吸了几口气,翻身坐起来,也顾不得刚起来的眩晕感,伸手一把掀开了马车帘子。   “王爷……”   可是令甄瑶意外的是,外面根本不是如她想的一般是在回王府的路上,而是一处陌生的树林,骑马走在马车前的也并不是陆珩,而是一身玄衣的甄钰。   “二哥?”   走在前面的甄钰听见声响回头,见甄瑶醒了,脸上俱是惊喜,忙放慢了步子退到马车边,温和道:“瑶儿醒了?可感觉到哪儿不舒服?饿不饿?”   甄瑶摇摇头,一股浓重的不安从心底蔓延,“二哥,这是哪儿?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还有……王爷呢?”   甄钰其实也做好了甄瑶起来问的准备,瑶儿聪明的很,他也不准备瞒着原因。所以甄钰闻言脸上的表情也只是僵硬了一瞬,随即挥手停了队伍,让大家原地休息一会儿。   甄瑶这才发现甄钰的旁边还跟着他的贴身侍从,后面跟着的人都是随着甄钰一起出使云朝的人。   心底的疑惑不断加大,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猜想出现在脑海里。   甄钰翻身下马,道:“瑶儿,外头冷,咱们进去说。”   甄瑶按捺住心里的不安,乖乖进了马车。   两人面对面坐在马车内,甄钰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瑶儿,你已经睡了三天了,现在咱们是在回家的路上。”   甄瑶猛然抬头,她想了无数次的场景,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实现了,可是却是在她突然想起某些事情的情况下。   甄瑶声音都有些颤抖:“是陆珩么?”   甄瑶忽然想起那晚在船舫上燃着的袅袅熏香,那时只是觉得好闻的昏昏欲睡,如今才觉出不对来,看来自己睡了这三天便是那香的原因了。   甄钰点了点头,证实了她的猜想。   “为什么?”   甄钰摸了摸甄瑶的头,“云朝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昱王,谨王,安北王因为年关齐聚京中,怕是不久就要变天,谨王怕有人打你的主意,也是为了不让你被波及,所以用我在边关的两支精兵为条件,让我带你回国。”   甄钰原来只想说后半句的,可是到底没忍住,还是为陆珩说了好话。其实起初他也不太相信,但是陆珩所做的却不得不让他相信,这个人,是真心对待甄瑶的。   否则相对于用甄瑶来交换,用来威胁岂不是更好,毕竟那两支精兵听的是他的话,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出尔反尔。   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收到陆珩动用那两支精兵的消息,反而他能感觉到这一路都有人在护送他们。这一点连甄钰都感到惊讶。   “瑶儿,跟哥哥回家,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你了。”甄钰道。   可是对面的甄瑶却并没有答话,反而哽咽着问道:“二哥,九年前,咱们在长街的巷口里救过一个小哥哥,那个小哥哥是不是就是陆珩?”   甄钰瞳孔微微一震,“瑶儿,你想起来了?” 第六十六章 怀孕 我还以为,他不要我……   甄钰其实在见到陆珩的第一眼, 就隐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不过被对甄瑶的担心以及对这个“妹夫”的探究之心给压了下去而已。   只是没想到他没想起来,陆珩反而直接告诉了他。   那日在马车上, 甄钰听陆珩说起这段往事, 第一反应也是愤怒与不可思议相交杂。   九年前那件事,说到底也是陆珩给瑶儿带来的灾祸, 虽然他是把瑶儿安全的交到了他手上, 可瑶儿也因为吸入大量烟灰以及过度惊吓高烧不止, 把父皇母后吓得不轻,没日没夜的照料了好几天,这才好了起来。   因为父皇母后对与甄瑶接触的人把控甚严, 所以甄瑶救下陆珩的事除了他们俩没人知道。   当时,陆珩被救了后也一直沉默寡言, 甄瑶问了好几天,他也就说了一句自己的名字是阿珩, 关于家里的事则是知之甚少,只说自己是个流浪的孤儿。   如此一个算得上来路不明的人,偏偏甄瑶喜欢的不行,总爱出宫找他玩儿,也都是求的甄钰打的掩护。   所以甄瑶那次出事,周皇和皇后差点没把他骂死,他虽然扛着没把陆珩的存在说出来,心里也是内疚和悔恨交加,下定决心等甄瑶醒来就骗她说阿珩已经死了, 不管她怎么求也不带她出宫了。   令甄钰没想到的是,甄瑶醒来后,居然就此忘了这件事, 甄钰索性将错就错,骗她说是出宫意外落水所以受了惊吓。此后,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没想到时隔几十年之后,那个他不愿意提起的事和人,居然再次出现,而且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陆珩在马车里对他说,“这些年来,我从未忘记过瑶瑶,我此生枕侧,除了瑶瑶,再无他人。我愿以江山为聘,求二哥成全。”   陆珩说完,看着甄钰复杂且带着审视的眼神,微微一笑补充道:“郑将军二哥应该还记得吧,他便是我的见面礼,早已送出,二哥尽可考查我的诚意。”   提到郑将军,甄钰的眼神一瞬从复杂变为震惊。   郑将军别人或许只知道他是云朝的一位将军,其他的不太了解,而作为周国对抗云朝的主将之一的甄钰,又怎么会了解?他不但了如指掌,而且对此人恨之入骨。   当时云朝与周国的最后一战中,云朝的主帅便是郑将军,也是叛国的陈长业传递周国边境地形图的对象。   当时周国并非全无胜算,坏就坏在郑将军得了这个地形图,顿时如虎添翼,局势逆转,打的周国节节败退。就在云朝大军准备攻破周国第二道山关时,郑将军却忽然被发现死于营帐中。   好在那郑将军为人自私,为了自己的功劳,那地形图除了他为了邀功给了云皇一份外,他的下属一概不知。   他死了之后,军中动荡,云皇却并没有提拔同在军中为副将的陆珩为主帅,反而从京城又派了韩将军前来。   如此耽误的时间,也够周国扭转局势,最终以护国大将军一支为代价,伤了云朝,结束了战争。   这一战,周国虽然身受重伤,但是好歹保住了家国,若是郑将军未死,周国怕是早就不复存在。   至于他的死因,则一直未有结果。   当时甄钰也觉得奇怪,还以为是那位下属自作主张派了刺客前去,可是查了许久都没有结果。朝中事忙,他便也没再去管。   甄钰看着陆珩,不可置信道:“难道,是你……”   陆珩脸上笑意收敛,伸手揖了一礼,郑重道:“在下说这话并非邀功,更无借此逼二哥你答应,只是想让二哥相信在下的诚意而已。”   甄钰停了一瞬,重重叹了口气。他是真没想到,这人居然能为瑶儿做到这份上。光这一项,他就是周国举国上下的恩人。   原先他来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送亲的皇兄回来说和亲的对象换成了云朝二皇子,他怕忽然换人是有什么阴谋,这么一看,八成也是陆珩动的手脚了。   甄钰自问换成自己,怕是也不一定能做到那样。不过这些事情瑶儿并不知情,甄钰也不希望拿这些恩来束缚她的感情,所以尽管自己已经无法拒绝陆珩,但还是始终没有多做推动,让瑶儿自己选择。   毕竟私心里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妹妹能够和她回国。陆珩这人太深不可测,即使对自家妹妹真心,他这个做哥哥的还是不放心。若是瑶儿自己不愿意在与陆珩一处,那就太好了。   可是现在,甄钰看着甄瑶眼中已经想起了一切的急迫询问,他就知道,终究还是挡不住。   得到了甄钰近似于肯定的回答,甄瑶心中瞬间被震惊和恍然淹没。   原来他们真的早就认识,婚前路上,林间夜里的千里相救,那日被她发现后,面对她的询问时他说的暗自倾心,这些日子来的次次相护,最重要的是,湖中画舫里,被烟火点缀的天幕下,他说的关于他所倾心之人的往事。   陆珩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温柔的表情都从甄瑶眼中一一闪过。   原来,那些话都是真的,那个人,就是她。   原来……陆珩真的倾心与她,比她想象的,还要心悦于她。   震惊过后,便是从未有过的冲破胸腔的喜悦。   她突然发现,以前的自己,总是用回国来压抑自己的情感,不过是因为她不敢承认自己已经爱上了陆珩,她害怕陆珩对她只是因为娶了她的责任。   独自远赴他乡让甄瑶不得不变的小心翼翼,保护自己的心,防备着所有人,所以连带着也屏蔽了陆珩没有说出来却溶于相处中的点点滴滴的对她的爱和好。   眼泪再也无法抑制的从眼眶中滑落,甄瑶死死攥着手,直到手心都传来被刺破的疼痛,才缓缓抬头看向甄钰,嗓音沙哑:“哥哥,我想回去。”   想回去告诉他,自己也心悦他,爱他,想永远陪着他。   甄钰愣了一下,虽然已有准备,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起身坐到对面,将纤细的妹妹抱进怀里。   “瑶儿,哥哥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心情,只是云朝现在太危险,你回去了只会成为他的软肋。乖,好好跟哥哥回家,等尘埃落定了,谨王就会来接你的。”   听到最后一句,甄瑶忙从甄钰怀里爬出来,“真的?他还会来接我,不是不要我了?”   甄钰噗嗤一笑,“当然,怎么,那你刚才那句要回去,难不成是以为他不要你了,准备回去倒追么?”   甄瑶一噎,低下了头:“我还以为……”   其实甄钰说的不错,她刚才还真的这么以为。什么怕她被波及,送她回来都是假话,实际是见她是块捂不热的石头所以放弃她了,念着情分才送她回国来着。   甄钰虽是这么说,可甄瑶心里还是不安,眨着水蒙蒙的眼睛问:“真的?”   甄钰在心里叹了一句女大不中留,拍拍她的头,“当然是真的,哥哥还会骗你不成?行了,别胡思乱想了,好好休息,谨王与我也会有书信来往,有什么事哥哥会与你说,你就好好照顾好自己即可,知道了么?”   见甄瑶乖乖点头了,甄钰这才放下心,从怀里掏出一包肉干,“喏,一直给你备着的,你刚醒,应该也饿了,先吃点垫垫肚子,过会儿就要进城了,咱们再好好吃些热的。”   情绪大起大落了,冷静下来后,甄瑶的确是觉着有些饿,遂伸手接过。   肉干被油纸细细包裹,因为是风干物,保存几天也无碍。   甄瑶打开油纸,拿起一块吃了一口,一股熟悉的感觉充斥口中。在油纸上翻找了一下,果然看到了云朝都城里那家有名的珍馐坊的印记。   甄钰看着她的动作,知道她是看出来了,笑道:“没错,这就是谨王准备的,还有那壁上的夜明珠。”   甄瑶抬头,果然在车壁上看到了陆珩送她的夜明珠。   “这下总该相信了吧?”甄钰双手抱臂,看着甄瑶,暗叹其不争气。照这样下去,他还考验什么?恐怕之后陆珩来了,还没进城了,甄瑶自己就迎过去了。   看着甄瑶进了一会儿食,甄钰也总算是放下了心,带着满心的郁闷下了车。   ******   果然如甄钰所说,傍晚时分,一行人便进了城。   这是一座连接云朝和周国的一座西南边陲小城,过了这座城,便是正式回了周国了。   眼看天色不早,众人也都累了,甄钰便决定在城中休息,明日一早再出发。   甄钰直接包下了几间客栈,吩咐老板做些热饭热菜,随后才去马车上叫甄瑶下来吃饭。   甄瑶睡了这几日,腰腿酸疼,下来时腿软头晕的差点站不稳,幸好又甄钰扶着才没摔。   甄钰见她脸色不大好,有些担心,:“瑶儿,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找个郎中来看看?”   甄瑶摇摇头,“无事,许是睡得太久了的缘故,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就好了。”   甄钰看着甄瑶有些发白的侧脸,皱了皱眉。怎么回事,陆珩不是说这药毫无副作用,甚至有强身健体的功效么,瑶儿怎的如此虚弱?   想着还是有些不放心,待会儿瑶儿吃些东西看看会不会好些,若无好转还是要请个大夫来看看才安心。   二人进了客栈落座,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摆上了桌子。这里虽然是两国接壤,但是却更偏向周国一点,服饰食物也都与周国相像。   甄瑶看着熟悉的饭菜,眼眶有些热。虽然在云朝待了这么久,但是家毕竟是家,这种温暖的感觉怎么也替代不了。   甄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鱼肉到自己碗里,仔细剔干净了鱼刺再夹到甄瑶盘子里。   “来,瑶儿,你最爱吃的清蒸桂花鱼,尝尝味道如何。”   甄瑶笑着点点头,伸筷子将那块散发着桂花清香的鱼肉夹起,可是没想到还没进嘴,甄瑶忽然感觉胃里一阵翻腾,登时筷子一落,偏头呕吐起来。   “怎么了这是?”   甄钰吓了一跳,赶紧挥手让身边的侍从去请大夫,自己坐过去轻拍着甄瑶的后背。   “怎么了瑶儿,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   甄瑶根本无暇说话,只顾着干呕。其实她下午就没什么胃口,甄钰看着时才吃了几块肉干,其他什么也没吃,此时根本没什么可吐的,呕到后来,甚至把胃里的酸水都呕了出来,伴随着无法控制的眼泪,看的甄钰心里直发慌。   也顾不得吃饭了,甄钰赶紧起身让人去烧些热水来,见甄瑶好容易缓了缓,赶紧拿狐裘裹着甄瑶上了楼。   楼上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甄钰扶着人刚躺下,甄瑶便觉着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甄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好容易等到小厮请来了大夫,赶紧让起身请大夫进来。   这大夫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郎中,一看甄瑶这模样就仿佛猜到了什么,把过脉后,脸上皆是果然如此的表情。   “大夫,怎么样?我妹妹今日忽然这样,到底是怎么了?”   大夫慢悠悠的收起脉枕,笑呵呵地拱手道:“这位公子不必着急,令妹这是有喜了。”   “什么?”   不止甄钰,就连因为难受无精打采蔫在床上的甄瑶都惊讶的坐了起来。   大夫见过太多因为有孕而震惊的反应了,已经见怪不怪,继续道:“已经有快两个月了,若我没猜错,这位夫人应当是头胎,所以反应大些。不过看脉象夫人前段日子身子受过调理,所以健康的很,注意多多休息即可。”   甄钰复杂地看着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小腹的甄瑶,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勉强恢复平静,先让人将大夫好生送了出去,随即搬了个凳子坐到了床边。   同样不可思议的看着甄瑶手覆盖下的小腹,甄钰心里还是余惊未消。他还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原因。   想想也是,瑶儿都嫁过去那么久了,怎么可能还没圆房,只是甄钰也不太懂这个,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同时,以前没想还不觉得,如今一往那方面想,甄钰心里那种自家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又上来了。   甄瑶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伸手慢慢的抚着自己的小腹,一种奇妙又混杂着幸福的感觉从心底蔓延。   避子药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知道她肚子里有个小生命的一瞬间,甄瑶除了震惊,便只有喜悦。她的月信一向不准,近些日子陆珩帮她调理才好了些,这次没准时来,她只以为是又没休息好的缘故,根本没往这方面想,却原来,竟然是怀孕了吗?   真是神奇,这里居然已经有了个小宝宝吗?还是她和陆珩的小宝宝。   甄钰看着她一脸幸福的模样,孩子要不要这种话也知道不必再问,叹了口气道:“要不要哥哥写封信告诉谨王一声?”   甄瑶摇了摇头。“现在陆珩那边情况复杂未知,先不说了,免得他分心。”   下午她消化了之前的事情后,又和甄钰聊了一会儿,大致询问了一番云朝那边的情况,甄钰也不瞒着她,把知道的都大体说了。甄瑶心疼,却也无能为力,知道自己能做的最多的也就是不给他添麻烦。   而且,她想到时候亲自告诉他。   甄钰也是这个想法,点点头。幽幽道:“没想到啊,我还没娶妻,倒先要当舅舅了。”   甄瑶脸颊微红,她也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行了,我去让人再做些清淡的饭菜来,就算难受,但是为了孩子,也得多吃一些才是。”甄钰道:“瑶儿你好好休息,不过咱们最迟明日下午也得出发了,这里毕竟还是边境之地,不安全。”   甄瑶点点头,仰头一笑:“谢谢哥哥。”   纵然胃里还是难受,但是甄瑶还是逼着自己吃了一些,吃完后就早早睡了。   第二日虽然精神头依然不是特别足,但是比前一日要好的多了。   队伍在午时继续出发,甄瑶的马车上已经被甄钰提前让人又多加了几层垫子,柔软舒适。再加上甄钰将原来的一日歇一次改成了一日歇三次,一路上除了偶尔还是想吐之外,倒也没什么不舒服。   就这样走走停停的,终于在半个月后抵达了周国都城临安。   而在这半个月内,云朝这边,也是风云突变。 第六十七章 回国 终于回家了   按照云朝的规矩, 年节从年三十到初六一共七日,正月初七恢复早朝。   云朝这个年,因着之前的战事以及北城剿匪的顺利, 再加上其他国家都派了使臣来祝贺, 过的格外喜庆热闹。   城中的烟花以及各色花灯将黑夜照的亮如白昼,经夜不灭。直到了初七都余味未尽。   按照以往来看, 即使恢复早朝, 也是直到正月十五元宵都不会有什么大事, 早朝不过是走个过场。可是令大家没想到的是,今年一开年就来了一场大戏。   正月初十,原本安静的朝堂因为江北来的一封信炸开了锅。说是江北巡御史江申因年前修税一事大肆贪污, 闹得百姓怨声载道,连过年都无钱见荤腥。如今百姓终于忍无可忍, 已经自发组织了抗议行动,甚至还有人在衙门口撞柱控诉或到处拦截巡抚告状。现在江北巡抚已经勉强安抚下来, 只是这江北巡御史官大一阶,而且事发后已经潜逃,所以才紧急送信进京。   云皇勃然大怒,立刻下令抓捕江北巡御史江申,并派人抄了他的府邸。表面上看这也不过是因为贪污贪过了头而引发的事件,但坏就坏在这江申原是盐官,而且在陆珩手下当差过一段时间,算是陆珩的直系下属。   如今一外放就出了这样的事情,云皇难免迁怒, 再加上陆珩近来剿匪回来后风头又实在过剩,如今这机会,云皇自然不会放过, 无罪也成了有罪。一气之下,不仅停了陆珩的职务,还令其禁足两个月,闭门思过。   虽然只是两个月,但是对于皇室夺权之争来说,已经足够发生任何变故。等出了禁足,原先的人和权怕是早就被分完了。   众官哗然,纷纷猜测谨王这次怕是很难爬起来,原先隐隐有站位之心的官员纷纷重新斟酌。   不过这还没完,没过几天,正值元宵佳节,云皇在宫中设宴,却没想到宴席过半,坐于上首的云皇却忽然吐了一口血,昏迷了过去。   众官差点没吓死,手忙脚乱的又是哭喊又是叫太医的。太医诊断说是中毒,不过入口的剂量小,生命没有大碍。众官这才松了口气,可是云皇虽然身体还算康健,但毕竟是年过半百的人,怎么敌得过毒药侵害,命是保住了,但是却连下床都困难。   皇后大怒,下令彻查当日所有的人,不过当务之急并不是查下毒,而是云皇卧床,这政事该如何处理。   谨王已经被禁足,朝中得力的皇子便只剩下三皇子昱王,昱王还是皇后所出的嫡子,监国理所应当。   可是云皇算计了半生,哪里肯就此放手?不但不肯放手,反而越老越贪恋。就算是他最宠爱的儿子,也得等他坐腻了,死了,才能接手。   三皇子平时是孝顺,可谁不是冲着他手上的权利来的?他也不傻,这次的下毒怎么可能是只是一个宫女所为,皇后怕是也脱不了干系,怕是这些人等久了,迫不及待了。   云皇越想越紧张,当时正好大皇子陆徵还未离京,于是便下令由大皇子陆徵和三皇子陆衍共同监国,甚至怕陆徵压不住陆衍和皇后的势力,还解了陆珩的禁足。   不过陆珩虽然解了禁,却依然以重病为由闭门不出。   陆徵虽然一直在北城,但是也有不少心腹在京,如今也一一浮出了水面。   朝堂一时分为两派,三皇子昱王府比原先更热闹,闲置了很久的大皇子府也开始人来人往。只有貌似自动退出的谨王府还是如以往一般冷清。   两个人在朝堂上争的火热,谁都没有发现在这期间,周国与云朝的边界处,又两队精兵已经悄悄进入了云朝境内,汇入韩将军所守的山衡关。   就在这一切开始发生的元宵佳节当天,甄瑶和甄钰也到达了周国都城临安。   此时虽还没到晚上,街上却早已经开始张灯结彩,将各色花灯悬挂于坊间廊下,为晚上的花灯节做准备。   甄钰说的不错,这一年父皇与大皇兄的确让周国恢复了一些元气,从边关一路走来,虽然还能看到一些因为战争留下来的疮痍,但是比之前已经好多了。   至少她并没有再看见流民,而且每一座城外都更增加了防护的关卡,城中百姓早晨也都会自发的起来练些拳脚功夫,时刻准备着抵御外敌,整个周国都散发着一种积极且团结的气氛。   一个国家的团结和壮大,从来不单单只是靠统治者,而系于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周国的百姓经过这一战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在这一年内有这么大的改变。   元宵佳节是周国除了年节外第二重要的节日,百姓们紧绷了这么久,也希望能在这天好好乐一乐。甄瑶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百姓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乐观和喜悦的笑容,既欣慰又高兴。   马车很快穿过长街到了宫门外,周皇和皇后早已经在城门上等着了。   两人比之去年都苍老憔悴了许多,看到甄钰一队人行至宫门前,周皇倒还好些,依然稳稳的立于城楼上,而他身边的皇后则忽地摇晃了一下,紧盯着甄钰身边的那辆马车,眼中的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甄瑶回来的事情原本就没有预料,甄钰的信还是三天前才送到的。天知道周后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今日天还没亮便巴巴儿的等着过来。   但是此事毕竟没有过明面,她虽然着急,但也知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强自按下了冲动,跟在周皇后面下了城门。   甄钰将马停在了宫门下,下马俯身跪拜,“拜见父皇,母后,儿臣不负众望,此次出使云朝一切顺利。”   周皇连忙上前将甄钰扶起,连道了三声好,“皇儿一路辛苦。”   话落,周皇,周后以及两人身后的大皇子甄煦,三双眼睛齐齐看向甄钰身后的马车。   甄钰肯定地点了点头,走到马车旁将以帷帽遮面的甄瑶小心的扶了下来。   看到女儿熟悉的身形,周后眼中立刻滚下泪来。   周皇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好,父皇已在宫中备下接风宴,快随父皇回宫。”   语罢命人将随行的人先从另一条路引去了设宴的清风殿,甄瑶和甄钰则随着周皇周后拐去了偏殿。   一进殿门,甄瑶便颤抖着手摘下了帷幔,帷幔下,甄瑶早已经泪流满面。周后再也忍不住,哽咽着扑过去把甄瑶抱进了怀里。   “瑶儿,我的瑶儿……”   “母后……”   甄瑶泣不成声,她曾经无数次梦里想着能再次回到母亲的怀里,如今终于美梦成真。周后比之从前要瘦了太多,但是她的怀抱依然如从前般温暖,永远是甄瑶最温暖的港湾。   周皇偏头抹了抹眼角的泪珠,也伸手摸了摸甄瑶的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我和你母后已经商议好了,虽然无法恢复原来身份,但是可以以皇后思念公主过度,所以从宗室选一名女孩过继为由接你入宫,赐封号。宫里的人可以全部换掉,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以后咱们一家人,再也不分开了。”   没想到周皇已经将换身份的事都想好了,甄瑶心里更添感动。只是她心意已决,咬了咬唇从周后怀里退出来,道:“多谢父皇母后为我筹谋,只是女儿怕是要辜负你们的一片苦心了。”   周后止住哭声,道:“瑶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甄瑶后退一步,在众人的怔愣间俯身下跪磕了个头。   几人忙去扶她,却被甄瑶伸手推开。   “父皇,母后,儿臣如今已经心属云朝谨王殿下,因云朝如今局势不稳,这才先回来避一阵,日后还是要回去的。”   周后惊了,“瑶儿,你是在说什么胡话?你疯了么?已经回来了,为何还要再回去?”   周皇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道:“瑶儿,你莫不是还在生父皇的气?还是云朝那边的人逼迫你的?”   甄瑶摇摇头:“不是的,是儿臣自己做的决定。而且……儿臣已经身怀有孕了。”   周后惊的后退一步,被甄煦扶着才勉强站稳身体。惊喘了几口气,看了看甄瑶的小腹,还是走过去将甄瑶扶了起来,却没有再看她,而是将目光转移到了一旁站着的甄钰身上。   “钰儿,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甄钰叹了口气,看了泪汪汪的甄瑶一眼,终是把所有的事情,包括儿时的那件事也全都告诉了周皇和周后,自然也包括郑将军以及他动手脚将和亲之人换成自己的事情。   以前他不说,是怕瑶儿会因此又负疚之心而委屈自己,如今自然也没必要再瞒着了。   甄瑶也是刚知道这个,内心关于陆珩的波涛又起了一层。她原以为陆珩为自己做的已经够多了,却原来还有这么多她不知道的。   虽然说换和亲之人的确有他的私心,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若甄瑶真的如原先那般入了宫,怕是根本活不到今天。   不止是她,周皇周后以及甄煦听完,也是久久不能平静。   沉默许久,周皇也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句孽缘。   周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摸着甄瑶哭花的脸,道:“瑶儿,你已经决定了?”   甄瑶点点头。若是陆珩来接她,她想她是无论如何也拒绝不了的。   气氛一时低到了谷底,最后还是周后先笑了起来,打破了僵硬的气氛,道:“不管怎么说,云朝那边还乾坤未定不是,先不说那些以后的事。瑶儿刚回来,又路途辛苦,一定饿了。今儿个过节,咱们先好好给你们接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甄煦也符合道:“是啊,外头众官还等着呢,咱们好不容易团圆,先好好乐一乐,其他的等吃饱喝足休息好了再说。”   甄瑶也知道一时让他们接受有些难度,所以也不心急。   想到要出去,甄瑶还是拿起一边的帷幔准备戴上。   周皇道:“不用,父皇知道你今日回来,特意在清风殿右雕单独设了一桌,等父皇去主殿走个过场,咱们一家人在右殿里吃。”   甄瑶看着父母哥哥看着她时与以往毫无二致的心疼和关切,鼻尖又是一酸,笑着点了点头。 第六十八章 突变 啧,真是难办。   好不容易团聚, 一家人都兴致高昂,只是甄瑶到底是有了身子的人,不能太过劳累, 所以也并没有闹到很晚。   散了宴席后, 周后并没有让甄瑶回自己的留仙殿,而是直接留在了自己的凤居殿。   周皇也知道母女俩许久未见, 肯定也有很多话聊, 白天那么匆忙定是不够, 随即笑笑回了太和殿,不打扰她们。   母女俩洗漱完毕,如儿时那般躺在一张床上。周后抚摸着女儿明显瘦了不少的背脊, 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瑶儿,你走了之后, 母后时常做梦梦到你在那边被人欺负,每次都吓得我魂飞魄散。还好, 你又好好地回到了母后身边,肯定是母后这些年烧香拜佛,佛祖保佑了。”   甄瑶也依赖地往周后怀里钻了钻,安慰道:“母后莫要难过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么。其实在云朝,王爷一直护着我,也并未受什么委屈。”   周后叹了口气,道:“瑶儿,和母后讲讲这段日子在云朝的事吧。”   周后到现在对于这个女婿, 也只仅限于今天下午甄钰说的,以及甄瑶偶尔提到时都会伴随的几句夸奖。甄瑶是她唯一的女儿,就算她如今已经对那人芳心暗许, 可是周后对这个硬塞的女婿还是不放心。   上次和亲,是逼不得已,甄瑶去了以后,她们无一不是活在痛苦煎熬之中。   周皇在得知甄瑶要回来之后,就已经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不会再有第二次。谨王肯放甄瑶回来就算是受了他的恩惠,再找其他的法子报答就是。所以她们才会对于甄瑶要回去感到无比震惊。   甄瑶知道周后的想法,所以将在云朝的快一年的时间,事无巨细的全都说了出来。   周后听完,也是沉默许久,才道:“看来,这个谨王殿下果真是个好的。可是瑶儿,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早就料到这一天,对你好,不过是想多借助一份力呢?”   对于周皇周后等常年在权势名利中来回的人,有这样的猜测和想法很正常。   对此,甄瑶坚定的摇了摇头,“他不是这样的人,我相信他。而若真是这样,他留下我做威胁岂不更好,又何必放我回来?”   周后点点头,“那倒也是。不过如今云朝局势如此凶险,若是他败了,瑶儿你又该怎么办?”   甄瑶抿了抿唇,忽而起身跪坐在床上,道:“母后,其实女儿说这些,还有个不情之请。”   周后略一思索也知道了她想说什么,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啊,又是替他说好话,又是替他正名的,原来就是想说这些。真不知道那个谨王到底有什么好,把你迷成这样。”   甄瑶脸颊微红,轻轻摇着周后的胳膊:“母后……”   周后拿她没办法,笑道:“行了行了,真拿你无法。只不过周国如今也只恢复了几分元气,具体如何,还得你父皇拿主意。”   甄瑶知道这便是帮她提一提的意思了,高兴地凑过去在周后脸上亲了一口。   周后强忍着笑意,微微起身将甄瑶轻按回了被子里。   “都是快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气,快盖好被子,仔细冻着。”   甄瑶乖乖躺回被子里,又听周后问道:“对了,母后还没问,几个月了?”   甄瑶道:“两个多月了。”   “现在感觉如何?反应大不大,一般女子头胎反应都大的很,最近可有不舒服?”   甄瑶回想起半个月前刚发现时那每天吐的不成样子的感觉,现在还有些后怕,道:“还行,之前每天吐的吃不下饭,这几天好些了,能吃些东西了。”   周后点头,伸手抚了抚甄瑶的小腹,又摸摸甄瑶的脸。   “日子过得真快啊,转眼瑶儿都从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娃娃,长成了这么大的姑娘,而且都快要有自己身上的孩子了,我也要变成个老婆婆喽。”   甄瑶笑嘻嘻地凑过去挽住周后的胳膊,“谁说的?母后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天底下最美的大美人。”   周后果然被逗笑了,点了一下甄瑶的鼻尖,“别贫嘴了,女子怀胎十月,最是辛苦,其中各种事项都要注意。这几天你先住在母后这儿,母后把一些注意事项都和你说说,等过几天再搬回你的留仙殿,那里早已经打扫好了。流烟和弦雨没回来,就先让锦未去照顾你,锦未对这方面熟的很,当时母后怀你的时候还是她照顾的呢……”   提到流烟和弦雨,甄瑶还是有些思念。她回来是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流烟和弦雨自然也得留在谨王府,不过有陆珩在,她倒也不是太担心。   甄瑶歪在周后怀里,听着周后有些唠叨的让她注意这注意那,只觉得浑身都被温暖包裹,很快就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在凤居殿住了几日,听够了唠叨,甄瑶才依着周后的安排,由周后的贴身大宫女锦未姑姑服侍着住回了她的留仙殿。   宫里除了原先在留仙殿服侍的宫女,全都换过了一轮,而甄瑶有孕后也腰酸背疼的懒得走动,很少出殿门。所以对于留仙殿外的宫女,她们只知道留仙殿里住着的人是皇后在本家收的义女,来宫中小住,其他一概不知。   留仙殿里空间大的不行,甄瑶以前就喜欢侍弄花草,以前还在殿里单独开辟了小花园和葡萄架,偶尔想要散步都不用出殿门。   度过了前三个月害喜吃不下饭的艰难时光,到了第四个月时,天气已经开始回暖,甄瑶害喜的症状逐渐减轻,伴随而来的是胃口突然加大。   周后对此早有准备,每日变着花样的亲手给甄瑶做滋补又强身的东西送过来,顺便带着甄瑶在小花园里走动走动。   此时甄瑶的小腹已经明显能看到有微微的凸起,同时每日活动之后腰酸的症状也逐渐加重。每次甄瑶出去散步回来后坐着揉腰时,都会忍不住骂罪魁祸首两句,可是骂的同时又会忍不住担心。   云朝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虽然陆珩和甄钰偶尔会有书信来往,但是云朝那边正是水深火热,来往过多难免会被人抓住把柄。所以消息大多还是甄钰打听的,真假未知。   上次甄瑶听说陆珩因为巡御史贪污而被牵连就被吓的不轻,后来陆珩给甄钰来了信说是一切尽在预料中,让甄钰不要告诉甄瑶,免得她担心,还在信尾千叮万嘱要好好照顾甄瑶。   甄钰本来也是因为怕甄瑶动了胎气,有消息也不肯和她说,可是甄瑶的性子,哪里拦得住,最终甄钰还是将信给甄瑶看了。   甄瑶看的眼泪汪汪,却因怕他分心也不敢跟他说自己已经想起了一切以及孩子的事情,只能自己默默的一边担心一边等。   如今又是半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变故。   正出神间,甄钰负手从殿外走了进来。   甄瑶眼前一亮,忙由锦未扶着站了起来。   “二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可是云朝那边有了什么新的消息了?”   甄钰看着自家妹妹因为别人而这么急迫的模样,顿时不高兴了。   “怎么,没有消息我就不能来看看妹妹了?”   甄瑶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急迫,忙讨好地笑着走过去摇了摇甄钰的胳膊,“二哥,好二哥,你能来看瑶儿,瑶儿当然高兴,不过若是能有些额外的消息,瑶儿就更高兴了。”   甄钰忍俊不禁,“你啊,胳膊肘往外拐。”   甄瑶眨眨眼,歪着头期待地看着甄钰。   甄钰轻叹了口气,道:“的确是有了些新的消息,云朝三皇子死了。”   ******   三月初一,云朝。   是夜,皇城郊外的军营中。林旬看着不远处定定站在月光下出神的陆珩,知道王爷这应该是又在想王妃了。   林旬等了一会儿,见陆珩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转身进去拿了一件披风走过来。   “王爷,夜里风凉,还是多披一件衣服吧。”   陆珩这才回神,从林旬手里接过披风,却并未披上,而是低声问道:“如何,宫里可有消息了?”   林旬沉默片刻,摇了摇头。   陆珩神色未变,只是嘴角轻扯了抹冷笑,“没想到,他藏的还挺深。”   “让他们继续找,其他人依然盯紧陆徵那边。”   林旬颔首,“是,王爷。”   陆珩敛下嘴角,转身回了营帐。   三月的天气逐渐回暖,可是云朝朝堂的氛围却已经下降至冰点。   自从大皇子陆徵和二皇子陆衍监国之后,朝廷明显的分为了两派,打的水火不容。其中争斗的最厉害的当属开春第一件大事,二月初八的社日祭祀。   祭祀关乎农事,农事又是国之根本,以往二月初八都是由皇帝亲自去皇家安国寺主持祭祀的。但是今年云皇卧病在床,谁能代替前去,谁便是在这夺储之争上更进一步。   朝堂上从正月二十开始就吵得不可开交,最终还是有皇后撑腰的三皇子,昱王陆衍更胜一筹。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陆衍春风得意的去,却在祭祀大典圆满结束后回宫的路上,被刺客直接一刀毙命。   变故来的太快,连陆珩都有些没预料到,没想到陆徵已经急迫地疯到如此地步了。   消息传到皇后宫里,皇后彻底疯了,当时就要带着禁军以谋害皇子之罪打杀了陆徵。不过陆徵既然敢做出来,就是已经做好了准备,直接与皇后撕破了脸皮,将人软禁在了凤仪宫。   他这事虽然做的不地道,但是不得不说很绝。三皇子已死,其他大臣为了保命便不得不转投大皇子麾下,如此一来,整座皇宫便已经暗地里被陆徵所所控。   当然,陆徵也没忘了还有陆珩这个隐藏的威胁,在刺杀三皇子的当天,陆徵也派人去了谨王府,只可惜扑了个空。陆珩早在被禁足时就已经金蝉脱壳,与韩将军一起悄悄围住了皇城。   双方就这样暗地形成了对峙之势,却谁都没有先动手。   至于陆珩为什么不直接冲进皇城,或者陆徵为何不直接趁机夺位,原因都是共同的。   那就是,传国玉玺不见了。   传国玉玺,是云皇留的最后一张底牌,在他中毒醒来时便早有准备的将其藏了起来。这些日子无论是口谕或是旨意,都是用的皇帝私印。   只是其他的或许可以代替,传位书则是非传国玉玺不可。   皇宫里,不止是明着的陆徵的人,还有陆珩早早安排进去的人,都早已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却都一无所获。   如今距离二月初八已经过了快一个月,双方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早已经一触即发,就等着最后这一颗火星了。   不过陆珩倒不是太担心,自己的人能拿到当然更好,但若是陆徵的人先拿到,也不过是打一仗的事,废些时间罢了。   只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去接瑶瑶的时间就又得推迟了。   陆珩皱了皱眉,瑶瑶现在应该早就回到周国了吧,也不知道在周国过的如何。   想到此,陆珩不由得轻轻嗤笑了一声。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周国是她的家,当然过的好,只怕是时间一长,她就更不肯和自己回来了。   啧,真是难办。   想着,陆珩往床边走的步子一转,走到了书桌后坐下。   正欲提笔写信,营帐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响动。林旬有些慌张地跑进来,躬身道:“王爷,外面抓到一个女刺客,好像,是宫里的仪妃娘娘。” 第六十九章 正文完结 大惊喜!   仪妃?陈令仪?   宫里如今已经被陆徵控制, 那些后妃们应该都被关在自己的宫里才是,怎么会在这儿?   陆珩随着林旬出去,营帐外, 一名黑衣女子正被几个士兵押跪在地上, 听到脚步声猛然抬头看向陆珩,看那容貌, 果真是陈令仪无疑。   陆珩见陈令仪脸色苍白, 嘴角带有血迹, 似乎是受了很重的伤,可是看向陆珩时,眼中并无属于刺客的恨意或冷意, 反而目光发亮,隐隐带着些惊喜和激动。   “谨王殿下, 我终于见到你了。”   “仪妃娘娘,不知仪妃娘娘不在宫里好好待着, 跑到这儿来找本王,所谓何事?”   陈令仪看了看左右围着的人,深吸了一口气道:“谨王殿下可否屏退左右,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说。”   陆珩眯了眯眼,他知道这个陈令仪和瑶瑶似乎渊源不浅,但是他自己和陈令仪只见过几次,连认识都算不上。按理说陈令仪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八成是有诈,可是不知怎的, 他又总觉着这其中必有蹊跷,而且还可能与瑶瑶有关。   思索片刻,陆珩点了点头。   林旬不赞同道:“王爷, 其中恐怕有诈,还是莫要轻信为好。”   陆珩上下打量了一番陈令仪,“可搜过身了?”   “回王爷,搜过了,身上已无其他兵器。”   陆珩点头,“那就好,退下吧。”   林旬满脸不愿,但是陆珩已经开口,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退后了几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陈令仪。   陆珩走到陈令仪身边,蹲下身,“好了,仪妃娘娘,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   陈令仪攥了攥衣角,先是在不远处的人惊讶的目光中给陆珩磕了几个头,然后才用极低的声音道:“谨王殿下我知道藏传国玉玺的地方,就在皇上龙床之下的暗格里。”   陆珩黑眸微动,冷然盯着陈令仪,并未说话。   陈令仪也知道自己忽然说这话任谁都不会相信,苦笑一声继续道:“谨王殿下,我知道忽然说这些您不会相信,但是我也知道宫里肯定也有您的人,找个机会一看便知。”   陆珩神色未变,淡淡道:“仪妃娘娘为何突然告诉我这些?”   陈令仪咬了咬唇,双眼逐渐泛红,又磕了个头才缓缓开口:“谨王殿下,我知道我们并无交情,提出这个要求很突兀。可是我毕竟是陈家的女儿,父亲站错了队,三皇子已死,不论是您还是大皇子继位,都不会放过曾经背主叛国的陈家,也算是我们罪有应得。但我还是斗胆请求谨王殿下,能否以这个消息做交换,放我父亲和母亲一条生路?”   陆珩不置可否,反问道:“那你为何不去找宫中的大皇子做交换,反而九死一生出来找本王呢?”看她这模样,定也是受伤不轻。   小小的私心被识破,陈令仪没说话,咬唇低下了头。   其实她不说陆珩也大致能猜到,八成是因为瑶瑶。   陈令仪聪明的很,应该早就看出来了自己对瑶瑶的心意,也知道瑶瑶虽然气她,但最是心软,生气归生气,但若是她有难,瑶瑶还是会帮,就像那次中秋宴时一样。   陆徵做的这些事,也算得上是心狠手辣,就算当时答应了她事成后也难免会反悔,两者想比,陈令仪选择了陆珩,毕竟陆珩这边还有一个甄瑶作为筹码。   没想到到头来,这个瑶瑶一直视为朋友的人,最后还是利用了她一把。   陈令仪也知道陆珩不会想不到这一层,沉默半晌,哽咽着开口道:“谨王殿下,请你转告瑶儿,是我们一家对不起她,对不起周国。但是毕竟是我父亲的决定,我无法违逆。如今我已经身受重伤,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若是谨王殿下真的能饶我父亲和母亲一命,我定带他们走的远远的,在也不回来碍你们的眼。”   陈令仪说的言辞恳切,陆珩也知道她也的确是走投无路了,叹了口气道:“好,本王答应了,但是你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从今往后,不论遇到什么事,再也不要出现在瑶瑶面前。”   见他答应了,陈令仪暗淡的眼神光芒重起,强忍着泪水连连道谢。   陆珩不想再看见她,退后几步,吩咐人将她带了下去。林旬松了口气,走上前来,方才他一直盯着陈令仪,见那表情似是说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道:“王爷可有什么吩咐?”   陆珩偏头在林旬耳边说了一句话,林旬双眸骤然睁大,神色严肃地一拱手:“是,属下这就去办。”   第二日,陆珩的人果真在云皇的龙床下找到了被藏起来的传国玉玺,自此,局势瞬间逆转。   陆珩早已整装待发,消息传回来时,立刻以“诛逆贼,正朝纲”之名,带着传国玉玺杀进了皇宫。   陆徵本来杀三皇子,软禁皇后,又挟持云皇的举动就已经引起众怒,包括之前给云皇下毒的事众人也都一致推到了陆徵头上,之前只是迫于他的严威才被逼降伏。   如今陆珩带着玉玺杀回来,这位可是没干什么引起众怒的事,又有各项功劳和玉玺在手,比陆徵可要名正言顺多了,众官纷纷私下倒戈,没到两天,陆珩便带人冲进了议政殿,将陆徵等叛贼全部擒获。   云朝史笈记载,云启二十八年三月,时经一月的双王夺嫡正式落下帷幕,谨王陆珩以雷霆之势大获全胜,生擒安北王陆徵,救出被困于宫中,卧病在床的云皇,云皇大喜,盛赞谨王之大功,同时宣布因病退位,将皇位传于二皇子谨王,一月后正式登基,此实为百姓之愿,众望所归,举国欢腾。   传位诏书颁布的第二天,新任储君陆珩又亲自颁布了两道圣旨。   其一是控诉了大皇子定北王陆徵,以下犯上,杀弟挟君,大逆不道以及过往以来犯下的种种罪行,可谓罄竹难书,万死难赎其罪。但新皇仁慈,感念兄弟手足之情,且其平定北城乱贼有功,又正值一年之计初始之时节,不忍多添杀戮,遂免其死罪,终身囚禁于皇囚院。同时大赦天下,减税一年。以告天恩。   其二则是不忍百姓因战争所苦,遂停止征战,与周围国家重修旧好,尤其是与之毗邻的周国。为了显示诚意,特将一年前作为交换前来和亲的甄瑶公主送还归国。   两道圣旨,无一不是显示新皇之仁慈,若是只到这儿,百姓们还并不觉奇怪,可是偏偏第二道圣旨后面还加了一句:“半月后,以未来新后之礼重新迎回。”   众臣及百姓一片哗然,若是单纯与周国修好,大可不必如此。但是很快,他们又都明白了。   原来坊间传言谨王其实深爱王妃,所以才将人藏在王府里并不是空穴来风。原来咱们这位新皇不仅仅是一个仁慈之人,更是一个至情至性之人。之前这位周国公主以那样的身份过来,新皇自觉亏待了她,如今是要在补给她一个婚礼呢。   想通了这一点,百姓们对这位昔日冷面的战神更添亲切感。在他们心中,国力高低其实并不那么重要,他们只知道如今的新皇是一位有血有肉,且心怀天下,可以让他们免于受战争之苦的人,对他们来说,安居乐业,吃饱穿暖便是最大的幸福,如今的新皇可以带给他们,那拥护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了。   就在一切尘埃落定,举国都在为新皇登基,迎娶新后做准备时,他们亲爱的新皇,却独自带着几个随从,一路快马加鞭跑去了周国。   周国,边城军营内,甄钰看着云朝传来的消息,皱眉将纸笺一把拍在了桌子上。   这个陆珩,当初是怎么和他说的,不是说好了不来硬的么?这下倒好,原来他想看的死缠烂打倒追他的宝贝妹妹没看到,却又来了一道圣旨。还借着什么重修旧好,握手言和的理由,搞得他们都没法拒绝。   亏他还担心这人,特意到了边城就是准备万一有什么意外去帮个忙,结果呢?果然云朝的人都是这么卑鄙无耻,都是骗子,根本不能信。   甄钰起身在营帐里转了几圈,想着还在宫里怀着陆珩的孩子,巴巴等着陆珩的妹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来人,备马!”不行,他还是得回去好好说说陆珩的坏话,可不能让自家妹妹就这么乖乖地就被人牵走了。   话落许久,外面都没动静,甄钰更火大了,正要开口骂人,却见一人慢悠悠地掀开帘子进来。   甄钰一抬头,霍,可不就是让他上火的罪魁祸首么?   甄钰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人是云朝的新皇,他妹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不能让妹妹没了丈夫孩子没了爹,这才压下心里的怒气,冷冷道:“说吧,谨王……不,现在应该说是皇帝陛下了,那圣旨是怎么回事?皇帝陛下,当初可是你说不再强来,一切以瑶儿的意愿为主的!”   陆珩歉疚地笑笑,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讨好,拱手作了个揖道:“此事的确是妹夫心急了,还请皇兄莫怪。再说,我这不也说了是半月后么?如今我提前来了,就是提前来哄瑶瑶的。”   “你……”甄钰无语,这意思是提前哄,哄好最好,没哄好反正还有圣旨,大不了先娶回去再慢慢哄。怎么着都是逃不掉的结局。   更让人气愤的是,瑶瑶的心,根本就早就是他的了。甄钰觉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为了自家的好白菜操碎了心,结果不但猪比他聪明,连白菜都不站在他这一边。   不过还好,甄钰现在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告诉陆珩甄瑶已经想起一切和怀了孕的事情,并决定能拖几天是几天,让他多忐忑几天,就当是出了一口恶气!   甄钰自顾自妃打小算盘,陆珩却有些等不及了。   “皇兄若是有气,经管发在我身上便是,只是时间紧迫,可否先带我去找瑶瑶?”   “不急。”甄钰负手道:“瑶瑶现在在宫里吃好喝好,还不知道这圣旨的事呢。”   不过话是这么说,甄钰也不敢让人等急了,慢悠悠的吃了顿饭后,还是踏上了回皇城的路。   在甄钰的“快马加鞭”之下,二人终于在五日后的午时赶回了皇城。   甄钰拖了这几日,也算是出了气,到底还是心疼甄瑶,进了皇城后,也没再刁难陆珩,直接将人带去了留仙殿。   时已是烟花三月,留仙殿里的杏花开的正艳。甄瑶喜欢那杏花的淡淡芬芳,特意在杏花林里置了张软榻,四周还垂下了如云般的纱幔以阻挡飞虫。   此时甄瑶正一身白衣躺在软榻上小憩,阳光正好,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偶尔有微风拂过,吹动纱幔,整幅画面轻灵如梦。   陆珩一到留仙殿门口看着这画面,便再也移不开眼,盯着那纱幔里朦胧的人影,好似要讲人刻进心里。   日思夜想了许久的人儿,如今就在他的几步之遥处,陆珩反而有些近乡情怯了。   深深吐纳了几口气,陆珩抬脚,轻轻地朝着软榻走去。每走一步,陆珩的心跳就更快一分,而且还总有一种莫名的微妙感觉在牵动着他。   终于走到近前,陆珩看着甄瑶似乎圆润了不少的身形隐隐察觉出了什么,黑眸微动,陆珩一把伸手撩开了帘子。   与此同时,睡梦中被胎动惊醒的甄瑶眯了眯眼,脸上带着无奈和宠溺笑意抚了抚已经明显隆起的肚子。   “宝宝,别闹。”   ————正文完———— 第七十章 番外一   陆珩曾经在脑海里想象过无数个甄瑶现在的生活画面, 是已经回归以前的生活圈,与昔日姐妹一起游园赏花,抑或是重新回到父母怀里撒娇耍赖?有没有想过他?有没有怀念过他们以前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可是无论怎么想, 他没有一种,与他现在看到的画面沾边。   小小姑娘依然是那么美丽娇俏,可是眼角眉梢间却更多了一丝温柔和成熟的风韵,在阳光下一边抚摸着隆起的小腹,一边笑得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等等,小腹?陆珩像是如梦初醒似的, 紧紧盯着甄瑶的小腹。   难道……   陆珩猛地回头, 看向停在殿门口没有进来的甄钰, 甄钰无赖地耸了耸肩, 溜了。   陆珩瞬间明白了甄钰的令人无语的心思, 说不气愤是假的,但是此时,更多的却是美梦成真的巨大惊喜。   因为怕吵醒眼前人儿而刻意放慢的呼吸陡然加重。   甄瑶本来就被肚子里的小家伙动的半睡不醒,此时听到呼吸声立马警觉地睁开了眼, 眼神接触到现在榻边的人后,整个人愣住了。   “陆, 陆珩……”   陆珩怎么会在这里,她是做梦了吗?   下一秒, 站在塌边的人也钻进了纱幔,熟悉的清冽气息扑面而来,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边,轻柔的覆上了她的唇,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并不是一个梦。   “唔……”意识到这一点的甄瑶又惊又喜, 她有太多的话想要问他,太多的事想要和他说,无奈这人力气太大,她怎么推都纹丝不动。推着推着甄瑶反而手越来越软,最后改推为抱,紧紧搂住了眼前人的脖子。   她实在是,太想他了。   这个轻柔的吻,因为甄瑶的回应愈演愈烈,直到甄瑶快喘不过气来才堪堪罢休。   陆珩自然以原来的姿势撑着手臂将甄瑶拢在身下,看着身下被他吻的眼泛泪光的小王妃,只觉得心满的要溢出来。   虽然两人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甄瑶也彻底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连他的孩子都怀上了,但是被人这么看着也实在不好意思。   见他看个没完,甄瑶无奈伸手将人推开,想起了正事道:“陆……你怎么来周国了?云朝那边如何了?”   陆珩眼角眉梢俱是笑意,道:“都好,全都摆平了。”   甄瑶想了想这个摆平了的意思,睁大了眼睛,忽的伸手在陆珩身上左右摸了摸,“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陆珩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伸手抓住甄瑶乱摸的小手,心软的一塌糊涂。   “不用担心,我没事,什么伤也没有,倒是你,为什么瞒着我不和我说?”   甄瑶一愣,“什么瞒着你?”   陆珩低下眼,看了看甄瑶隆起的肚子。   甄瑶也随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僵了一下。刚才太过激动,一下都给忘了这回事。   陆珩似笑非笑:“王妃好狠的心,有了本王的孩子,居然还瞒着本王,居心何在?”   甄瑶抿了抿唇,小声道:“我这不是怕你知道了,让你分心么?再说了,你自作主张把我送回来的事,我不也是没怪你么?”   陆珩原本以为以甄瑶的性子,会否认或者干脆不说话,却没想到小王妃居然会撒娇似的反驳。不过不可否认,他很是喜爱瑶瑶这撒娇的小模样。   而且,甄瑶的话……   陆珩伸手扶住了甄瑶的肩膀,“瑶瑶,你……”   甄瑶低头,双手将袖子都快揉出褶子,才猛然抬头,下定决心似的道:“陆珩,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陆珩听她郑重的喊自己的名字,似有所感般收敛起了笑容,定定地看着她。   甄瑶咬了咬唇,终于把这些天埋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陆珩,以前的事我都想起来了,我救了你,我还金屋藏娇了你,不过这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我心悦你!”   纵是一向冷静自持,且已经做好准备的陆珩,也还是被甄瑶的这句突如其来的表白惊呆在了原地。   甄瑶轻轻吐了口气,想的时候,各种扭捏,真说出来了反而觉得也没有那么难,反而隐隐还有些开心。   陆珩对她这么好,她也想给陆珩同等的好。   看着眼前人明媚又带着期待的笑颜,陆珩脸上的震惊再次化开,忍无可忍地再次吻了上去……   陆珩第一次觉得,以前的所有苦难和隐忍,与这一刻相比,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也第一次知道,原来惊喜之后,还可以有更大的惊喜,原来美梦成真,是这样一种让人想沉溺其中,永远不要再醒来的感觉。   ……   周皇和周后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香艳的画面。   二人脸上急迫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这么傻在了当场。   还是跟过来的甄钰反应快,一脸不忍直视的轻咳了几声:“咳咳……”   甄瑶和陆珩被迫打断,一看父母哥哥都站在旁边,甄瑶的脸瞬间红了个透彻,被陆珩半拥半抱的护在怀里遮住了脸。   周皇和周后是来看谁的不言而谕,陆珩抬头看了看天,向着周皇和周后虚虚行了个礼,将甄瑶轻柔地打横抱起来送回了卧房,安顿好后,独自走了出来。   对于陆珩,周皇和周后虽然听甄瑶和甄钰说过很多次,但还是第一次见面。方才甄钰也说了云朝如今的变故,和陆珩下的旨意,一时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   正尴尬间,陆珩却忽然上前一步,深深行了一礼。周皇周后脸色一变,赶紧上前来扶。   “云皇陛下,这可使不得。”   陆珩不在意地笑笑,“岳父岳母大人在上,小婿拖到今日才来拜见,还请周皇与皇后莫怪。”   周皇与周后对视一眼,有些尴尬地笑笑,道:“云皇言重了,之前的情况,你我也都清楚,实属无奈而已。”   “周皇未放在心上便好。之前父皇与周皇多有嫌隙。如今嫌隙已消,我也愿与周国重修旧好,我愿以十里红妆聘瑶瑶为皇后,还请周皇看在我与瑶儿情投意合的份上,予以成全。”   周皇与周后其实对于陆珩一开始是并无什么好印象的,任是甄瑶说多少好话也没有抱什么太大的期待。毕竟这人如今已是一国之主,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万一他只是一时被瑶儿的外表所吸引呢?   而且云朝说到底还是比周国强,修好还是开战不还是一句话的事?若是以后变心吃亏的还是甄瑶。   可是如今这人居然为了瑶儿竟敢独自来到周国,光这勇气和诚心就令人震惊。而且看眼前的年轻人从容貌到气质皆是俊秀不凡,一字一句诚恳至极,谦恭有礼,而且一直以我自称,二人心里俱是惊讶不已。   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看他刚刚那满心满眼都是甄瑶的宠溺表情,周皇和周后心中的疑虑也开始逐渐减少。   不过话是这么说,但该讲的还是要讲。   周皇呵呵一笑,道:“云皇陛下厚爱,我代瑶儿谢过了。只是云皇陛下你也知道,朕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之前被迫将其送去云朝,也是逼不得已之举,哪怕瑶儿如今回来了,也是朕这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的事。其实比起高官贵胄,朕倒更希望瑶儿可以找一个一心一意之人,幸福美满地过这一生。”   其实这也是周皇得知甄瑶回来时就做好的打算。这一年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得知甄瑶回来,周皇就有了将其远远送走,再不参与朝堂纷争的打算。只可惜甄瑶一回来就说了那样一番话,打消了他的念头。   周皇的爱女之心,陆珩明白,所以也并未不悦,只是诚恳道:“周皇尽可放心,我对瑶瑶一心一意,此生此世,绝不负她,若周皇不信,我愿以云朝半壁江山为注,与周国结下盟约。”   此言一出,周皇与周后俱是一惊,连旁边的甄钰也不可置信地看了过来。   此人居然能为瑶儿,做到如此地步么?   周皇显然也没想到陆珩会说出这番话,片刻后,抚掌大笑,“好!有云皇这番话在,我有何理由不信?不过盟约就不必了,还请云皇记得今日之言,好好待瑶儿。从今往后,周国愿与云朝缔结百年邦交,以君臣之礼奉之。”   ******   留仙殿里间,甄瑶躺在床上,时不时探头往外看,实在好奇外面到底在说什么,只可惜离得有些远,根本听不见。   不过从偶尔能传进来的愉悦笑声来看,应当是聊的还不错的。   想想也是,这人虽然看着冷得很,但若是想和谁聊,还真没有聊不来的。这从甄瑶为数不多的几次出席的宴会上就能看出来,陆珩若是真想收服一个人,还真的很有办法。   果然,又过了约莫两柱香时间,陆珩走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意。   “如何,你们在外面聊什么了?”甄瑶好奇道。   陆珩走到床边,将微微起身的甄瑶又按了回去,还给她掖了掖被角,“没说什么,父皇对我十分满意,已经答应将你许配给我了。”   “真的?”甄瑶一脸喜悦,说完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太不矜持,勉强压下了嘴角,一脸傲娇,“那是,我的眼光自然是好,父皇肯定满意。”   陆珩忍俊不禁,俯身在甄瑶额头上又印下一吻,“当然,不过你的眼光还是没有我的眼光好。”   这句话夸的很有水准,甄瑶刚压下的嘴角又隐隐上扬,勉强才忍住笑意:“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怎么,这么着急?”陆珩语带调笑,说的甄瑶脸一红,偏头不理他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陆珩双手扶着甄瑶的脑袋转了回来,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甄瑶。   “啊?这么大阵仗?”甄瑶还以为这人这次来就是来接她回去的,没想到还来这么一出。   陆珩笑得温柔:“瑶瑶,不止是你心悦我,我也心悦你啊,而且更早,更深。我想给你一个独一无二的婚礼,与你携手,共度此生。”   甄瑶看着陆珩眼中的认真坚定,鼻尖微酸,正要开口,却被肚子里的小家伙踢的眉头一皱。   “哎哟……”   “怎么了?”陆珩看她忽然捂着肚子,表情立马变了,还以为她是肚子疼了,起身就想去找太医。   甄瑶还没见过他如此紧张的样子,平时总是冷冷的人紧张起来,竟莫名有些可爱。好笑的伸手将人拦住,“我没事,是肚子里的小家伙,已经五个月了,闹腾的很呢。”   看甄瑶表情的确不像是有事的样子,陆珩才渐渐放下心,目光转向甄瑶的腹部。   初为人父的他,对于女子孕期的一切都只停留于书本上,全无实际体会。听甄瑶说肚子里的小家伙闹腾,目光里甚至还带着些惊奇。   甄瑶拉起陆珩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部,温柔地低声道:“宝宝,再动一下,和爹爹打个招呼?”   似是听到了甄瑶的话般,肚子里的小家伙很是听话,乖乖地又动了一下。   陆珩细细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感觉,一种奇妙的感动和幸福从心底蔓延。   伸手将甄瑶揽进怀中,陆珩的眼中似有泪光。嘴唇轻蹭过甄瑶的耳畔,温柔的呢喃。   “瑶瑶,谢谢你。”   从过去,到现在。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